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等清洁工把街上的落叶扫走,s市也就正式步入了冬天。也许是受气温的影响,校园里很难见到散步的热恋情侣,大多数人步履匆匆,急切地期盼着躲进宿舍或者教学楼,只有光秃秃的梧桐树立在风里,享受着寒冷的独特韵味。
终于步入了十二月,这是话剧公演的前一夜。
最后一次排练,靳风并没有出现,听说是他所在的小组临时调课,而话剧协会这边,毕竟有乔棠的交情在,并没有人敢过多追究他的责任。但是因为少了重要的男二号,排练并不顺利,总是演演停停。等众人磕磕绊绊大致演了一遍,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十”的位置。
“十点了,都散了吧。”乔棠披上大衣,“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公演加油。”
在大家面前,乔棠总是以这种大姐大的形象示人:从来不给谁多一个笑脸,也很少鼓励,相比夸奖,她的批评显得频繁且深刻,也正是因为这样,众人对她的权威性从未质疑。
果然人和人就是有差距,尤秒想,她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到乔棠那样。
“想什么呢?”江淮说着,顺势把背包甩在肩上,“一起走?”
尤秒回过神,赶紧慌乱地点头:“好。”
这是一段漫长的路,记得他们第一次走这条路时,一对情侣正在凉亭那里闹分手。就在这里,他们现在走过的地方,现在林荫路没有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显得那么薄凉无情。就像那天提出分手的男孩子一样,或许他心中还有一点怜悯,但是终归只有一点,不作数的。
尤秒发着呆,以至于踩到石头脚下一崴,险些趴在地上摔个狗吃屎。
幸好江淮在她身边,他伸出手一把拉住她,虽然动作并不十分绅士,所幸还是让尤秒免摔一跤。
“谢谢啊。”尤秒有些尴尬地咽了口唾沫,木然地道谢。
“你今天怎么总是走神儿?”江淮看着她,“是因为明天要演出,所以太紧张吗?”
“有一点吧。”尤秒回答得很含糊。
江淮眉尾轻轻一扬:“你放心,明天的演出一定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这么肯定?”尤秒有些好奇。
“虽然我不看好靳风那小子,但是他演戏的能力毋庸置疑。”江淮接着道,“而且你的实力,大家也有目共睹。”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江淮笑了,“更自负地说,因为我参与了这场演出,所以我能保证,这次公演一定会顺利。”
尤秒抬头看他,江淮居然还在笑,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夜空,扬着眉,有些调侃地道:“这个时候你应该吐槽我才对。”
“哈哈!”尤秒偷笑。
“考你个问题。”江淮突然严肃起来,“作为这出话剧的主演,你认为阮玲玉更爱的是唐文山,还是张四达?”
“阮玲玉对张四达,应该是少不更事时的一份悸动更多些。”尤秒并不急着正面回答,“而对待唐文山,也许是漂泊太久之后的一种寄托吧。”
“可是她年少的悸动却亲手毁灭了她,而所谓的寄托,不过也是欺骗高于爱情。”江淮说,“这么一想,她好像谁都爱过,又好像谁都没爱过。”
江淮用一句话作结:“挺讽刺的。”
“如果这是爱情的话,那爱情真是挺可怕的。”尤秒问出一个很久以前江淮曾经问她的问题,“你相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吗?”
“有。”江淮这次的回答干脆利落,让尤秒有些吃惊。
尤秒很疑惑:“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这么回答的。”
“上次问这个问题是夏天。”江淮揉揉她的头,“现在是冬天,所以不一样了。”
她在他面前站定,路灯那么温柔,只是风有些冷,她又问出了一个很久以前就问过的问题:“那你有爱的人吗?”
江淮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模样还是那样从未变过,可到底是什么变了呢?为什么他的心跳得那么厉害,她是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他无法把控自己的感情,能让自己这种理性的人,变成一个白痴呢?
