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屋内半空有个黑色的洞口,不易人察觉地出现了。然后,慢慢扩大。
等它如一朵乌云般飘到室内中央,咒术师们停顿了手中动作,各自交换眼神,慢慢包围上去。然后黑洞扩散,咒力骤然激荡,在场所有人被击倒!
呻一吟阵阵。
而黑洞里,噼里啪啦坠下几张椅子,然后便是一张长长的椭圆桌子,接着,便是几具身体。那几具身体或倒或仰,并不完整,残臂断腿,鲜红碎块在旁蠕动。
奇异而刺激的红色,有胆小的咒术师已经奔到角落呕吐。
再看那几具身体,仰头睁着的,全是大睁着眼,不肯瞑目。眼中有震撼,有恐惧,有不可置信。
认出是那几个上层以后,众咒术师心底发憷。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半空的黑洞还没有合拢,最后,伸出一只脚来。
少年哼着歌,在半空如踏楼梯般往下走,一只手还拖着一具身体。那具身体闭着眼,一只腿已经断了,淋淋漓漓的鲜血从中滴答而出。
因为在半空中,倒像是一场淅淅沥沥的血雨,落在底下咒术师的头顶。
鲜红的血打在好几个人头顶,然后顺着他们头发流到脸上,糊到眼睛嘴唇上。因其巨大的变故与血腥,好几个人都傻了,只有腿本能地恐惧打颤。
黑洞猛地合拢,倏忽不见。
少年的脚落在地面,一脚踩中一张翻转的椅子,将它立起来,然后把断了腿昏迷的人拎到椅子上坐着。这时,呆住了的咒术师们,才敢稍稍打量起一切来。
白辞半边衬衫全浸泡在血里,但神情自然如常,手中的枝干只有一朵花开,血色怒放,已经完全分不清曾经的它,是白色,或黄色,亦或者本来便是血红。
而椅子上的老人闭目,连成一线的白眉被鲜血浸染成红色,脸上死灰色,仿佛已经死去。偶尔脸上疼得抽搐,满脸皱纹抖成沙皮狗般,这才说明他活着。
看着这副人间惨象,在场所有的咒术师都胆寒起来。白辞一抬眼,他们就纷纷回避,连角落里呕吐的胆小咒术师都捂住嘴不敢吐,生怕动静引起他的注意力。
这哪里是人间该有的景象!眼前的这个少年,分明是个可怖的杀人阿修罗!
扫了他们一眼,白辞便不感兴趣了。某个人脸上有光一闪一闪,白辞追着那光的轨迹往窗外看过去,落地窗外,有光尽职尽责地闪着。一共五下。
每五下,便停止十秒左右,然后继续五下。
是村上非墨。
没想到他真的尽心传递了讯号,还传递进来。
有的事,有的人,真说不准。
讯号的意思是,月泉雅姬要到了。
这点,也是白辞没想到的。月泉苍介还真为了自己,把他的姑妈月泉雅姬骗来。
有意思。白辞淡淡一笑,用花枝扫过在场的咒术师,点了点道:你们可以走,但是,走之前,要统一口径。
今天,是谁杀了上层们?
