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帝特许,宿谊不用下马车,马车直接行驶到正在会客的宫殿门口。太子飞快跳下车,然后对宿谊伸出手。
宿谊哭笑不得:“别乱来。”
太子笑嘻嘻道:“国师,请。”
宿谊又不能把太子的手打回去,他无奈扶着太子的手下了马车,随行的内侍立刻围过来给太子和宿谊整理衣衫和发髻,然后两人才走进宫殿。
太子虽走的前面,却故意做出一副引路人的样子,仿佛宿谊地位更高似的。而从他表情来看,不但没有半点不乐意,反而十分得意。
太子这以自己衬托宿谊地位的做法,让宿谊即使没有盛装打扮,也没有想好怎么“闪亮登场”,仍旧镇住了在场所有使臣。
殿上其他大臣倒是习惯了。他们可不比那些没有见识胡言乱语的人,说什么太子登基之后国师便风光不在。以太子在国师走后,俨然将国师府作为别院,在国师回来之后,更恨不得日日借住,还是陛下亲自将人领回来的样子,待太子登基之后,国师定是更加被信任才是。
当然,前提是太子不会改变。
不过现在太子对国师十分信赖亲密,会做出这种事实在让人一点都不惊讶。
“给国师赐座。”宿谊刚走进殿内,皇帝就吩咐道,半点不给宿谊行礼的机会。
宿谊对着皇帝笑眯眯作揖道:“谢陛下。”
“康乐此番倒是像个翩翩书生的模样。”皇帝笑道,“打扰康乐与人谈论诗书了?”
宿谊道:“贫道就一俗人,正跟人逗鸟玩呢,并不会那些高雅的事。”
“听闻太师新得了一只会唱歌的鸟儿?”皇帝笑问道,“他正在给你炫耀?”
宿谊道:“太师早就炫耀过了,这次是太师气不过,也寻了一只漂亮鸟儿,跟太师比呢。”
皇帝道:“你们倒是悠闲,朕可忙得脚不沾地。康乐你看看那佛齿,是否真是什么珍宝?”
宿谊微笑道:“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待贫道试一试,陛下便知。”
说罢,宿谊便站起来,走向那宫殿正中央桌子上放着的佛齿。
见宿谊走近佛齿,被宿谊这“拉风”出场震撼到的天竺僧人和师子国使臣正准备说几句那佛齿的神奇,宿谊一抬头,那眼中的不屑和讽笑,让他们刚要出口的话一梗,顿时脸涨得通红,居然说不出话来。
宿谊高句丽战场去了一次,北关战场去了一次,也磨练了些气势出来,至少让那些没杀过人的使臣和和尚吓到挺容易。
宿谊在下马车时,便吩咐了内侍去取铁锤,待他走向佛齿就拿出来。
内侍动作很快,宿谊跟皇帝说话时,那叫桂和的内侍已经亲自取了铁锤,放在盘子里端着,立在宫殿一脚。
宫里随时都备了些工具以便不时之需。桂和原本想拿砸坚果的金锤子银锤子,宿谊无奈道,要敲钉子的锤子,越朴素越震撼。
“不然他出去传一句,什么佛齿必须金银破之,平白涨了身价。”宿谊半开玩笑道。
见桂和已经拿了工具候着,宿谊便直接走向佛齿,桂和立刻端着盘子走出来,立在宿谊身旁。宿谊将佛齿从软布包着的座上取下来,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成色,若是金刚石,也是品质十分粗劣的吧。
宿谊见桌面上还放着实验佛齿硬度,上面还有划痕的铁板。他略一思考,就将佛齿放在铁板上,就在众人以为宿谊要用佛齿划铁板的时候,宿谊拿起铁锤,毫不犹豫的一砸。
待他将锤子拿起来,宿谊神色淡然道:“这不就碎了。”
众人立刻伸长脖子一看,可不是,真碎了。说好的坚不可摧呢?
