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雨随风拍打在和尚的光头上,就像无孔不入的狗粮。
屋里。青阳趴在床上,拿学来的御剑本事,给自己扎针。他倒没什么感受,罗睺看得却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等青阳将针拔下了,罗睺就猛地凑上来看,针眼极为细小,不细看看不见。
扎好啦,是不是按照惯例先撒娇?青阳飞快地把衣衫套好了,往床靠墙的那一边一挪,硬留出半边空床,坐在上面仰着脸,伸手拍拍被褥。
有,有你这样的吗?罗睺色厉内荏,到底是给师尊撒娇,还是要睡师尊?!
青阳理直气壮地看着罗睺,满眼写着都可以,没差别,并且又拍了拍床铺。
罗睺立马就想往后退,刚撤了一步,衣角就被拽住了。
一抹世间至阴不知何时背弃了主人的意愿,暗戳戳偷飘进了青阳手中,化作结实的布料。
然后是更多的阴气,一缕缕地偷跑,最后青阳揽了满满一怀的千重纱衣袍。
青阳都想笑了,阴气哪有思想?罗睺还一副被背叛的惊愕样子,若不是他这个主人怀着心思,阴气又如何会被驱动?
来嘛,床都暖和了。青阳再一拉,魔祖就那么轻易地坐倒在床边,一副并不是我愿意,是你拉我的表情。
黑影到底还是钻进了被窝里,两人在单人床上躺下,比起道观中更加亲近。
绝明在外头快被斜飞的雨淋透了,实在忍不住敲敲门:小友,针扎好了吗?
老和尚试探地推门,见屋里已经恢复安静,正放心进门,扭头就被吓得心脏差点骤停。
青阳床上,魔祖正躺在被褥中,听到老和尚不请自入,森森转来恐怖的眼神。
绝心没听到声音,不明所以地跟进来:怎么嗬
娘嘞!这是和尚能看的画面吗?
绝明伸手胡乱挥了一下,扶住墙壁站稳,往外挪:那个,老衲去隔壁的房间
这屋子不是和尚能住的,绝明敲开隔壁道士的门,在道士们愕然的表情中动作极为灵巧地挤进去:阿弥陀佛,都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想必诸位道友不会介意老衲在此禅坐一晚。
道士们:??
这个和尚不对!!怎么说道门的教义如此顺口熟练,难道不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绝心也跟着挤进来,张嘴就是:尊道贵德,和光同尘,诸位一定不会介意我和师兄的身份,这里先谢过了。
道士们:????
这俩和尚是不是派去佛门的间谍?
第58章
和尚这么一打岔, 原本萦绕在两人间丝丝缕缕的暧昧,顿时变成尴尬。幸而青阳脸皮厚,若无其事地伸手掖了掖被角,强行说:睡了。
也不等罗睺反应, 青阳把眼一闭, 权当自己睡着。
心脏怦怦乱跳, 分明才从冰冷的雨幕中回来, 青阳却觉得分外的热,以至于他的思绪都被蒸腾得飘忽膨胀。
想要靠近的人就在身边, 青阳佯装安稳了没一会,就忍不住往罗睺的那一边靠了靠身体, 落进
一片森凉中。
青阳瞬间清醒:
完全忘了, 魔祖还穿着世间至阴织就的千重纱。
被物理降温硬从暧昧中再次拽出的青阳冷静地想:该给魔祖做套睡衣了。
罗睺也露出暗恨的表情,他方才都没动,等着小道士落进怀里, 怎么就一下弹开了呢?都怪这破衣裳。
这样青阳务实地缓缓说, 回头我给你做新衣,今晚咱们还是分床睡, 毕竟才淋了雨,我怕睡一晚明天风寒。
健康的恋爱观,是不能以伤害身体为前提谈恋爱。
罗睺的不甘心都快凝成实体从眼里淌出来了, 但也只能慢吞吞地翻身下床。
抬眼看看臭和尚的床铺, 罗睺大感晦气, 抬手就把俩床板震碎了。
隔壁房间。
道士们正与和尚们大眼瞪小眼,刚犹豫着准备试探和尚的间谍身份, 只听旁边房间传来床板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
其中有个道士, 回房前听了张双迎描述的青阳与魔祖的故事, 又知道青阳就住在隔壁,闻声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么激烈的吗?
听这声音,愣把两张床都睡塌了,其中至少有一张得是和尚的床吧!
嘶那道士情不自禁同情地说,阿弥陀佛
绝明、绝心:??
怎么的,我们无量度人是为了进门,你们阿弥陀佛,是想和我们交换切口吗?