问这话,他手中执着的花枝花瓣还滴落着血,一滴一滴,吧嗒吧嗒。
谁也没想到一朵花还能吮吸那么多的血。
而在此之前,已经被少年制造的地狱景象镇住,咒术师们早已经丧失了战意。
他连那些高层都能杀,杀他们,也不过瞬息之间。众人慢慢低下了头,其中一个最机灵的颤抖地开口道:您,您说
是月泉雅姬。
感觉很不对劲。
多年来,直觉救了月泉雅姬许多次。无论是出任务,或者做选择,敏锐的直觉让她总能做出利于自己的选择。
今天,格外不对劲。
办公楼前,几个咒术师守着,眼睛却躲躲闪闪地。
进去,来到办公室门前,守着的两个咒术师手指甚至微微发抖,打不开那两扇大门。
大门还未打开,她停住了脚步,眼角余光悄悄地观察那两个咒术师。他们身体微颤,喉结滚动,吞咽着口水,似乎神经格外紧张。
平日,如果是这样,月泉雅姬便要按兵不动,以此保全自身。可是,今天不同。
月泉苍介告诉她:木下白辞被上层捉住,正在审问。她心中惊喜万分,明面教导苍介几句,说他上次心软也是白搭。然后,便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非要亲身见证白辞的审判。
口中说着为木下家尽最后一份心,心中却想的是,除掉木下家最后一个人。这些年来,他被夜蛾正道庇护,后来又被御三家的家主五条悟庇护,她始终下不得手,如今,却终于可以见证木下家的消亡。
不能怪别人啊。月泉雅姬做戏做全套,仿佛在惋惜少年此后的命运,叹息道。
然后,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她也不是恨白辞,若说恨,她更恨白芳。
门终于打开了。
月泉雅姬缓步走进去,两扇大门在她身后即刻关上。
然后,她瞳仁大睁。
她看到,满地的尸体,血溅三尺,鲜血甚至飙到天花板上去了。倒下的面孔,她都很熟悉,好几个上层的老头子。他们肢体不全,碎尸肉块随地可见。
而长桌的最尽头,最中间的那个位置,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上层的老人。
他眼睛半闭不闭,昏死过去。
象征着最高权势的位置,象征着咒术师最高权势的老者们,此情此景,仿佛是讽刺。
那个老者身后立着一个少年,少年低头,用一把小刀抵着老人的喉咙。
他抬眸,看见月泉雅姬,招呼道:又见面了啊。语气出乎意料的兴奋。
说着,还抬手抹了下脸。白玉般的脸上溅起点点鲜血被抹开,抹在嘴角,仿佛一个癫狂大笑的小丑。
一瞬间,月泉雅姬认不出他是谁。她猛然退后一步,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木下白辞,你要做什么?
我要陷害你。白辞笑了,嘴角裂开,收不住这笑容,更收不住笑声。
最后,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你觉得,谁会相信?月泉雅姬脑内闪过刚才在外咒术师的行为,已经知道是个局,毫无慌乱。她即刻冷静下来,反问道:我月泉家素来效忠上层,不似你们木下家以及五条悟等人一样全是叛逆者,这点根本占不住理。
杀几个上层就能陷害给我?月泉雅姬冷笑道,那你干脆把上层杀光,这样,想陷害给我,我也无处申辩。
她使的是激将法。因为内心明白,杀光上层这一条路子,完全不可行。
杀了上层以后,由谁来领导咒术界?秩序的重建,却也不是一朝一夕。
然而,出乎意料地,白辞点头赞同了她:好主意。
这是你提议的。
说着,他手中小刀割破了上层的喉咙,昏死的上层发出濒死的荷荷声,枯干的手骤然抬起,想要抓住什么。
木下白辞你!月泉雅姬震惊道,却听见角落里有人大喊出声。
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咒术师,他蜷缩成团,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的脑袋。然后猛然手撑在地上,助力跌跌撞撞地跑起来,猛地撞开半扇门,然后踉踉跄跄地跑出去。
一路跑,还一路大喊:是月泉家主做的!
声音飘荡在走廊,然后门被掩上。
这下,月泉雅姬明白了,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陷害。
她震撼地看着那个少年,然后看到上层手狂乱地抓着半空的什么,很快便垂下去。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
而少年若无其事地拿起小刀,鲜嫩的舌头伸了出来,舔了舔刀刃上的血,一即沾到,呸的一声吐出来。然后皱眉,厌恶地看着刀上的血迹。
毛骨悚然。
唯有这四个字,能形容月泉雅姬此刻的感受。
她一时间找不到话,而对面的少年隔着一张长桌,眼神如狩猎者一般死死盯着她,郑重宣布。
从今天开始,你所谓的咒术界规则,将由我制定。你所谓的荣誉,由我来摧毁。你所谓的权势,由我来粉碎。
