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的小动作,可谓是层出不穷,要不然机宜司那帮阴气胜过阳气的家伙,也不会成为军机处最嚣张的一群人。
嚣张到什么程度?嚣张到机宜司财务独立核算,皇帝亲批费用,内帑私下拨付!
说到这里两人顿时同仇敌忾,现在军中就有一个军机处机宜司背景的老阴人——王厚王处道。
这老小子一向的深得王老军机和司徒的真传,身兼王韶老谋深算和司徒的扮猪吃老虎两项特征,想从他嘴里套出机密来,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折可大试过,结果什么都没得到,折家的底糟反被这老小子淘出去不少。
不过有王厚在军中可真是好使,滦平一带的地理水道,王厚就是个活地图。
就说那延芳淀,看上去是个百里大水泊,但下头水道也是有深有浅的。
能在辽人行宫旁边把水道摸清楚,这就是人家老王的本事儿。
虽然老王不认这个账,但这些年在河北,表面看上去王厚是昭德军协领,实际就他跟司徒私下的来往报告批示最多。
折可大和张定都认为王厚肯定另有任务,就是不知道是对内监视诸将,还是对外收集情报。
不管怎样,总之都不是什么好鸟!
两人正说得热闹间,大副报告,前方离滦州前镇马城,不过十五里。
张定戴上军帽:“撤去炮衣,打开弹仓,全舰戒备!”
就在这时,前方江面上出现一艘小船,横亘江心,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张定对对方好生佩服:“上去一艘炮艇,扫清水道!”
然而不一会儿又有传令兵跑了进来:“报告!对方说他是辽朝马城团练使赵鹤寿,奉常胜军都监押郭帅之命,前来与王统制交涉归正事宜!”
张定和折可大对视一眼,直娘贼的还真是说啥来啥。
王处道,老银币!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 共情了
原来,萧干对郭药师也只是利用,滦平两州乃南京道东北门户,对抗润州宋军的前线,不可能放任郭药师在此盘踞。
击退北辽两路大军,稳定战线之后,萧干就对耶律淳建议,“籍东、西奚及内外南北大王、乙室王、皮室猛拽剌司”,以解决汉军多而番军少的局面。
尤其是汉人为主的常胜军,屡降屡叛,如今又与宋人控制的润州夹榆关一南一北,设若再反,南京道东北门户就必将落入敌手。
耶律淳认为萧干的顾虑有道理,“将谋之”。
在此危急时刻,大宋密谍及时探知阴谋,由滦州豪富纸商傅遵出面,游说郭药师。
傅遵是宋人,傅明珰之前在高丽学习了高丽纸的造纸技术,然后因缘巧合来到滦州开设了一个高丽纸厂。
高丽纸以棉茧所造,能浸润水而不走墨,在大宋都是书法的上品,不几年谢景升就成了滦州大富翁。
之后当然就是结交官府,头下军州将领那一套了。
郭药师的叫花子军抵达润州之后,没少得到谢景升的接济,郭药师以自己为周瑜,以谢景升为指囷赈粮的鲁肃,双方关系良好,以兄弟相称。
但是光有粮食也不济事,滦平两州冬季寒冷,部队一路从上京打到中京,从中京来到南京,又从南京抵达滦州、平州,本来的叫花子军,差不多都开始裸奔了。
于是郭药师开始给南京打报告,要求给各部配置冬装。
结果冬装没到,自己和部下三万多人倒因此成了西廷眼中的“麻烦”。
郭药师赶紧召集所部,商讨对策,鼓动他们投宋。
于是“万口喧呼,无不响应,遂囚监军萧余庆等,乃遣团练使赵鹤寿帅精兵八千,铁骑五百,以两州八县,奉使来降”。
滦州的位置太重要了,滦州一下,不但河北两路大军再无后顾之忧,沿河继续北上,能够直接切断析津府北上的通道,还彻底控制了辽西走廊的南大门。
其实北面还有一个营州和榆关,但是郭药师抵达之后已经断掉了两处的军需,开什么玩笑,自己都不够吃,过路粮秣被服,统统留下!