充满遗憾地睡了一个晚上,早晨起来,青阳发出的第一声都是深深的叹气:唉
唉
旁边的红莲上,罗睺的叹息和青阳的同时响起。
青阳侧脸看了眼魔祖,抿着的唇就笑开了,精神抖擞地起来:趁着早起,我去找各位道友借针线。
罗睺连忙隐匿了身形跟上,他也挺期待新衣的嘛,又是小道士亲手做的。一边走,他一边甚至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千重纱,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昨晚就是这玩意儿,阻碍了他爱情的发展。
青阳出门,外头是难得的晴天,一些道友轮班回来,也有道友匆匆出门,赶去搬砖。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看见青阳之后,都是神色一变,先是神情微妙,然后或是冲他合掌,或是对他作揖,带着敬意。
???青阳莫名其妙,这些合掌、作揖的和尚、道士里,也有不少年逾古稀的,头发眉毛都白了,冲他这个小辈行礼。
罗睺在旁边冷然一笑:凡人,惯会溜须拍马。本尊不过是昨日现了回身,今天便有这般多的人知晓了,讨好于你。
是这样吗?青阳狐疑地想,他觉得以这些前辈的品性,不是那种知道了他供奉魔祖,就会溜须拍马的人啊,而且,他们目光中的敬意是很沉重的,仿佛在看什么舍生取义的英雄甚至是有点神明化了。
再一细琢磨,青阳倏然想起,昨天魔祖现身时,他大声嚷嚷的那几句睡师尊
青阳手握拳头,一敲脑门:难怪呢!这些前辈哪是在讨好,根本就像是在拜灶王爷身边的灶王奶奶一样吧!
尴尬过多,青阳反而淡定下来,抹了把脸继续借针线,四下里拜访了一圈,一无所获。
恰好旁边有一小队和尚,交头接耳地走过:
早听说圣上派大阿哥来黑龙江,辅佐黑龙江将军守卫边境。今早超度的阴魂说,他们进城看过,倒是纪律严明,不如我所想那般。
这是好事,回头我们超度,需要进关到城里去,若是世扰俗乱,有人乱闯法场,也会对超度大有影响。
嗯?青阳搓搓手,露出了想要占便宜的表情,大皇子来了啊,那刚好,我烧个信给他
军营之中。
胤褆坐在自己的帐篷里,蹙眉看明珠寄来的信:
【如今朝中风向千变万化。太子静养已长达五月,很多人都在怀疑,太子是否已经病入膏肓,又或是更糟。原本支持太子的各方势力也在四处摸寻,臣以为这正是大好时机】
【圣上多次出巡,太子不在东宫,每每便是由四阿哥监国,八阿哥辅佐。此二人更是被圣上委以重任,平时被派遣往各处要税。我请八阿哥于巡督过程中多多留心,然而五个月过去,八阿哥也未曾拉拢来任何一方势力】
【臣深知圣上器重张鹏翮,将数年来与张鹏翮接触的经验告知于八阿哥,然而半月前,有线人来信,说是张鹏翮屡屡对四阿哥大加赞赏,却未曾提过八阿哥之名臣实是怀疑,是否八阿哥已为四阿哥所拉拢?】
【为防王爷身在边境不知朝中事,臣将数月以来种种皆写在信中,告于您知。王爷心性热忱,却也需知晓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今您既在军营中,不防多与黑龙江将军亲近。臣在朝中自会替您打点,望您尽快实掌兵权】
胤褆越看,眉头越皱,读到最后明珠的殷切嘱托,心情烦躁地一揉信笺,将这满纸的怂恿扔进火盆之中。
他靠在简陋的座椅上,撑着头看着火盆中一点点燃尽的信纸发呆。
焦灼的炭火间跃动着零星的火花,宛如他曾经的野心,似乎可以灼伤一切阻拦前路的纸老虎,但细细回看,便如同无根之木。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野心从何而来,似乎是因为自己打小不服输的性格,又似乎是自小对母妃的敬仰。
惠妃的性格,看似贤淑,实则外柔内刚。胤褆头一次随伯父福全上战场,夜晚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惶恐不得入眠时,便曾想过自己的额娘,他甚至觉得,如果是惠妃在此,想必她的刀子会比她的眼神还要冷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的额娘便是那样冷锐又聪慧的女子。
胤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九纹钱。
夺嫡一事,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背后有明珠推着,有八弟、九弟、十弟推着,甚至还有更多他都说不上名,但在明珠等人的悉心运营下聚拢来的势力。如今太子不在朝中,东宫势力各自分散,正是他奋力一搏的好时机。
可他却想退了。
这念头不知什么时候起的,或许是埋种于得罪了财神爷,发觉自己手上留不住钱,又逐渐生长于有人背后嚼舌根,嘲笑一个手中只留得住九枚铜板的阿哥怎么可能当皇帝,最终在这片黑龙江严寒广袤的土地上结出果实。
又或许,根本与钱财无关。
是因为康熙每一次投来的森冷眼神,是因为皇阿玛每一次毫不留情面的告诫敲打,是因为每次向母妃请安、汇报进展时,母妃依旧淡然,并不以之为喜的神情。
噼啪!