那天竺和尚立刻道:“国师果然法力无边。”
宿谊呵呵一声,将锤子递给桂和:“老桂,你力气比我大些,你砸砸看。”
桂和笑眯眯的应了,拿起锤子对着已经裂成两块的佛齿狠狠一砸,只见那佛齿碎得更小块了。
“不过是普通的铁锤罢了。”宿谊道,“哪有什么法力。天下人皆知,贫道这国师全凭一张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嘴,哪有什么神通法力。”
宿谊这话一出口,外来使臣表情不好说,但昱朝在场君臣则都露出无奈的笑容。
国师还是这么调皮呢。
“这佛齿名为金刚石,俗称钻石,硬度的确算是矿石之最吧,不过很脆。因为太硬,不好研磨加工,所以在我国,还并未作为饰品。”宿谊道,“若论矿产,我国也是有的,就在中原地带。”
宿谊看向天竺和尚,道:“只是没想到,因这物暂时对我国无用,没有人特意将它拿出来说道,倒是被人拿来冒充佛齿,招摇撞骗呢。”
天竺和尚满头大汗,正好辩解什么,宿谊又道:“你并非天竺和尚,甚至并非天竺人吧。”
那天竺和尚立刻干笑道:“国师冤枉,这金刚石在我国的确叫佛齿,我也的确是天竺人。”
宿谊摇头:“你的口音不对。”
慕晏在青州捣鼓海运,印度离昱朝近,经常有印度人来往。那天竺和尚虽长得像印度人,但听口音,却是东欧那地方的人。
虽然这和尚学得像,但若是听多了印度人说话,轻易就能分辨出其中差别。
宿谊说完之后,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再不言语。
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其余的就交给皇帝老爹了。不过即使那和尚身份证明完美无缺,自己能听出口音差别,慕晏也在场,他不可能听不出才对。
宿谊看了一眼慕晏,慕晏正好看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宿谊又转头看向皇帝,皇帝也对宿谊眨眨眼睛。
慕晏对着宿谊眨眼睛,宿谊心想,我家那口子真好看。皇帝对着宿谊眨眼睛,宿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皇帝陛下,恶意卖萌可耻!你这张脸不适合卖萌!
不过宿谊也从两人表情猜出了,皇帝陛下应是早知道和尚身份有问题,不过是好奇那佛齿,想让自己看看而已。
若是自己说不出所以然来,正好证明其珍贵,皇帝说不准还真会做主将其留下赠与自己。
他皇帝老爹也是个喜欢到处搜寻好东西送给他的主。
那天竺和尚立刻就被侍卫捂着嘴拖了下去,师子国立刻跪下请罪。
皇帝宽慰了师子国使臣几句,表示这贼和尚将你们骗过了,你们也是受害者,今儿个朕高兴,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师子国立刻感激涕零,并诚惶诚恐奉上臣服的诏书。本来他们想讨好国师之后,再拿出来,看能不能得些什么好处。他们毕竟与鲜卑不同。鲜卑曾是匈奴属国,被匈奴挟带着攻击过昱朝边疆。虽说鲜卑早就与匈奴决裂,但有这么一出交恶的过往,他们自然诚惶诚恐,甚至连首领都拉下脸皮故意输给昱朝太子那黄口小儿,谄媚之意溢于言表。
师子国属于昱朝周边那种只要中原王朝兴盛了便称臣,若衰弱了就将称臣之事抛到脑后,但也不一定会趁火打劫的一类。这种不过是在中原王朝强盛时来打秋风得些好处的小国家,反而是周边国家中最省心的一种。
但宿谊却在考虑,这国家版图在哪,有什么特产,有什么矿产。在他心中,属国就是咱们的地盘,当然要一同管理起来。就算不管理起来,都称臣了,宗主国总要得些好处吧?
宿谊很快就走神了,在座使臣却压力极大。他们虽听过宿谊名声,却因宿谊年龄和传言太过神奇而轻视几分。现在见昱朝君臣对宿谊不是一二般的敬重,宿谊见帝王不跪,太子甚至故意在众人面前表达对宿谊尊敬,而在场臣子没有一位对此脸色有异,都习以为常,可见宿谊在昱朝地位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而刚才宿谊不卑不亢,瞬间破了连他们也被迷惑的佛齿,并且迅速点出天竺和尚是假的,若并非宿谊早得了风声,那这聪明也足以令人侧目。
现在他们都在想,关于宿谊的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宿谊到底能对昱朝国力和军力有几分加成,高句丽和匈奴是否真如传言那样,其灭亡原因,宿谊要占一半?