江淮猛然想起,那枚戒指还在衣兜里,在贴近心口的地方。
“有。”他说。
尤秒就不再追问,她“哦”了一声,飞快地转过身,显得有些失落。
江淮很想笑,他故意板起面孔,其实早看过天气预报的,明天s市会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他想:我终于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把戒指送给你。
今夜月色很美。
二
人总是有这样一种怪癖,就是将自己的感情依附在冷冰冰的客观事物上,譬如花草树木,譬如山川湖海,于是便多了蒋捷的雨、卡夫卡的城堡以及川端康成的雪。
可笑的是,那些被寄托了感情的东西,本身并不具有任何特性,只不过多了个人的执念,故而显示出几分厚重与多情。
那天晚上,尤秒把登台的旗袍熨了又熨,直到苏童哎呀怪叫了一声:“尤秒,你想什么呢,衣服都要熨破了!”
尤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又走神了。
“熨斗使完借我用用。”苏童吐了吐舌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衫,“趁着没熄灯,我把昨天洗的衬衫熨一下。”
“好。”尤秒点头,随后心不在焉地叠衣服,全程像个重度痴呆患者。
“你明天记得多穿点,演出结束赶紧换上厚衣服。”苏童有意无意提了一嘴,“听说明天下雪,可能还要降温。”
思绪恍然被拉回那个晚上,在摩天轮上,她和江淮说过的那些话:
——“等冬天来了,这个城市会下雪吗?”
——“你喜欢雪?”
——“还好,只是感觉既然叫冬天,还是下一场雪比较应景。”
——“s市的冬天不一定下雪,但是期待一下也是好的。”
——“如果今年冬天下雪,我是说,初雪的时候,我要把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送给你。”
原来这么快,尤秒竟不自觉地有些慌乱,旋即自嘲地笑了笑。她在紧张什么呢?她在期盼什么呢?那个惊喜,也许江淮只是随口一说,并不作数的啊?
毕竟从那天以后,江淮可是再没说过这样的话啊。
尤秒在辗转反侧中艰难入睡的时候,大雪如期而至。
因为话剧公演,大一至大三的表演系学生停课一天。公演在艺术楼六层的报告厅举行,听说今年来看演出的不仅是校领导,还有社会上许多娱乐杂志记者,甚至来了各个演艺公司负责发掘新人的星探。
“你们加油,今晚的庆功宴我请客。”乔棠在后台道,惹得工作人员欢呼。
尤秒没想到学校营造的声势如此浩大,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她站在后台,扒开暗红色的幕布张望,惊讶地在第二排看到苏童的身影。苏童对尤秒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这才让尤秒有稍稍的安心。
“看什么呢?”换好衣服的靳风不知何时躲到尤秒身后,故意蹿出来吓她一跳。
“别闹。”尤秒的情绪看起来并不高涨,“你说咱们会不会演砸?”
靳风“扑哧”一声笑了,然后道:“我说大姐,你能不能往好的地方想想?”
“有哪些好的地方,比如呢?”尤秒翻白眼瞪他。
“比如你今天很漂亮,比如演出一定会成功,比如乔大姐今天会请客吃饭,比如……”
靳风突然正色道:“比如我喜欢你。”
尤秒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以至于没听清靳风原本的话,便像傻大姐似的,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靳风一字一顿道,“这次听懂了吗?”
