可是她发现贺琛两只手都没有戴手套,冷白修长的手指按在本子上,赤赤地露在冷风中。
林善犹豫须臾后,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朝贺琛按着本子的左手伸了过去。
温软的感觉袭来,贺琛顿住笔尖,眸光转动到左手上,瞧见林善戴着手套的右手手背贴在了他的左手背上。
他微显讶异,扭头看林善。
林善别开脸,有些不自然地颤了颤眼睫毛,声如蚊呐:“这样你的手不会那么冷。”
她的话跟她不好意思的模样都让贺琛的心情有点美妙,他一只手肘压着椅子倾了倾身,歪头瞅着林善,有意挑.逗道:“这么心疼我啊?”
林善马上有点不淡定了,心虚起来,不得不把手收了回来,躲着他的目光细声辩解,“我只是看你在帮我。”
她把手重新放回到了膝盖上,搓了搓掌心。
下一瞬,林善的右手被人抓了过去。
“我手冷。”
贺琛左手扣住了林善的右手,与她五指相扣,压在了笔记本上。
林善一惊,赫然转过头,看着被贺琛握住的手,他的五指已经弯下去,贴着她的手套,她能感觉到他的力度,抓得有点紧。
林善的内心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而贺琛却若无其事,已经重新拿起笔写字,侧脸风平浪静。
她跟贺琛这算是牵手了吗?
林善感到有些神思恍惚,心脏咚咚跳着,她看着自己被手套裹住而显得有点粗的手指发了会呆。
半晌后,林善缓缓将五指弯了下去,轻轻贴在贺琛白皙的手背上。
她的手指靠上来时,贺琛握笔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瞬息,他猛然写错了一个字母。
两人就这样握着手蹲在地上,很默契地不言不语,夜风很冷,有着对方温度的手,却莫名温热。
不多时,贺琛就将林善的演讲稿修改好了,他紧握在她手上的手才抽离了出来,一下子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两人坐回了椅子上,贺琛伸长两条发麻的腿,靠着椅背,把笔记本递给林善,眉梢轻扬,“念一遍给我听。”
林善迟疑地接过,心情有些忐忑起来,眼神不自信又央求地看着贺琛,“我读错的话你不要笑我。”
“好。”贺琛无奈地轻笑,点了点头。
林善抬高笔记本,嗫嚅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开口。
听林善读完后,贺琛给她纠正了一些单词的发音,然后又逐句逐句教她读了两遍,并告诉她读到哪里该起伏,哪里该降调,以及在英语中语调起伏的规律。
跟着贺琛读完,自己再读一遍时,林善感觉档次都高了不少,竟然有点美国腔的调调了。
她又反复朗读了几遍,努力记住单词的发音跟语调的起伏。
发音跟语调变化都没什么大问题后,注意点就要转到演讲时的姿态上面了。
贺琛指了下距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对林善说道:“站到那里,想象你在演讲,周围的花草树木,房屋,都是观众。”
林善瞬间紧张起来,她从来没演讲过,平时上课也没有上台讲过题,对这些脑袋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慢慢吞吞地挪步到球场上,僵直身体站着,两手捏着笔记本,目光在笔记本跟贺琛身上来回变换。
贺琛插着衣兜,懒洋洋坐着,面色淡然地看着林善,那漆黑的眸色和四周的暗影相映衬,显得寂静又神秘,游离着一种林善难以解读的东西。
林善看不懂,手脚有点发抖,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天气太冷。
看她慌乱成这副样子,贺琛无奈地扯了扯唇,对她放低了要求,“别怕,慢慢来,可以先站着读一遍。”
他这样一说,林善的压力顿时没那么大了,像个被宽恕的孩子,朝贺琛露齿笑了下,方才垂眸看笔记本,启开红唇。
这一晚,他陪她训练到凌晨两点半,充当着一个导师一样的角色,给她传授自己过去的经验。
周六晚,两人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见面,在西街半数以上的人都进入梦乡时,他们却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
一中的英语演讲比赛分初赛跟决赛两个阶段,初赛的目的是从众多选手中挑出十名进入决赛。
距离林善报名参赛到初赛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
新的一周,林善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些试题,每天傍晚都会先在教室练一遍口语,然后一个人跑去天台练习演讲。
初赛的时间定在了周四晚上,这天,林善晚饭都没吃,一放学就一个人到了天台练习。
她很紧张,很想要进入决赛,不想辜负贺琛的鼓励和付出,也想向英语老师证明自己可以讲好英语,向母亲证明她也可以拿奖,才不是废物。
今天天气很冷,雾很大,校园被笼罩在一片迷蒙中,看上去沉寂了许多。
林善站在天台一角,拿着演讲稿的手冷的发抖,她怕自己晚上会忘词,于是想把稿子多看几遍。
来回看了几遍后,林善适才垂下拿稿的手,眺望着远处开始启唇练习,把她看到的景物都当成观众。
这个时候学校的广播室还在放音乐,林善在这忘我地演讲,也没人能够听见。
贺琛到天台时,林善恰好开口,他便驻足在原地,望着她孤立的背影,静静地听她讲完。
他觉得林善是他见过的,最努力认真的女生。
待林善讲完后,贺琛才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林善回过头,瞧见贺琛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拎着小袋子走近她,眉目间带着点责备的情绪,“怎么连饭都不吃?”