直至你失去一切,生不如死,只能苟活。
而这,是木下家的最后一人,对你的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算来正文还有不到十章=w=。
第91章 交易
《v字仇杀队》。
幕后黑手出场。
作为幕后黑手的男人, 矮小,羸弱,狼狈,是在路上无人在意的弱者。
然后, 五条悟的声音响在幕后, 遥遥地。
大多时候, 人们会不自觉地造神。他们会觉得权势者只手遮天,不可亵渎, 宛如天神。所谓天神, 被拉下了那个宝座, 也不过是个凡人。
唯一可畏惧的,是宝座本身,因为人们造了神,像是诅咒一般塑造了坐在上面的人。可本身,那些人并不可怕。
甚至弱小到不可思议。
白辞醒了过来, 入眼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花纹。
双排冰箱发出轻微的电器启动声, 偶尔嘶的一声,浸透冷气的一声幽幽叹息。醒来并没有动,白辞翻转了下身, 看见地上的羊毛毯,确认自己在咒术高专的宿舍。
杀上层, 囚禁月泉雅姬以后, 他将消息带出去,然后,小憩了一会儿。
关键时刻,若论败因, 白辞清楚地知道,可能就是小憩这二十分钟的事。然而,他进行杀戮,进行复仇以后,比起喜悦,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空虚。
人类的心灵到底是何等的造物?如潮水般,潮涨潮退以后,裸一露出来的,是沙滩上包裹贝壳的细微菌类。而这,便是不可控的情绪入侵。
忽然想到,自己的双排冰箱不是摆设,白辞起身从冰箱里取酒,百万一瓶的罗曼康帝,拔了木塞,也不醒酒,直接仰脖子喝下。
葡萄酒醉人芬芳的口感,已经不重要。白辞只是想喝醉罢了。
可是,他从来是理智大于感情的怪物。好几瓶下去以后,空瓶东倒西歪,而少年坐在沙发椅上撑着头,久久不说话。
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分不清早晨或是下午。他只是单手撑着头,一缕刘海颓然地散落在额头,扫到眼睛里去。然而那墨蓝的眼睛直瞪瞪地,眼神空洞,像是两颗蓝色钮钉被钉在瞳仁里泛着死的光。
半晌,瞳仁里那两颗蓝色钮钉松动了下。
然后,一行凄清的眼泪,顺着少年柔美的脸颊缓缓地,掉下来。这凝固的灰色场景之中,本不该有声音,可一声初生幼猫似的细微呜咽,打破灰色的禁锢。少年用手掌按住自己的一只眼睛,可眼泪,止不住地掉。
形状姣好的嘴唇微微弯曲,先是往回收,仿佛小孩子般赌气瘪嘴,然后又鼓起勇气,嘴唇上下开合,那个全身心信任着,那个最在意的名字,在嘴唇怒放成一朵花。
悟
没有办法不想念。
没有办法不思念,他有着婴儿蓝眼眸的恋人。
白辞用手指接住那些纷纷落下的晶莹泪水。
痛苦像是秃鹫,几乎要将他啃食殆尽,余下的,只是一具躯壳。躯壳没有魂灵,只会为了生存与利益而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
很快,白辞收了泪,扯了茶几上的卫生纸胡乱擦了擦脸,按了按脸,调整了下表情,冷静地开口道:请进。
门外的是一位中年人,是之前在办公室目睹白辞虐杀上层的咒术师之一。
冷冷地看着他,白辞刻意用一种没有波澜的平静语气问道:什么事?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倏忽隐藏。
中年咒术师毕恭毕敬地鞠躬,然后答道:白辞君,我们已经找到您养父夜蛾正道被囚禁的所在地。
哦?白辞挑了挑眉。屋内还是没有开灯,中年咒术师只隐约看到少年的轮廓,从他身上散发的浓烈酒气才锁定了其所在,朝着坐在沙发上的他再次鞠躬,然后主动回答了问题。
您养父夜蛾正道,目前被囚禁在月泉宅。
对此,陷在沙发里的白辞,抬手摸到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根手指间,淡淡道:借个火。
中年咒术师摸出兜里的打火机,上前,吧嗒一上打开,蓝色火焰跃起,白辞嘴里叼着烟,略略低头,点燃了烟,猛吸一口。
他仿佛被呛了,拳头抵唇低低咳一声。然后,双臂展开,双腿交叠,呈现一个舒服自在的姿势,整个人陷落在沙发里。
仰头,烟雾轻吐。白色的雾气缭绕。
然后,他才答道:知道了。
饱蘸着黑色墨汁,毛笔落于宣纸之上。
一笔一划,笔势凌厉。
月泉苍介跪坐在这人面前,看着他认真地写着毛笔字。
男人的脸颇为清俊,连眼角几道的皱纹,都只是为他增添几分成熟的魅力。听了月泉苍介的忏悔,他笔下的行书走迹还是很稳。
写完一整个字,他搁下笔,将写了字的宣纸扯到一边去,面对崭新的洁白的宣纸,才开口说了话:雅姬她,栽在木下家,是早晚的事。
说着,他抬眸看着跪坐的小辈月泉苍介,眼神平和,道:这怪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