“开什么玩笑?”尤秒尬笑两声,转身就要走,却被靳风一把抓住手腕。
灯光透过幕布细微的缝隙溜进后台,尽数照在两人身上,靳风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他说:“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今天说的话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所以我想请你认真地听完。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表白过,也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子,”他眼里温柔的笑意越发浓重,他接着说,“但是我演过很多电视剧,我知道比起一个人拖着,表白是最好的办法。
“我承认,我对你并非一见钟情,至少刚见面时,我不会像现在一样脸红心跳得这么厉害。但是我相信,比起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我希望我能保护你,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保护你的身份。”
尤秒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太荒唐了。她从未把自己与靳风的关系往男女朋友上靠拢。在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与靳风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一个王子和一个女仆成为朋友,至于让女仆成为王后,这简直是做梦一样。
“尤秒,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要上场了不知道吗?”乔棠忙得焦头烂额,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两个主演居然在这里打情骂俏,也就是今天时间紧没法发火,要不然她非要当场把这两人撕了不可。
“我知道了!”尤秒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像逃离一样,飞快且决绝地拨开靳风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回绝道,“靳风,我很抱歉,但是咱们的确不合适,余下的等演出结束咱们再说,好吗?”
没等靳风回答,尤秒已经跟随乔棠的步伐走上舞台。只留靳风一个人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落寞得好像丢失了玩具的孩子。
舞台的灯光赫然亮起,阮玲玉满脸泪痕,穿着婚纱从台上飞快地跑过去,随后是一群小报记者扛着摄影机跟在她身后,直到一个声音说:“号外号外,电影明星服毒自尽,电影明星阮玲玉桃色新闻,号外号外……”
各种各样的声音逐渐连成一片,苍老的、稚嫩的,男人的、女人的,不约而同地叫着“阮玲玉”。
回忆开始了。
舞台切换布景的空当,尤秒匆忙赶到后台换衣裳,等一切穿着打扮好,再准备上场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叫住她:“尤秒。”
这声音的主人是江淮。
他笑得很温暖,连眼神也充满温柔,仿佛照在雪地上的第一抹暖阳,晴朗、明亮。
“演出结束后,我在未辛湖等你。”他说。
只是一个发呆的工夫,前面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催尤秒了:“阮玲玉快上场,张四达已经上了,快快快,还没换完衣服吗?”
“来了。”尤秒赶紧往前面快走了几步。
她回过头,有点歉疚地冲江淮笑了笑。江淮冲她挥挥手,眼神仍是温柔的。
他目送她走上舞台,那件他专门挑选的旗袍穿在尤秒身上,显出一种不落世俗的风情,他一向对自己的眼光无比满意,无论是对衣服,还是对人。
三
靳风的粉丝量并非小数字,每一次他饰演的张四达登场,总要惹出台下女生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和尖叫声。
“张先生,你于我而言,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阮玲玉垂下泪来,轻声道。
张四达摇头,苦笑着说:“阿玉,我并非菩萨,我是人,是有血有肉的男人。请你不要误会我是在乘人之危,我爱你,这爱来源于我和你相伴的每一天。我们一同成长,那份爱也同我的思想一起长大,请你收下我,这匹甘心与你一生做伴的小羊。”
说罢,他单膝跪地,按原定的剧本,接下来,他应该给她戴上红宝石的耳饰,可是靳风感觉得到,在拉住尤秒的手时,她明显地躲避了一下。
“对不起,靳风。”灯光晃得人眼晕,她小声地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不喜欢你。”
无论多么委婉的表述,最终不过还是这五个字而已,那么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以免他越陷越深。
尤秒第一次感觉,在感情生活里,原来她也是个恶人。
乔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明显地感觉出,靳风后半场的状态不对,无论是情绪的饱满程度,还是动作的设计,都远远不及他排练和平时片场拍戏的水平,可是又不好多问,好在尤秒的发挥可圈可点,江淮也没有什么缺陷,在他们的帮助下,靳风的失误就显得不是那么明显。
可是特殊情况还是发生了,最后一场的重头戏:张四达买通小报记者传播阮玲玉的桃色新闻,唐文山真实面目曝光,阮玲玉服毒自尽。就是这一场最重要的高潮部分,靳风居然不见了!