林善轻轻一笑,“有点紧张,想多练几遍。”
贺琛走到林善身旁,将袋子放到围墙上,把插着吸管的热奶茶递给她,语气有几分命令,“喝点热的,再吃点东西,以后不准不吃饭。”
“噢,谢谢。”林善接过奶茶,两手握着,冷的没知觉的双手一下子暖和起来。
她轻轻吸了一口奶茶,发现温度刚刚好,是她喜欢的水蜜桃味,香甜而不腻。
贺琛从袋子里拿了个抹茶紫薯麻薯面包出来给林善,林善有些犹豫地接过,干笑着说了句,“让你破费了。”
“知道我会破费,以后就乖乖吃饭。”贺琛两手揣进兜里,懒洋洋地背靠围墙,对林善好笑地扬了扬唇。
林善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把面包往他那边伸了伸,“我们一人一半吧。”
“快点吃。”贺琛哭笑不得。
林善抿抿唇,张嘴吃面包,一口面包,一口奶茶,她觉得是人间美味。
贺琛偏着脸看林善吃喝,见她吃的时候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墙上有演讲稿的笔记本,鼓励道:“不用紧张,你讲的很好。”
“真的?”林善的眼睛惊喜地亮了亮。
“嗯,各方面都没问题,你现在要做的是放轻松,别太紧张,不然容易影响状态。”
贺琛的肯定让林善的紧张程度稍微降低了一点,她轻吐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还没参加过演讲比赛,我控制不住自己,就是紧张。”
贺琛瞧着她忧愁的小脸,也不知道琢磨了些什么,忽然眉梢轻挑,嘴角噙上一抹神秘的浅笑,“我每次比赛都能获奖,想不想要点我的运气?”
“当然想啊。”林善感叹一声,她最缺的就是运气了,每次考试想靠运气碰题,没一次对的。
贺琛:“那我传点给你?”
“啊?”林善一脸茫然,“这个怎么传?”
贺琛没说,只离开围墙,两手从兜里抽了出来,抓着林善的两臂转了一下她的身体,让她面向自己。
林善表情懵懵的,亲眼看见贺琛朝她俯下了身,英俊逼人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深邃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离得越来越近,林善的心跳越来越快,拿着奶茶和面包的双手僵在半空,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这是要……?
林善还没胡思乱想完,贺琛的额头就贴在了她的上面,嘴角轻勾,低语:“这样传。”
少年的温度隔着秀发似有若无地传来,脸蛋被他的呼吸喷的痒痒的,林善浑身的神经都颤抖了一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脑袋都空白了。
贺琛适时离开林善的额头,一只手转而落到她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加油,你肯定能行。”
林善绷紧的神经忽的松弛下来,她转过身去,让冷风降低自己脸上的热度,无处安放的眼睛盯着笔记本,哂笑着说:“你以为是武侠片传功夫啊。”
于此时,学生宿舍楼处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呼呼~”
“下雪啦!!!”
林善赫然抬起头来,发现天空果真飘起了绵绵细雪,校园的景物变得更加朦胧起来,远处的灯光被雪雾团团包围,泛着微弱的幽光。
这是今年的初雪,来的比以往早一些。
“贺琛,下雪了!”林善惊喜万分地放下奶茶,伸出手,一片片雪花缓慢地落入她的掌心上,“初雪啊。”
贺琛转过林善的身子,伸手将她校服的拉链拉到末端,眼底闪过淡薄的惊疑,“喜欢雪天?”
“不是喜欢雪天,是喜欢初雪。”林善看着贺琛深邃的五官,几片雪花落在了他乌黑的发尾上,她踮起脚,将它们轻轻弹开。
贺琛眼尾轻撩,“有区别么?”
“有啊。”林善放下脚跟,对贺琛展颜一笑,红唇皓齿,含着难以描摹的柔情。
“有人说初雪时许愿会很灵,还说只要在初雪时和心爱的人一起看雪,就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贺琛似是觉得她幼稚似的轻轻启颜,眸光懒淡又神秘地对着她的眼睛,像是随口问:“那你有没有跟心爱的人一起看过初雪?”
林善脸上的笑不着痕迹地轻滞,她默然了片刻,又恢复淡然的笑,望着雪花,意味深长地答道:“希望以后可以一起看。”
那就是还没有。
贺琛有些失望,却漠不在意地点头。
林善收起笑,反问:“那你有吗?”
贺琛倚在墙上,迎着她好奇的目光,无声地看了会,最终淡淡地撇开了脸,嗓音慵懒,“没有。”
“喔。”林善扯了抹转瞬即逝的笑。
贺琛觉得有点冷,心情也有一点沮丧,他拍了拍头上的雪花,动身要走,“走吧,雪下大了。”
“你先走吧,我想许愿。”林善说着就把面包放开,双手合十放于脸前。
贺琛停下来,等她许愿。
林善闭眼许愿前,斜眼瞄了瞄看着她的贺琛,“你要不要也许一个?”
贺琛轻嗤,“我才不信这些。”
“我以前也不信,但现在想信。”林善不以为意,轻声喃了一句后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