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许霁深反应,程愿安转身就走。
许霁深低头看着自己手里一堆皱巴巴的现金,又看看程愿安的背影。
这年头员工比老板脾气还大?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将钱币包住,系了个结,揣进口袋里。
而后,他靠在路边抽了根烟。再迈步时,被一枚掉落在地的蓝色工作牌差点绊了脚。
他走了几步弯腰拾起。
工作牌右上角,程愿安的清秀小脸正笑得清恬,和她刚刚犟脾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许霁深将工作牌揣进大衣兜里,想着刚刚程愿安说下午要去门诊的话,便朝着安禾的方向去。
程愿安在诊室落座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工牌不见了。
她正在诊室里翻找,下午的第一位预约病人推门走了进来。那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陪同前来的是她四十多岁的儿子。
一看到程愿安,那男人便有些狐疑的打量她,问:“医生还没来吗?”
程愿安坐下,一边在电脑上调出病人的基本信息,一边回答:“我就是医生。请问是哪里不舒服?”
那男人不答反问:“你是医生?这么年轻?实习的?”
“我是主治医师程愿安。您挂的不是我的号吗?”
“我也没注意年纪啊……你这……是不是正规医生啊?我妈这可是心脏病,你们搞什么?弄个小姑娘在这看病。”
程愿安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质疑,还是好脾气的跟他解释:“我是心胸外科的正规主治医师,从医时间五年,只是上学上的比较早而已,外面的墙上有我的简介。您要不先让您母亲说一下症状行吗?”
男人的态度并不见好转,不客气的问:“你多大啊就从医五年?哪个学校出来的?”
见他偏见明显,程愿安也懒得再解释,温声道:“那要不这样,您觉得不放心的话,重新去挂个号,找别的医生也可以。”
“我都在这等半天了你要我重新挂号?你什么态度?”男人的音量逐渐放大。
外面分诊台的护士听到声音,赶紧上前查看,“程医生,有事吗?”
看到有人进来,男人更加来了劲,对护士招手,“来来,你过来。你们安禾搞什么,这么重要的位置放个小姑娘在这,还拿不拿人命当回事了?”
那护士顿时明白了男人所指,好声好气的跟他解释:“这位先生,程医生是我们心胸外科很优秀的主治医师,虽然年轻但是医术很好的……”
“我不管什么优秀不优秀,反正就是看起来不靠谱。你们给我换个医生。”
“那您需要重新挂个号,手机上就可以……”
“我都挂了号了你们还要我重新挂,搞笑呢?”
“可是是您自己挂的程医生的号,您现在要换别的医生只能……”
“我不挂,凭什么让我付两次挂号钱!你们安禾本来就贵,想钱想疯了?”
老太太在一旁无所适从的看着儿子与人争执,有些不舒服的捂住了胸口。
程愿安留意到老人的状态,对那男人劝道:“先生,要不我先给您母亲看一看,她现在看起来不太舒服。”
男人根本没有看到老人的表情,以为程愿安只是为了拉生意,不耐烦的拦在老人面前吼道:“看什么看,把我妈看坏了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几人正僵持不下,许霁深挺身从走廊走了进来,沉声问:“什么事?”
大约是他身上的那股气场太强,刚刚气焰嚣张的男人一看到他,也暂时收了声。
他打量了许霁深一番,见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完完全全是副老板的派头,便问:“你是领导?”
许霁深微微点了点头,“请问有什么问题?”
“领导那就好办了。”那男人像是找到了靠山,向许霁深抱怨道:“我就是听说你们安禾的心胸好才特意来的,也没注意看医生介绍,想着都差不多嘛,哪知道来了一看竟然是个年轻丫头,看着就不靠谱。我说给我换个医生,他们非要我重新挂号。您给评评理,这都是什么事?”
闻言,许霁深看了程愿安一眼,又瞥向一旁的护士。那护士赶紧道:“许总,是这位先生自己挂了号又要作废,这种情况都是要重新挂的……”
“那也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谁让你们安排这么不靠谱的医生?”那人声音又大了起来。
“怎么不靠谱法?”许霁深盯着男人的眼睛问,“是这位医生误诊了,还是您对她的诊断结果有什么异议?”
男人被他盯的有些发毛,有些心虚道:“我这不还没看吗?”
“那怎么知道不靠谱?单凭年纪?”