宿谊继续走神。
现场已经变成使臣们绞尽脑汁对昱朝和昱朝皇帝歌功颂德,宿谊听着无聊,又不好拔腿走人,便只得走神了。
“国师,你在想什么?”皇帝很快就发现宿谊两眼视线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宿谊开口道:“大鲜卑山啊,有很多好东西啊,动植物资源都很丰富,以后很有用。”
“哦?”皇帝挑眉。
宿谊回过神来,立刻道:“陛下,那地方好,可别乱砍森林。森林资源,咱们还是多留些给后人吧。不能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现在昱朝外有那么多地方,缺树木造房子,可以从外面买嘛。”
皇帝失笑:“这你之前说过很多次了。树木砍别人的,矿产采别人的,咱们的留给后人,待大家都发展起来了,昱朝没办法在外面砍树挖矿了,再用自己的。虽然华夏地大物博,但总有穷尽时啊。”
宿谊点头:“只希望在用完一种资源之后,能找到替代的能源。”
不然,世界立刻就会陷入混乱吧。不知道他现在所作所为,给昱朝、给华夏定下的发展计划,能不能减缓华夏资源的消耗。
但这都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可那么远的事,他也考虑不到了。
皇帝和宿谊同时叹口气。他们都想到一处去了。
皇帝和宿谊在窃窃私语,底下使臣就更紧张了。
为什么他们歌功颂德,皇帝和国师却在叹气?这到底是何意思?
宿谊只是走神了,皇帝只是被宿谊把思路带偏了,他们其实什么额外的意思都没有啊。
在这场会谈结束时,宿谊和皇帝还在讨论这些国家的自然景观和自然资源。宿谊虽然是个理科生,但这大部分地区后世本就是华国领土,剩下也在是华国领国,宿谊哪儿没去过?就算知道的不详细,要给皇帝讲讲那里的自然景观还是知道的。
至于资源,胡诌呗,反正又不能去采。
宿谊和皇帝谈得尽兴,下面使臣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很是无力。
使臣们回到自己住处时,各个唉声叹气,心想是不是应该找尽机会,去跟国师单独见一面呢?他们对昱朝国师的评价是不是太低了呢?
使臣们辗转反侧,最终决定联合起来,请求皇帝让他们拜访一次昱朝国师,以示尊敬。当然他们不是让皇帝召见国师单独让他们见,不必那么麻烦,而是希望能去国师府拜见国师。
既然使臣们全部这么要求,皇帝也不好拒绝。但是他下旨,每个国家都只得一人去,而且必须是宗室。若没有首领或首领血缘相关的人前来的国家,就不得去见宿谊。
昱朝国师地位极高,哪是小国普通大臣能见的?
而会有首领或宗室来的国家,无一例外是来向昱朝称臣的。
第153章
宿谊在知道自己要接待这些属国首领王子的时候, 心里有点小紧张。他伏案疾书, 想写一个周全的忽悠人计划,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一时半会儿并不能想出什么计划。
宿谊非常焦急的问慕晏:“我要是装逼失败露馅了怎么办?”
慕晏满头雾水:“什么露馅?”
宿谊道:“暴露我不但没有什么神通,也不是什么高人,只是一个只会忽悠人的神棍骗子,会不会给昱朝的形象抹黑?”
慕晏半晌无语。这说的什么话啊?什么神棍骗子,宿谊最近是吃错药了吗?
“好吧, 我开玩笑。我只是觉得我嘴笨, 要是被套进去了怎么办?”宿谊问道。
慕晏道:“他们既然已经称臣,就不会对你不敬。你之前怎样, 现在就怎样,不必特意准备什么。若是他们不问,你便沉默。他们说, 你便应。我到时候也会在场,不用担心。”
宿谊想了想, 明白了。也是, 这和之前不一样。之前在京城, 他地位低,无论什么世家官宦他都得小心翼翼应对,又怕得罪人,又怕不够装。但现在已经不用, 他地位高,这些人都是拍他马屁,想讨好他, 哪需要他特意准备什么。他只要微笑不语就成,剩下的交给狗腿子们。
狗腿子一号慕晏,狗腿子二号太子,狗腿子三号易苒,狗腿子四五六七等号宿谊一干友人,表示统统就位。
“那我要不要放个烟花吓唬吓唬他们?还是炼点什么?或者背一段高深莫测的道经?”宿谊道。虽然知道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但好久没忽悠人了,宿谊居然觉得有点怀念。
慕晏无奈:“别了,你坐着听他们说话便好。别显得太看重他们。”
宿谊遗憾点头。好吧,显得太看重了反而会降低昱朝声望吧。
虽说宿谊想搞点什么花样的想法被劝回来了,但衣着还是需要好好挑一挑的。这次宿谊就该穿得像个道士了,而且又不能打扮的太隆重太刻意,要朴素之中显出一种高人的气质。
听着宿谊诡异的描述,挑衣服的慕晏给了宿谊一个爆栗,然后随意给他选了一身道袍,和一根檀木簪子。
“会不会太朴素了些。”宿谊捂着头顶道。
慕晏微笑着看了宿谊一眼,宿谊忙道:“这么朴素刚好,最符合我的气质了。”
慕晏叹气:“你在家中接见他们,本就该穿常服。这些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