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藤自墙根往上爬,覆满整面石墙,叶片迎着微风轻轻摆动,依稀可从缝隙间看到土红的砖块,嫩绿的小草从我脚下长形灰砖的间隔中疯长而出,我脚丫子一点,小小的西瓜虫就蜷缩起来,怎么也不肯动了。
我『咯咯』笑两声,灰砖的宽度刚好容下我的脚,我顺着灰砖小道一蹦一蹦往前跳,强迫症一般,落地时必须不能超过砖块的范围,否则小草就要被我踩压下去,每每这时我都会感到心疼。
小道的尽头是一扇拱门,爬藤植物缠绕着门框,蔷薇、夏洛特夫人、风车茉莉在绿叶的衬托下盛开,风一吹,无名的白色小花飘落,沾在我的发丝上被我拂去。
这里像电影中的草坪婚礼,又染上了油画的滤镜,好美,可为什么拱门里偏偏坐着的是两个中年男人?他们的面前摆着咖啡杯,大人们好像很爱喝这东西,我曾经出于好奇让家里的阿姨给我弄了一杯,但只抿了一口我的脸就皱起,好苦,无论加多少块方糖那苦味始终存在。
比妈妈的中药还难喝。
因此我看着面前岁月静好的一幕,怎样也喜欢不起来。
两个男人里其中一个是我爸,另一个是祁遇的父亲,但那时是我第一次来祁家,他与我而言只是一个曾频频出现在我父亲口中的陌生人,他们在聊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妈妈因为身体不好没有一起来,我无聊只能一个人玩。
我单脚站立,忽然一只白色的蝴蝶扇动薄薄的蝶翅,在我面前晃悠,猝不及防,弄得我差点摔倒。我伸手去抓,它从我两指间漏走,穿过我的耳侧飞远了,我追上去,脚步凌乱,脚下时而是硬邦邦的砖块,时而是软绵绵的小草,我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抓住它。
它越飞越快,越飞越高,盘旋上空,我顺着它飞行的轨迹转过身,湛蓝的天空上,只有白白的云,它不见了。
我悻悻然,撅起嘴,这才意识到我跑累,于是我蹲下,拨着地上小花的花瓣,没想到它那么脆弱,我一捏,花瓣就掉了。
风从我的后脖颈吹过,那时天冷,我不禁打个寒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转过头,于是我就看见他了。
他不知道在干什么,别墅二楼的窗台口,一颗,准确说是半颗脑袋在那晃悠,阳光令我的视线朦胧,他黑色的发丝上隐隐有玻璃钴蓝色的光影。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上去,找他玩。
我站起身,花瓣从我掌心飘落,落在我离开的地方,那里草地深陷,是我的脚印,不久后,它们会飘远,倒伏的小草会重新竖起,我的脚印会消失。
这里没有地方上去,我只好原路返回,路过花园的时候我爸他们还在聊天,眉头紧锁着,本该是两个英俊的男人,此刻看上去世故老成,不说话时,叫人不愿亲近。
我朝那里吐吐舌头,如果长大后满嘴都是那些高深莫测的东西,我才不要长大。
我爸似乎感应到我的存在,好在我跑得快,他转过头时我已经不见了。
我第一次来祁家,对内里的构造不熟悉,我只能顺着台阶走上去,房间好多,有的关着门,有的没有。我挨个去打开,见不到人,我会失落,像捉迷藏输了,心里空空下坠,冷风无形扫荡。
我发了会儿呆,这么点功夫我已经忘了哪些房间是我打开过的,我跺了一下脚,本想放弃,这时一个打扫的阿姨拎着红色的水桶从一个房间出来,她见到我也没多意外,绽开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被温柔抚平,她和颜悦色地问:
「是在找小少爷吗?」
我点点头。
她笑了笑,往身后一指:「那间,去吧。」
「谢谢!」我笑着,露出小小的牙齿,然后撒开腿跑过去。
我穿的小皮靴有跟,踩在油亮的木地板上『踢踏』作响,如同我胸膛那颗兴奋跳动的心脏。我跑到门边,对着门板喘着气,不知为何,我居然有点紧张。
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我等不下去了拉动门把手,还好没锁上,我一把将门推开,因为用力,墙壁上的防撞器发出『咔嗒』脆响。
他坐在地上,终于转头看向我。
好呆好小——那是我对祁遇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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