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健飞其实早就酲了过来,只是没有睁开眼,他侧耳静静地听着张习远和施余英聊天。从每 个人的变化到往后的打算,张习远都说得很开心,施余英则是一直在听,偶尔会接到几个电话,出 去应付完又回来,冷声指责张习远不管事。
张习远自然边打哈哈边献殷勤。
在何健飞的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不过小半天的时间,他却像过了大 半辈子那么长,而且梦里的那一切,足以让他羞惭到打消不该一切继续存在的念头。
隐约地,何健飞明白了自己这些年不停逃避的原因。那一丝本就压抑得快要不存在的情愫, 也消散在茫茫的时光之中。
他很庆幸,这一次的终局是这样美妙:张习远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习远,他那群的狐 朋狗友虽然活得人模狗样,可至少还是欢喜无优。
他的回忆是这么地清晰,清晰到可以轻松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张习远从墙外翻进来,捂住 他的嘴叫他别说话。那家伙确定他这边很宽敞,而且没有成人在,立刻朝墙外的人打暗号,然后 一群鼻青脸肿的家伙跟着翻了进来,鬼鬼祟祟地趴在墙边听外边的动静。
自那以后,这群家伙就自发地把他家当聚会地点,没事还拉着他去干那些幼稚至极的坏事。 骂他们蠢,他们还振振有词地反驳:“想那么多干嘛,看丫不顺眼就揍!想要的就抢过来! ”
在首都的日子、在临阳的日子、在墨海的日子,回忆起来都是那么清晰,绝对不会像梦境那 样臺不留情地被粉碎。
这就足够了。
何健飞轻咳两声,告诉张习远两个人自己已经酲了过来。等张习远跑过来对自己嘘寒问暖, 他笑着说:“阿远,我以后可能会定居到欧洲那边。”
张习远一愣,说道:“爱走不走,反正你一年到头也没回国几次。不过具体在哪里?好不好 玩?改天我们过去溜达一圈,别误会,这可不是念着你……”
“我明白的。”何健飞的笑容不改:“等我安定下来就告诉你们。”
施余英问道:“老爷子那边知道吗? ”
“你帮我说一声吧。”何健飞说:“顺便告诉他我不打算娶任何人,别忙活了。”
“老爷子身体不好。”
何健飞没接腔,其实对于他们这伙人,一开始都被自己的家族摆在“弃子”的位置。他曾经 不甘心,努力想要表现出色,努力想要获得认同,努力想要在家族里占据一席之地,可是到头来 什么也没抓住。自从开始陆陆续续地梦见一些事情,他就不再对入主家族抱有期望,甚至不愿意 在被锁进那个牢笼之中。
他现在想做的事很单纯,趁着徐家和向家再起纷争,趁机在那边站稳脚跟,打造属于他们的 海外力量。是的,属于他们,属于张习远,属于曾经被他视如弱者的莫凡,属于曾经被他轻蔑的 方乐一伙人。
他希望成为他们继续无法无天的依仗,也许权势上先天不足,但是财富上绝对要达到无穷无 尽的程度一一达到满足他们一切需要的程度。
这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同样的傍晚,莫凡和霍劲却出现在南郊的墓园。
经过繁琐的登记和身份确认,他们两人才被放行。由于在这边下葬的人大多身份特殊,整个 墓园看起来十分沉穆,刚踏进两旁种有青枫的青石道,寂静而冷清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暮色渐浓,淡淡的夕阳辉光落在齐整的路面和稀疏的树冠上,有种异样的宁寂。
莫凡两人缓步走到郑老墓前,将带来的鲜花摆在墓碑前面。
在那冰冷的石碑之上,有着郑老两鬓发白的遗照。
他们回来整整二十年了,而在他们回来的第三年,就遇上了郑老。整个宽容而睿智的老人对 待后辈永远那么慈爱,他愿意倾听他们的话,而非把他们当初无知孩童。他带着他们走过半个南 方,在他们眼前定下了整个变革的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