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在弘晖眼皮子底下被训得厉害,如今对弘晖这位主子,那是存了十分的敬畏,眼下看着这个齐佳书瑶与主子说笑自如,穆辞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要跟着一同随意说笑几句,却又不敢,只好闷声不吭。
书瑶也就陪着弘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十多年相处,倒是十分默契。书瑶更是明白,怕是主子对紫禁城的思念不止是七阿哥和二公主……只是这些,书瑶也不敢轻易提起,只能希望,那两位可爱的小主子能够让弘晖暂时放下些许忧思。
弘晖出行只带这么两人,也是为着耳根子清净些,这一别,心中不舍,却还是咬咬牙狠心离开了,为四爷铺平治天下的道路,是其一,而想要趁机离得远远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是其二,因为,靠得太近,着实难以理智地思考问题。
然而,终于到了两淮盐运衙门,却得了个令弘晖哑然愣怔的消息,就在两天前,法海接到京中来的急件,是雍正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旨意,将法海调回京城升官成了正三品的顺天府尹,法海按着四爷旨意,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就先一步被前来传旨的林泽护送回京了。
弘晖在盐运衙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如果非要形容此刻的心情,弘晖愿意用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等傻愣的形象来表示自己此刻的纠结,四爷喂,您这是何苦为哪般?就算四爷您看重法海大师,那也不用这么急着把人弄回京城去吧!
不过,法海能够回京得到重用,弘晖还是替之高兴的。
当然,弘晖在这盐运衙门隔壁一条街上找了个小院子住下了,既然到了扬州来,既然是为了整治盐帮猖獗,即便与法海错过了,一时之间断了线索与消息,但弘晖总不会知难而退就这么无功而返,正心中腹诽着四爷不知怀了什么心思……第二日,书瑶一早将盐运衙门新来的盐运使大人之名说出口,弘晖很有一种把脑袋埋土里的冲动,狠狠鄙视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四爷君子之腹!
再见了从江宁府来扬州上任两淮盐运使一职的方文章,看着方文章淡定自若的模样,弘晖不得不怀疑,原道是四爷早就对两淮盐运一事做了妥善安排,自己此番冲动离京,不过是四爷眼中的小把戏……如果是方文章这个曾经的刑部郎中出马,弘晖相信,盐帮也难再闹腾出什么了。
方文章不是法海,即使方文章性子忠厚耿直,却是四爷在刑部培养出来的得力心腹,按着四爷的手段,不过是乌合之众的盐帮,手到擒来……而这些,怕是在法海手底下,纵使智计百出,法海大师终究是心存善念颇多,下不去狠手,也就难以得到四爷想要的效果,这也就是为什么弘晖急着赶赴扬州来助法海一臂之力的原因。
方文章瞧着弘晖阿哥恼羞成怒,便低着头沉默,四爷密旨,再三强调,限期赶赴扬州上任,又非得摆出早有安排的模样,方文章心中揣测,莫不是四爷与弘晖阿哥间出了嫌隙,这父子俩玩起了心战?当然,这种猜测,也只是在方文章脑中一闪而过,毕竟,四爷那道密旨,更多的是要确保弘晖阿哥在扬州一切安好!
真真假假,谁都有冲动的时候,也不只是在年少时。
84、法海遇刺弘晖回京
因为有方文章在,弘晖此番到了扬州,反而轻松起来,更何况,自打从前在两江地界上布下势力,如今,若是弘晖这个主子想要成事儿,自非难事。而方文章,出京外放为官几载,在江宁府早就是说一不二、顺风顺水了,显然是越发地老道,也难怪四爷一直是当做心腹栽培的。
佟佳穆辞也被扔给方文章磨砺了,看着这位佟家的小少爷,方文章不由想起当初还在刑部时,弘晖阿哥也是像这般把吕义博那小子扔来的,方文章不禁感慨,四爷这位嫡长子,大概是看人能一看一个准的。如今,听说吕家小子已经入了刑部当差,虽然官儿不大,但背后是这位雍睿郡王主子,还怕将来没机会一路高走?何况,吕小子比起他那个从七品县令升任从五品知州的老子,显然是更加有潜力的多了。
方文章是汉臣,然而,就冲着弘晖阿哥从来都是对汉臣满臣一视同仁,如今瞧着佟佳穆辞,方文章也是悉心教导,为官处事的手段更是毫不藏私,大概是知道弘晖在扬州呆着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所以,方文章在应对盐帮问题之余,几乎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穆辞身上了。
四爷的知遇提携之恩,方文章愿鞠躬尽瘁,弘晖阿哥作为四爷最为宠信的嫡长子,方文章大概是在当初这位小主子入刑部时,就确定了四爷的心意,而如今,纵观当朝皇子阿哥,谁能越过弘晖?