他换了自己的衣服,显然是故意离开的,可是他又没有和任何人提起,突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乔棠气得要发疯,她一边临时抓了替补的b角上场,一边疯狂地打靳风电话,可就是没人接。
公演最后一场换角,这实在不算什么好事,更何况靳风的名气和这么大的噱头,莫名其妙换了别人,台下的女粉丝也颇为不满。
“不换人怎么办,难道最后一场不演了,直接谢幕?”乔棠很少这么失态,“台下的粉丝重要,还是话剧演出的完美重要?”
b角虽然是赶鸭子上架,所幸平时也跟着排练过几遍,所以并没有显得太违和。
尤秒一直在舞台,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情况,只知道突然换了另外一个人演张四达,具体的事情一概不知。
毕竟学校领导在意的不是靳风这个人,话剧公演最终的结果也还算圆满,在掌声和欢呼声中,演出终于谢幕。
一下场,乔棠就挨个询问,发了疯似的要找到靳风,颇有不杀人不罢休的气势。
尤秒没好意思提靳风向自己表白失败的事情,她手忙脚乱地打了几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或许是心情不好,自己去哪儿玩了吧。”尤秒撂下手机自我安慰,开始忙着卸妆换衣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通以s市区号开头的电话号码的来电叫醒了尤秒的手机。
“喂,请问是尤秒尤小姐吗?”电话那边是一个干净清澈的男声。
“我是。”尤秒赶紧回答。
“您和靳风是什么关系?”
尤秒说:“我是他朋友,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边的人“哦”了一声,又道:“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请立刻来市中心医院,地址是静海区地直街731号,越快越好。”
尤秒再想说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
“喂,喂?”
听筒里始终是占线的嘟嘟声。
尤秒慌了,连衣服都没换,披上外套就跑出校门打车。司机师傅吓了一跳,还以为尤秒是哪个老城区蹿出来索命的女鬼。尤秒借着后视镜才看清,原来自己脸上的妆还没卸完,深一块浅一块的,可不就和鬼一样。
“去市中心医院。”尤秒没时间多浪费口舌,“麻烦您了,越快越好。”
司机师傅看清打车的是个小姑娘,心里的恐惧也消了,随后一脚猛踩油门,嘿嘿笑着道:“真巧,市中心医院嘛,就算没人打车,我也刚好要去那儿。”
尤秒看这大叔身体硬朗,实在不像有病的样子:“师傅,您去医院干吗啊?”
“去看我小侄子。”司机师傅操着一口东北腔说,“前几天他们学校电梯发生故障,失控了突然坠落,我侄子命大,但也在床上躺了两星期了。我寻思着正赶上今天活儿少,去医院看看他。”
尤秒这才想起,前几天的确听苏童说,s市有个学校的电梯出事了,显然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过很快,她心里就被另一种焦急和恐惧填满,那就是靳风。如果没猜错,刚才打电话的应该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可好端端的,靳风怎么突然在医院呢?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受伤了,还是生病了,难道是车祸?
各种不好的念头充斥在她脑袋里,全然未察觉自己的手机已经来了好几通电话。
“到了。”司机一指前面的急诊部,“小姑娘,我看你这么着急,应该是有认识的人在急诊,你快去吧。”
尤秒来不及找零钱,随手拿出一张五十块的纸币,道:“不用找了。”
“算了,本来我就是顺路,再说你一个学生能有多少钱?”司机师傅执拗地把钱还给她,“小姑娘家的在外面不容易,现在又有一个急诊的,肯定不是小事,拿着这钱买点水果吧。”
四
江淮又一次拿出手机,九点二十二分,尤秒还是没有来。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整个人干脆失联。
难道是忙着和乔棠吃庆功宴,所以忘了来未辛湖找他?不会吧,他已经和乔棠确认了好几遍,尤秒根本没有出现在庆功宴上。难道是出了什么危险,她一个小姑娘,在s市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呢?
在短短的三十分钟内,江淮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他终于按捺不住,拨通了江唯尔的电话。
“喂。”江淮的问题简单直接,“江唯尔,你知不知道尤秒去哪儿了?”
