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帝王,不能因为一已之私就剥夺别人的喜好。
在他登基前一晚,皇爷爷问他,想当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他当时想了很久。
他生父是奉元帝,那个只知吟诗作赋,被金人掳去,颜面尽失,绝称不上一个好皇帝。
皇爷爷生性喜武,做事雷厉风行,如今朝廷能够河清海晏,有一半是被皇爷爷的杀伐果决给吓得。
而皇奶奶善于琢磨人心,做事喜欢以利诱之。她杀过的人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皇爷爷和皇奶奶称得上好皇帝。相比起来,他更喜欢皇奶奶的做事风格。
但是他没有皇奶奶那近乎洞察一切的老练,他看不透人心。
他想当一位好皇帝。那就只能当一位仁君。知人善用,不强人所难,方是为仁之本。
最终那个被他一气呵成写出来的诏书被他封在了盒子里。
在他没有找到法子前,它永无重见之日。
阳光明媚,风光无限好,这天批完奏折,赵烜放下珠笔,伸了伸身子。
下人来禀,“两位太后有请。”
自他登基后,天皇和女皇真的撒手不问政事,凡事都要他自己处理。
跟去年监国相比,赵烜处理得政事越发多了,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朝和批发奏折,没有多余时间。近日也没去后宫看望她们。想了想,也该去后宫看看两位母后了。
请安问好后,两位太后又谈立后之事。
赵烜不愿,借词搪塞过去。从后宫走出来,赵烜走到前殿。
站在殿前,威武雄厚,至高无上。
可是她不愿进来,赵烜心中隐隐作痛,问旁边的护卫,“先生可曾定下人选了?”
护卫一五一十回答,“已经选好了人。对方说回去跟父母商议。”
赵烜望着外院,久久不语。
陆时秋选中的这人,名叫周正,容貌端正,虽不及赵烜的好看,却是老实厚道。
这一年来,陆时秋从各方面试探过他,甚至就连他的家人都多次款待,邻里关系也极为融洽。人品绝对没问题。
木氏一开始有些想不通,相公为何要这么一个人家。
陆时秋却道,“咱女儿不适合官宦之家。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都像段黎书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囡囡嫁进去,不比入宫强多少。”
木氏点头,“可是周家是商贾之家啊。”
“周家世代经商,其父从小就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家里的儿媳常年出来抛头露面打理生意,规矩少多了。家里不缺钱,咱闺女就适合这样的人家。”
木氏被陆时秋说通了。
陆时秋找个机会跟周正谈明此事。
周正被这天大的馅饼砸中,呆愣好半晌,可他没有被喜事冲昏头脑,只道回去后跟父母商议。
陆时秋点头,“那是当然!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你父母若是没看上令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这闺女,无论成婚与否,她都不会丢掉官职。所以你们务必想好再回答。”
周正知晓先生的意思。
其实他对小师妹也多有好感,长得好看,还聪慧过人,更重要的是,一点也不骄纵,识大体。
他回去跟父母一说,父母倒是议论开了。
周家父母有四个儿子,前三个儿媳都是贤良淑德。
得知小儿子的先生有意将女儿许给小儿子,也知晓陆令仪是个女官,他们也没有女人就应该待在家的想法。
只是觉得小儿子将来要被岳家骑一头。
倒是周父想得要多一点。他们家有钱不假,但是没权。每年贿赂官府就得花掉不少银子。
如果小儿子娶了女官,那他们家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更不论,两家结亲,陆先生对女婿的学业只会更尽心。
周父抽着烟袋锅子,“你先生是个大才干的。我看他一早就想找个乘龙快婿。估计就是看中咱们家不拘泥于小节,咱们做人要感恩。”
周母有些不愿意,“可是将来咋办?咱儿子以后都被婆娘压一头吗?”
“那怎么了?人家可是状元的女儿。自己也是状元。咱儿子就是比人家低一头。能娶上,那是咱老周家祖上烧高香。就是把她娶进门供起来,也是应该的。”
周母一听娶进来的儿媳还要供着,心里就不舒服。只是家里一向是他男人说了算,她也不好说什么。
周父当即就道,“我明儿就去采买一些定亲用的东西。咱老周家不能太失礼。”
周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周母去开门,一个长相俊俏,浑身贵气的公子哥站在门口,唇间勾起一抹笑意,“请问这是周正周公子的家吗?”
周母双手在围裙上一擦,结结巴巴道,“是……是,这是周……周家。”
“你说什么?”陆时秋定定看着对面的弟子。
周正双膝跪地,垂头叩首,“我爹娘说高攀不起,请先生原谅!”