弘晖在扬州只呆了半个月的时间,却不想被京中传来的消息打破了所有原定计划,匆忙间,将穆辞彻底交给方文章做了学生留在扬州,而原本打算再折去江宁府看一看童氏近来在商道上的成果,也一并取消了。
来传消息的竟是慕容丰极,同行的还有几十个七彩的一流好手,这阵仗,还是四爷亲自插手安排的,对于七彩,弘晖是没再瞒着四爷,而通过林师,四爷在京中也就直接吩咐慕容丰极来扬州接人了。
只因为,法海在林泽随行保护的情况下,就在京郊外几里地,遭受杀手突袭围攻,林泽拼死相互,四爷跟前的这个御用心腹侍卫,就差点丢了性命,可见杀手之狠戾难缠,更可见幕后黑手下的血本。也幸亏有林泽这个高手周旋护卫,又凑巧八爷胤禩出京去护国寺礼佛归来,最终击退了杀手,而法海也还是伤了,一剑穿透肩胛骨,若不是当时林泽机警拉了一把,那杀手的一剑就该要穿心了。
事发之后,四爷震怒,下令彻查,更是在第一时间,让林师亲自去把慕容丰极找来,因为曾经林师下过评语,慕容此人,功夫已是出神入化之境,这是弘晖之幸。四爷知道,林师是不会离开的,哪怕是四爷下令让其去扬州保护弘晖,可林师也只会隐在唯一的主子身后护卫。幸好,弘晖能有慕容,四爷亲自见了一面,这才放心将弘晖的安全交由慕容丰极,所以也就有了慕容神速来到扬州,给弘晖递了消息,随行护卫回京。
“查到些什么?”弘晖每日都在问,只是,这回京途中,消息毕竟不是十分灵通,慕容也只能凭着飞鸽传书将京中消息回禀,却总是滞后了。
“四爷亲自过问了,这事,是九门提督直接负责追查的,而结果也只向四爷禀报。”慕容有心要查,却碍于那日四爷严令,“主子,这事,四爷容不得任何人插手。”因为四爷揽了这事儿,所以慕容不敢让七彩出面去追查,只能稍稍打听一些消息。
弘晖几番犹豫,终究也是顺了四爷的意思,只好等回京亲自去问四爷进展,没理由不相信四爷的能耐,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担忧法海。
然而,弘晖依旧从慕容带来的消息中,嗅出几丝异常,那一战,竟然选在了京郊外,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嚣张?而老八凑巧路过,这事儿还真是巧得很!弘晖细细琢磨,有了几分猜测。
以为回京途中也会发生些许意外,却不料,直到踏进紫禁城,入了四爷的乾清宫,弘晖安全抵达了,顺利极了,一路上,连个山贼毛贼都没见着。只是,弘晖总有一种预感,最不太平的怕是这皇宫了。
有些刺儿,早晚都要拔干净了。
乾清宫门外,跪着两个身影,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
弘晖眸光一凝,若有所思,心中竟是生出几丝动容,希望不是自己猜想的那般,毕竟,弘晖所认识的那位皇长孙,不该是毫不惜命的傻子。
弘皙看着弘晖擦身走过,尊贵的雍睿亲王殿下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弘皙眼底不禁泛出许多嘲讽,而一旁的理亲王胤礽,几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儿子心高气傲,一如当年深受康熙爷宠信的自己,胤礽脸色中尽是自嘲,如今,这苟且的日子都没有了吗?