营州留守和榆关守将被南北合围,断衣断食,群下鼓噪,干脆,也将知州给绑了,一起降了宋朝。
戊子,折可大入滦州,大军修整。
说是修整,其实可以说是慈善,看着三万多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叫花子部队,折可大等将领见到,都不禁一脸不忍之色,一下子就共情了。
这尼玛,跟家中老爷子忆苦思甜的时候,念叨的早年麟府军,好像哦……
这可是搞教育的好时机,监军李祥一挥手,三件事:我部将士,先将毛毯贡献出来,先给常胜军的同袍裹一裹;将罐头也贡献出来,先让常胜军的同袍们有口肉汤喝;自己亲自带着医疗队亲自深入基层,对已经出现的冻伤军士,实施救治。
然后发出急报,向转运司和榆关北面的润州求援。
苏油的反应极快,河北资储已经准备得异常充分,苏油元祐三年履任之初,他就提出过,只以河北四路产出,应对对辽事务所需。
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年,河北在苏油的治理下,已经实现了真正的振兴,依托特殊优势和政策倾斜,无论农、工、商、学,无论人口基数和发展势头,河北已经超过京西南北两路,大有赶超两淮的趋势。
苏油甚至已经将工作重点,从军事转移到河防和交通。
治河工程除了黄河,已经发展到西部的葫芦河、滹沱河,中部的漳河,东部的浮阳河、无棣河、大运河、济河。
交通工程则开始构建河北陆路大十字。
以真定为中心,西面升级真太铁路,从窄轨变标准轨;
东面真、祁、冀、恩、德、齐、青、密、莱、登大驿道;
北面定、保、安肃、雄、莫、霸大驿道;
南面赵、邢、磁、洺、大名、相、卫、郑大驿道;
此外还有太原到河中府的大驿道。
这几条大路,大部已经有了路基,现在要做的,就是拓宽、截弯、造桥。
大平原有大平原的苦逼之处,但是也有它的便利之处,交通改造相比难于登天的蜀中,水泽遍布的杭扬,尤其独特的大优势。
哪怕是最悲观的朝臣,也不会认为辽国还有大举入侵的实力,朝廷如今是章惇和苏元贞主事,虽然章惇对苏油狗狗祟祟的作风颇有微词,但是对他改造交通的大手笔却表示赞赏。
章惇的心其实比苏油还要大,他已经将苏油开始着手的河北驿道大十字,看做了今后铁路的地基。
因此当苏油收到李祥的求援信后,立即命北洋水师加派了两艘夔州型运送给养,滦州的反正,代表着第一支成建制的辽国汉军投诚,无论军事意义和政治意义都非常重大。
二月,以辽国变故,右正言张商英请以为戒,乃酌献景灵宫,遍诣诸殿,如元丰礼。
庚戌,引见蕃官包顺、包诚等,赐赉有差。
乙卯,令真定立赵普庙。
丁亥,特旨嘉誉致仕王韶,赐家庙,令其发挥余热,担任皇家军事学院顾问。
这是筹赏王厚归正郭药师的大功,但是王厚是在秘密战线里边玩的人,有些东西现在还不好公布,于是赵煦就换了一种方式。
王韶上表称谢,接受了其余嘉奖,但唯独皇家军事学院顾问一职,坚辞不受。
在谢表中说自己已经老了,而且自己那老一套的思路已经无法适应现在的战争,如果还要担任顾问,那是恬不知耻,尸位素餐。
王韶的兄长、弟弟、儿子,祖上几代,都因他得了恩荫和封赠,都说多杀不详,可王韶足足有十个儿子。
其中王厚颇具父风,王寀如今也小有文名政绩。
当然这是这个时空的王韶,另一时空里,王韶在肚子长疮烂见肺腑那次就死了。
三奇太尉王子纯,自幼丧父,家境贫寒,凭借一人的功绩,振兴了整个家族,成了老家江州德安的荣耀。