陆时秋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起来吧。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既然你家不肯,这事便作罢。你快回去读书吧。”
周正涨红着脸,头也不敢抬,“先生,我父母打算回老家。作为儿子的应该近身侍候,以后不能在跟您学习,望您保重身体。”
陆时秋轻叹口气,“你若是担心我会寻机报复,大可不必。先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周正摇头,“不是!不是!先生,我家已经为我寻了夫子。”
陆时秋将信将疑。
不是他自夸,在月国先生圈,他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周家既然想让儿子成才,没理由舍弃他改选旁人。
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陆时秋打算回头就让人去打听,看看周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冲对方挥了挥手,“行,你去吧。”
周正长舒一口气,行了个礼,告退出去。
等他一走,陆时秋揉了揉额头。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陆时秋头也不抬,“进来吧!”
来人没有发出声音,陆时秋有些惊奇,一抬眼,便看到一身便服的赵烜立在他面前。
陆时秋刚要起身行礼,赵烜抢先一步扣住他,“先生,弟子此次前来是向您请罪的。”
陆时秋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请什么罪?”
赵烜拱手行礼,“先生,你们的婚事是我拆散的。”
陆时秋心头蹿起一股火,眼里的火星子仿佛要飞溅出来,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赵烜不想瞒先生。他知道自己这么做自私。但是他被妒火烧了三天,实在忍受不了,所以就向周家透了底。
周家果然很识趣,没敢再肖想小师妹。
但是击退对方,赵烜却一点也不高兴。先生宁愿将小师妹许给这么窝囊的人,也不肯将小师妹嫁给他,可见在先生心里,他是多么不值得信任。
“先生,您不愿将小师妹许给我,我能理解。但是我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把小师妹许给旁人。”
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点燃后,伤人伤己,他不得不压下。
陆时秋还是第一次看到赵烜态度这么强硬,此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这个弟子哪怕平时再怎么尊师重道,终究也是个帝王。
他有任性的资本,有目空一切的实力。
若这人不是个帝王,陆时秋还是很满意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当仁不让,冷冷看着对方,“那你要怎么办?让她一直孤身一人?”
赵烜死死抿着唇,握紧了拳头,“先生,你要怎样才肯将小师妹嫁给我。只要你说,我一定都应了你。”
陆时秋背着手,都应了他?
说的这么好听,若他真提出来,他可未必能答应。
陆时秋倒也没有提赵烜办不到的。
比如让赵烜不当皇帝。这纯粹就是胡扯。赵烜是经过天皇女皇经心养大的。就算赵烜不想当皇帝,那老两口也不能让。
再说了,换个皇帝,他女儿还能得到重用吗?这种要求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已,他才没那么傻。
陆时秋打量着他,“你若是想我答应也成。只需满足我三个条件。”
赵烜眼睛一亮,险些失态,“您说!”
陆时秋定定看着他,“第一:你此生只能有我女儿一个。第二:我女儿生的孩子必须有一个姓陆。第三:我女儿当皇后可以,但是现在的官职也不能丢。”
这每一条都是刁难。以赵烜的能力,恐怕只有第一条能办到;剩下两条,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就办不到。
皇奶奶说得没错,帝王也不是无能不能的。让他的孩子姓陆,皇族那边就不可能答应。
陆时秋提这三个要求,只是想让赵烜知难而退。不要再妄想阻止他女儿嫁人。他费劲巴拉找一个,而人家三言两语就能搅散一个。他多冤呢?
赵烜果然被他难住了,“先生,头一条我现在就能答应你。在您心里,您觉得我年轻,将来一定会禁不住诱惑。可您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就认为我做不到呢?这么多年,我在您身边,可曾多看过别的女子一眼?”
陆时秋认真想了想,还真没有。
不过那又怎样?他现在没看上,不代表将来看不上。
“当然我也不瞒您。我之所以没看过那些女子一眼,是因为我皇奶奶小时候总拿后宅那些蛇蝎美人吓我。”
这倒是真的。
女皇担心赵烜像他生父一样好色。将四岁大的他抱在膝上,讲女子有多可怕。让他不要犯以貌取人的错误。
这也是赵烜当初跟囡囡一起比赛,没有因为她是姑娘家就故意让她。因为在他心里,表面看起来越温软的女子其实内里越狡诈。
“至于后两条,先生,我需得回去跟长辈们商量。”
陆时秋不相信天皇女皇能答应这个要求,随意摆了摆手,“随你!”
赵烜叹了口气,“先生保重!”
说完,他出了房门,带着护卫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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