其实,按着老四的脾性,胤礽觉得,老四能够忍着自己这个前废太子的存在三年之久,已是奇迹了。
四爷就那么冷血无情吗?四爷就天生是这般容不得兄弟的脾性吗?
弘晖早在院子里见到苏培盛的时候,就小声示意他不许给四爷报信,虽然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弘晖这一番出京回京,又经了法海遇刺的事情,此时此刻,与四爷一墙之隔,弘晖突然感觉心中异常平静,也还是暖得醉人。
来这一世的时间也不短了,很多时候,弘晖都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中途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这种意识在不断地淡化,需要记住的,是他爱新觉罗弘晖,是四爷的儿子,受尽了四爷多年悉心疼宠,也为四爷尽心筹谋,想要站起身,护在四爷身前身后,替这个男人挡去些风霜雨露。
“怎么站在外头不进来?”冷不丁的,四爷特有的音质传来,几分冷然,夹杂着令人不易察觉的雀跃,“可还是与我闹别扭?罢了罢了,以后……不再逼着你做不喜欢的事,这样,晖儿可能原谅阿玛一二?”
天啊!这……是四爷在说话吗?弘晖长大了嘴巴,难得露出这么个惊诧的神情,久久未能回神,四爷不会被人穿越了吧?弘晖突然冒出这么个荒唐的想法,随后,很快猛地摇摇头。可这,实在不像是四爷的语气,也不像是四爷能出口的话语。
终于回神之际,弘晖侧头去看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胤礽弘皙父子俩,下一刻,弘晖大跨步入了里间,却一个不留意,迎面撞上了一堵厚实的墙,温暖的怀抱。
四爷说完那话,有几分懊恼,如弘晖心中诧异,四爷同样不解,自己居然脱口而出那样的话,然而,久不见弘晖进屋,四爷叹息一声,以为这小子仍在闹情绪,四爷起身朝着外头的儿子迎了上去,凑巧,下一刻,弘晖这不就上演了一回啥叫做投怀送抱!
法海在京城外遇刺,这让四爷狠狠担心了一回,想着儿子远在扬州,时刻都不想等了,他是帝王,也是隐忍的性子,自然不至于抛下紫禁城御驾亲自去扬州接儿子,然而,却是动了让林师离京的想法,最后,亲眼见了慕容丰极这个弘晖的心腹,这才妥协了。
林师大言不惭笑话四爷,而这一回,四爷竟然对着林师来了一句,“怎的?别以为朕不晓得,你为了林泽受伤险些丧命一事,做的疯事还少吗?”四爷的性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沾上了弘晖的几分肆意戏谑。
林泽是林师独子,也的确,哪怕林师仍有心与四爷笑闹几句,其实,林师眼底那对儿子心疼、对幕后黑手的愤恨,如何能够掩饰得了!
的确,就此时,乾清宫暗处守卫着的林师,亲眼看着四爷弘晖父子俩个默默地抱着,那温馨的模样,让林师觉得满嘴的牙都酸掉了……羡慕,嫉妒!可怜自家爱子林泽重伤未愈,不过,这小子学艺不到家,等把伤养好了,林师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操练儿子了。
一墙之隔,院子里的胤礽弘皙永远也不会知道,屋里头的四爷,是个这般温柔至极的男人。
而弘晖的下巴抵着四爷的肩,这一抱,居然发现,已经与四爷长得一般高了,只可惜,四爷双臂环拢,哪怕弘晖自认为功夫了得、内力深厚远超了四爷,却发现,终究是四爷的臂膀更加宽广有力……被四爷如珍如宝一般紧紧抱着,弘晖心底无比满足。
“阿玛,我回来了。”弘晖埋头在四爷肩上,呢喃开口,“儿子再也不要离开您了!”
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