“……人家心胸外科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
“这位先生,程医生这么年轻能挂主治的牌子,就说明她比普通医生更为优秀。程医生是我们安禾重点引进的青年人才,她经历过的案例,做过的手术并不比同级任何一个医生少,病人对程医生的评价也一直很高,我们并没有发现存在您说的不靠谱的情况。您自己考虑好,要不要在程医生这看,程医生的号也不好挂,还有其他病人等着。”
程愿安今天第二次听到许霁深夸自己,颇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但一想到许霁深的行事风格,她就不太确定,他这到底是在维护她,还是在维护安禾的名声。
男人听了许霁深一席话,又瞟了程愿安几眼。他走到门口往等候室看,果然候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那行吧,先就在这看吧,大老远的跑一趟。”
许霁深见状也不再多言,见男人终于跟着母亲坐下,便转身走了出去。
程愿安也跟着他走到门口,诚挚道:“许总,谢谢了。”
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替她解了围。
走廊灯在他的镜片上折射出冷白色的光,程愿安看不清此时许霁深眼中的表情。但他开口时,那语气依然淡淡,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处理不了的就找投诉科和保卫科,不要纠缠太久,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程愿安心里反而松了口气,点头应:“好的。”
坐回到办公桌前,程愿安突然发现,刚刚找了许久的工作牌就静静躺在桌角。
她权以为是之前自己眼花,没多想的拿起工牌夹到衣领。
随即,一股雪松香,夹杂着淡淡烟草味,幽幽绕绕,从脖颈间飘然而上。
许霁深之前在她耳边低语的那幕,此时不合时宜的冲进脑海。
程愿安一个激灵,一把将工牌扯下,丢进了抽屉。
-
晚饭期间,罗卉一直夸赞着许霁深今天的表现,并提议:“过年你带他回来吃个饭呗?”
程愿安被她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吓到,立马摇头:“不行,不可能,想都别想。”
“怎么不行?反正以后也是要见家长的,趁着过年正好。”
“这八字还没一撇了,见什么家长……”
“你们这恋爱不就奔着结婚去的,见家长怎么了?”
程愿安心一沉:这怎么还提起结婚了?!
“……谁说恋爱就要结婚了?”
罗卉怔了怔,放下筷子,“谈恋爱不想着结婚你耍流氓呢?”
程愿安:“……”
是该打点预防针了。
“不是,我们这不刚刚才开始交往,都还不怎么了解,万一分手了呢……”
“你怎么能开始就想着分手呢?我看小许这孩子挺好的,稳重又大气,对你也不错。这种男人不多了,你也就是狗屎运才能偶遇上,要懂得珍惜!”
程愿安:……
是不是狗屎运她不知道,是不是狗屎还有待观察……
想到与许霁深的初次见面,程愿安突然灵光一现,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生根发芽。
“他看起来是不错,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她顿了顿,接着道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其实吧……他这人吧……身体不太好。”
罗卉闻言果然立刻警觉:“哪方面不好?严重吗?”
程愿安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许霁深,但事到如今,她总得拿出点站得住脚的说辞,才能给将来的分手大戏做个铺垫。
“就……那方面……有点问题。”
话毕,罗卉脸色一僵,像是打击太大,半天没有说话。
程愿安暗自得意,趁势感叹:“唉……年纪轻轻的,是挺可惜的。”
罗卉狐疑的盯着她,幽幽的问:“所以……你试过了?”
“……?!”
一股热流从脖颈延至脸颊,程愿安满脸羞红的大声否认:“怎么可能?!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他……他说的啊!”
“倒是坦率。”
程愿安:???
怎么这还成个优点了?
好在罗卉再也没提让许霁深上门的事。
程愿安回到房间,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如释重负的倒在床上。
没想到过了大概半小时,罗卉走进她的房间,像是经历了复杂的心理斗争才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语重心长道:“安安,要不你跟小许还是别接触了,我再给你找找别的。”
程愿安触电般的从床上坐起,“不要!”
好不容易才解脱,我才不要继续相亲!
罗卉蹙眉,“你不是说他身体不好?这可是个大问题。”
“……治着呢!这不要再看看情况嘛~万一治不好再说嘛~”
到时候就提分手,完美。
罗卉有些犹豫的看着她,“看来你还真挺喜欢他?”
“……”程愿安咬着后槽牙,硬着头皮,答:“他挺好的……”
罗卉叹了口气,“那就再看看。要是真的治不好,别勉强,知道吗?”
“嗯嗯~知道啦~”程愿安连连点头,“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目送着罗卉离开,程愿安关上门,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
程愿安,你怎么这么机智。
这后面的剧情,不就圆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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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霁深:好像有人在诽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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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