王韶经历过数次大起大落,知道自己不是搞政治的那块料,曾经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希图附从宰执,对王安石说自己在熙河新收少数民族地区有多少农田可以开发,被李若愚调查发现一顷都没有,差点连差事都保不住,“立德”,那是没啥指望了。
不过“立功”倒是立得妥妥的,现在退休后开始准备“立言”,去年整理出回忆录《熙河经略阵法》一卷、《奏议》三十卷、还有研读道藏的心得《敷阳子》七卷、《天粥字》一卷。一股脑儿全部寄给苏油。
随着包裹还有一首诗。
绿皮皱剥玉嶙峋,高节分明似古人。解与乾坤生气概,几因风雨长精神。
装添景物年年换,摆捭穷愁日日新。惟有碧霄云里月,共君孤影最相亲。
王韶在这首诗里将自己比做老松,将苏油比作月亮,前面四句说自己精神气概不洵于俗,“装添景物”一句是说不懂政治风向的快速转变,因此只合“摆捭穷愁”一天天的过,不过幸好有最好的朋友相亲相爱,关怀照应,才成全了自己的高节。
言下之意,是我的铁哥们,现在我将稿子全给你寄来,该怎么做,你懂的。
苏油拿到信,对最近重被召来襄助幕府的王寀哭笑不得:“令翁这首诗写得不赖,不过最后一句有个错。”
“把‘君’字改成‘吾’字,方才妥帖,搞清楚,孤的是他,可不是我!”
“当年你爹每年要打我五万贯的秋风,这是做贼做上瘾头,致仕了还要我帮他印书!”
第一千八百二十九章 不宜语及
汴京、军机处。
辽国大地图上,已经多了不少的红蓝大小箭头。
章楶的声音当中带着兴奋和激动:“前线各路,打得很有章法!”
说完看着地图,就像欣赏一幅名画一般:“这可以说是有宋百年以来,打得最艺术的一战!”
赵煦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箭头,搞不懂这玩意儿和老十一的《芙蓉锦鸡图》,老九的《春江花月夜》,有什么共同之处。
跟艺术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见赵煦没太懂,章楶赶紧拿起指挥棒:“陛下你看,西路的二折二种,分别从九原,麟府出击大同,像不像螃蟹的左钳?”
说完又一指河北:“再看这里,河北路的李纯元和曹南,出击析津府的动作,像不像螃蟹的右钳?”
“再看这里,范龙山和李纯元打出来的小变化,是不是又是一个小钳?”
“再看这里,李曹二人的桑干河攻势,和折可大的滦河攻势,是不是又是一个大钳?”
“然而最大的一个钳子,却是这样——”说完将这个西京道和南京道画了个大圈:“西军与河北军两路,又组成了一个最大的大钳,直接从西东两面,绕过了太行的阻断,形成两个千里的大迂回,绕至崇山险关之后,让辽人经营百年的五回岭、紫荆岭、狼山、太宁、白马、岐沟关诸处天险,全成了摆设!”
“这才导致涿州太守李维翰仓皇出击,大溃被俘;易州太守王贺困于绝地,不得不降。”
“仗打到现在,西路大军灭敌三万,东路大军灭李维翰、耶律丰三万五千,降王贺两万,纳郭药师三万五千,损失竟然未过五十人!”
“最难得的是,如此大胜,司徒竟然未尽全力!”
“故而滦平反正,司徒立刻就能接济上怨军的粮秣军需;涿易二州由范龙山带来的变局,司徒立即就能命苏烈、姚兕从雄州北上,接应占领。”
“即便如此,他的手里,还有王文郁一支兵马未动。”
章惇额头上裹着白帕子,有气无力地说道:“苏小……司徒一向进兵持重,这套战法也是反复推演操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