火堆突然炸了一下,自鲜亮的火堆中飞出一张纸条来,飘飘悠悠落在胤褆隐忍着情绪的眉头上粘住。
胤褆:?
啥玩意儿,正悲春伤秋呢。
胤褆一抹脸,摘下额头上的纸条,定睛一看:
【大阿哥好啊,我是青阳,最近在黑龙江这儿办斋醮,想问问您手头上有没有针线啊,我去借点。】
这信纸也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背后还记着什么鸡蛋 三文一个、鱼肉三十文一斤,边缘也坑坑洼洼,张嘴就讨东西,堪称厚脸皮。
胤褆凝视了片刻,却忍不住咧嘴一笑,心情一轻松,正想要怎么回复,!
他娘的,不对啊!!
胤褆猛地把营帐一掀:来人,来人!
旁边的小兵都吓了一跳,这还是直郡王来军营后,头一次这么没有军仪的大呼小叫,而且还带着怒气。
副将的营帐本就和主将连在一起,没多久,军师就从中军帐中钻出来:副将军,何事啊?
胤褆怒发冲冠:你过来!我且问你,军营内采买,一颗鸡蛋多少银子?一斤鱼肉多少钱?
胤褆双眼圆瞪,眼欲滴血,仿佛在问什么军机密要,唬了军师一跳,心想难道何处不妥,谨慎道:这,鸡蛋一般是五文一个,鱼肉二十文一斤。
啊!内务府!!胤褆猛地一捶营帐,差点将帐篷锤塌了,悲愤的怒骂瞬间让军师了悟了怎么回事。
内务府总管皇宫内诸位贵人的吃穿用度,谎报物价也不是一两天了,民间买个鸡蛋一般是三文,黑龙江气候森寒,农牧业难以发展,鸡蛋的物价才翻了快两倍,但再翻,估计也翻不过内务府的报价的。
胤褆气到吐血,他在紫禁城时,一颗鸡蛋足足要花十两银子一个,十两!!都够买多少鸡蛋了!!
他娘的,给老子等着胤褆进军营一趟,脏话也是说得愈发顺口,骂骂咧咧地丢下军师进帐篷。
八弟不是在和四弟四处劝税吗?这个垃圾内务府就很值得好好劝一劝!
军师忐忑地留在外面,还是探头入帐,其实或许,供给宫内贵人的鸡蛋,与平民百姓所食的鸡蛋并不相同
军师越说越虚,没顶住胤褆的瞪视,怂怂地把头缩回去了。
王爷又不傻,在黑龙江也吃过几次鸡蛋了,自然能品出有没有不同
胤褆简直七窍生烟,不光是在紫禁城里,就是到了王府呢,一颗鸡蛋也足要五六两银子呢!
嗨呀,这群欺瞒主上的恶仆!当真是半点人的良心也没有,看他手上连九纹钱都揣不住,还这般压榨他的银子!
是人的话,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骗穷人的钱!!
胤褆当即提笔,先给老八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信,要求不管人能不能拉拢,内务府必须倒!紧接着又给家中嫡福晋写了信,痛骂府内那些负责采买的下仆,严令福晋亲自去市集了解物价,让那些恶仆吃了多少进去就吐出多少。
连发了两封信,胤褆才回到营帐中,在青阳送来的信纸下面,用蝇头小楷回复,首先对大师戳穿他人生中最大的骗局表达感激,其次,边境近几月都风平浪静,大师任何时候都可以来他营帐,不要惊动周围士兵就行
将信照葫芦画瓢地扔进火盆里,胤褆又不禁想:大师来黑龙江做斋醮啊是哪个倒霉鬼?又要破财?
青阳看到胤褆的信,已经是结束一整天的斋醮,轮休回屋了。从火堆里拨出信纸来,青阳还纳闷了一下,什么大骗局:我就讨了个针线啊嗐,管他呢,能做衣裳了。
怀抱着对相拥而眠、进一步发展的期待,青阳殷切地等到入夜,便施法溜进胤褆的营帐。刚巧胤褆没有睡意,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数铜钱:一枚铜板、两枚铜板、三数到九枚铜板,胤褆就眉头一抖,然后按捺着悲伤道,一枚
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