“尤秒去哪儿了?老哥,我在横店还能用监视器看着她吗?”江唯尔嘻嘻一笑,“不过我有一条重大线索,倒不是关于尤秒的,而是关于靳风的,你想不想听?”
江淮气这个时候江唯尔还有这种不知死活的幽默感,便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快说。”
“好啦好啦,别这么凶好吧?”江唯尔正色道,“靳风昨晚给我打电话,说今天话剧演出时要和尤秒表白。按现在这个时间算,你们话剧公演应该结束了吧?”
潜台词就是:靳风该办的事应该都办完了吧?
江淮迫不及待地追问:“所以呢,尤秒答应了吗?”
问了之后江淮又觉得好笑,这是尤秒的事,江唯尔又能决定什么呢?
电话那边的江唯尔嘴角一抽:“老哥,我又不是尤秒肚子里的蛔虫,她答不答应我哪知道?不过我估计啊,靳风这种人帅腿长家世好的,尤秒不答应才是脑子进水呢。”
江唯尔明知,尤秒那点心思都挂在自己这个榆木一样不开窍的老哥身上,却故意旁敲侧击,想着多给江淮点压力,接着说道:“我估计你找不到尤秒也正常,可能人家刚刚和靳风私订终身,现在正找个小酒吧谈情说爱呢。”
江淮摩挲着手里的戒指盒,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恼怒、有点懊悔,还有点……伤心?
“喂,老哥,你在听我说话吗?”江唯尔大声地叫他,“我问你找尤秒干吗啊?”
再反应过来,江淮竟是笑了:“哦,本来打算表白来着,看来有点多余了。”
气氛一度尴尬。
原本喋喋不休的江唯尔突然就安静了,安静得让江淮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碰断了电话,刚要从耳边拿下手机检查,这才听电话那边的江唯尔小声说道:“哥,我刚才不应该胡说八道,我错了。”
要是江淮一开始就说明了要表白,她才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
“那是你的猜想,无所谓对和错。”江淮“嗯”了一声,接着道,“而且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我……”江唯尔急于辩解,话堆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说什么不好,非得说尤秒和靳风在一起干什么!
“对了,我给你买了一条手链,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送过去。”江淮故意转移话题道。
“等我回去吧,哥你先冷静冷静,尤秒那边我再帮你联系,估计不一定是谈恋爱了。不对,一定不是谈恋爱了,尤秒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答应靳风,哥你等一下,我……”
江唯尔语无伦次地帮尤秒辩解,却听电话那边江淮直截了当道:“不用联系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他想了几百个尤秒没来的原因,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个,不想来就是不想来,她不喜欢他,这不需要任何的原因。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枚戒指的存在实在是太讽刺了。
“学长!”
未辛湖对面有人大声地叫他。
江淮惊喜地抬头,看见的却不是尤秒,而是一头金发的少女。夜色昏暗,他眯着眼睛瞧了半天,这才认出她是尤秒的舍友,叫苏童,上次自己还帮她拿过行李。
他看着那个女孩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可能是风过于寒冷,她的脸颊被吹得红扑扑的,她说:“学长,真的是你呀,我在那边看了半天,还以为看错了。”
“嗯。”江淮不冷不热地回应她。
“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江淮问。
苏童却不急着正面回答他,她说:“学长,我今天看了你演的话剧,我很喜欢唐文山。”
江淮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告白的套路,便故意说道:“你要是喜欢唐文山,可以看一下百度百科,应该有他的照片。”
只要不是傻子,江淮相信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可苏童不在乎,她说:“学长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喜欢唐文山而喜欢唐文山,我是喜欢扮演唐文山的那个人。”她抬头看他,目光怯生生的,“那个人就是学长你。”
不知道为什么,恍然间,江淮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少女的影子:也是这样青涩的,害羞的,会抬起头叫他学长,整个人虽然傻傻的,却很可爱。
可是,她不是尤秒,这个人是苏童,金发的苏童。
“抱歉……”江淮的语气霎时温柔了七分,他的话还没说完,苏童急切地踮起脚捂住他的嘴,她说:“学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话说完。”
她说:“我知道我喜欢你是单方面的事情,我喜欢你,从你抱着我去医务室的那天开始。可能你觉得很可笑,但是就这么简单。我一直是一个看似坚强的人,可我也一直期盼着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在你抱着我的那天,我知道,这十九年的等待没有白费,那个人出现了。
“我期盼能有一个机会,和你一起度过一切永恒,包括爱情。
“我相信这世界上有永恒的爱情,我想把它带给你。”
说这些话时,苏童始终踮着脚,好像这样江淮就能听得更清楚一些,答应她的可能性也会更大些。
其实对于苏童,江淮是有一些了解的,人嘛,总是这样的,虽然不一定关注那些自己的追随者,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会拿出比对其他人更多的在意看待她们。况且喜欢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嘴,那种喜欢也会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变成夜晚中的萤火虫,闪着独一无二的微芒。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永恒的爱情吗?
我信。
那就让我们尝试着,去体会这所谓的永恒的爱情吧。
五
尤秒猛地推开门,就见靳风跷着二郎腿在病床上剥橘子。一见来人是尤秒,他似乎还挺激动:“你来啦,吃个橘子不?”
“什么情况?”尤秒愣了几秒,再反应过来,激动得就差抡起手边的椅子砸他了,抱怨道,“合着我一路担惊受怕地打车过来,就是为了让你给我剥个橘子吃?”
病床边一个戴大檐帽的清秀小哥站起身,问道:“你就是尤秒对吧?”
尤秒放下椅子,一头雾水:“我是啊,怎么了?”
“行,那你去把靳风的住院费补交一下吧。”那人说。
“你朋友来了,我也可以走了。”小哥看着病床上的靳风,说不上是奚落还是夸奖,“一打五,你可真够厉害的,这次情况不严重,采取口头批评教育,再敢有下一次,我就让你进我们局里好好待两天。”
不用解释,尤秒已经把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为什么和别人打架?”交完住院费,尤秒回到病房,拽了一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伸手猛戳他脑袋,“好好交代一下吧。”
“疼疼疼。”靳风疼得龇牙咧嘴。
尤秒这才看清,原来刚才自己的手指正不偏不倚地点到他的伤口上,便缩回手象征性地揉了几下。
“你记不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靳风问。
尤秒点头:“记得啊,我和江唯尔路遇色狼,你拔刀相助,然后不就认识了吗?”
“就是那个色狼,今天我又碰到他了,而且他居然上来挑衅我。”靳风优哉游哉地在床上跷起二郎腿,得意道,“那我能惯着他吗?我上去照着他脑袋就是一酒瓶子,当时就让他挂彩了。”
“然后呢?”尤秒瞪他。
“然后我发现对面有五个。”
靳风长叹一口气,似乎对今天的战绩十分惋惜,颇有霸王失势之感:“要是一对一,今天弄不好谁挂急诊呢。”
尤秒哭笑不得,又道:“靳大少爷,那您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天最后一场戏逃跑了?”
“我不喜欢最后一场戏啊。”靳风回答得很真诚,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为什么?”
“因为张四达舍不得伤害阮玲玉,”他眨巴眨巴眼睛,像小孩子似的,真诚地说道,“就算是演戏也不行,我怕你演得太好。”
他说:“我不想看到你恨我,即使是演戏也不行。”
尤秒一时无言,他这样像孩子一样,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
“你放心,我说这些不是强迫你和我在一起。”靳风话锋一转,“本来我就做好准备,如果你答应了,那最好不过;就算你不答应,我们也会一直做朋友。”
尤秒看着靳风的笑脸,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突然,她像触电了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惊慌道:“完了完了,我把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
——演出结束后,我在未辛湖等你。
江淮,他还在辛未湖等着她呢!
尤秒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