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夜凉的话语间,脸上浮现一抹哀痛,眸中,则是一片森然的迷惘。
九月的心被莫名刺了一下。
她知道,一边是无风的生死不明,一边是川北的严峻形势,无论怎么选,都是一种凌迟。
“阿夜。”九月伸手抚住他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这次听我的,他既然要暗地里对你赶尽杀绝,那么,我们就明着去川北。”
“嗯?”
“今日我们就离开这处据点,去落阳城的府衙,对所有百姓暴露身份,只说去川北治旱。这样一来,有了百姓的拥护,他派出来的人就算要下黑手,也会掂量掂量后果。”
君夜凉没说话,唇角淡淡的抿成一条直线。
九月将手从他脸上抽回来,转而握了他的手,“我们跟此处的府主说,路上遇了劫匪,无风失踪了,让他派官兵前去搜山,我们再等三天,若这三天,还是没能找到无风,咱们便起程出发去川北,如果无双想要留下来,继续找无风,那便留下......”
“三日足够了,若三日到了,还未找到无风,那都是命,属下认了。”无双感激的朝九月点了下头。
“你说的计策,的确不错。”君夜凉这才冷冷的开了口,“朱影无双,去安排一番,即刻前往府衙。”
“是,属下领命。”
朱影与无双退出了房间,九月低沉的呢喃了一句,“无风一定会没事的。”
“嗯。”
“我们既然决定要将身份摆上台面,逼迫景龙帝收手,那么,关于你火毒未发作之事,一便让他得知了也好,这样一来,他虽然杀你之心不死,但也会忌惮顾虑,你身后是否有异人护着。”
“我竟不知,你这心思,比我还要更胜几分。”
“所以,我家乡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宁得罪小人,也千万别得罪女人。”
君夜凉冷眸微垂,唇角不自觉往上翘了几分。
“别怕,无论你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答应给你的十年,我都陪你一步一步的走,咱们争取,在十年内解决该解决的一切,人嘛,总得对自己有点信心。”九月明媚一笑,一扫方才屋中的阴霾。
“小九,我并不想将你拉扯进来。”君夜凉收了微翘的唇角,眸中闪过抹寂寥,“我没把握......”
“稀奇了,第一次听你未战先认输。”九月撇撇嘴,“那你倒是说说,你具体要做什么?”
“此事以后再议。”君夜凉并不想提及。
九月叹了口气,“好吧,我不逼你,我只想你知道,如果你需要我,我一直都在。”
“嗯。”
“我说的一直都在,也是有期限的,你懂了么?”
“嗯,十年。”
九月点了下头,“你知道就好。”
因为要去府衙,九月挤了不少血喂给君夜凉。
洗漱过后,换了身衣服,正好朱影来禀,可以出发了。
几人从地宫回到地面,又从茶室后门而出,九月推着君夜凉,无双与朱影一左一右护着,两名侍卫跟在后面,一行人光明正大的朝府衙而去。
落阳城的府主,早在片刻前接到了无双的通告,现今领着府中大大小小的官差,全跪在了府衙外见礼。
“下官等见过凉王殿下,见过凉王妃娘娘。”
“嗯。”君夜凉淡淡抬了下手,示意众人起身。
“凉王殿下,请......”府主李三林做了个请的手势,极恭敬的开口道,“殿下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下官命人备了好酒好菜。”
君夜凉未语,九月却扫了眼李三林,“我们在抵达落阳城前的那片林子中,遇上了劫匪,好酒好菜就不必了,凉王殿下最喜欢的侍卫如今下落不明,还望府主能将府衙中的人多派些出去,若能将凉王殿下的侍卫找回来,处理完川北的旱情回到京城,凉王殿下自然会在皇上面前为大人美言几句。”
“是是是......下官先谢过凉王殿下,凉王妃娘娘。”李三林是个识趣的,说完客套话后,立即叫了身边的师爷,“传令下去,将人都散出去,一定要将凉王殿下的侍卫找回来,还有,若人手不够,花些银子请百姓一同入山去找。”
“李府主,这是画像,以及他当日的穿着。”无双将手中的画像递了过去,“若是发现了死尸,也要检查一番死尸身上的印记,无风右手掌心中有颗痣,腰侧有剑伤留下的疤。”
“好,下官都记住了。”李三林将画像接过,转手给了师爷,“一定要把事情办漂亮了,无论有没有发现,两个时辰传书一次。”
“是,属下领命。”师爷点头,领命而去。
经过李府主这一番大动作,有不少围观的百姓都从言语间听出了门道。
几乎所有人都在得知了君夜凉的身份后,齐齐跪了下去,问礼声此起彼伏,良久不消。
那些未跪的,虽然没穿一身黑,那眉眼间的杀气,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九月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那些人的身份,故意朝他们挑起半边唇,竖起中指。
君夜凉安抚了百姓几句,便示意九月推他进入府衙。
到了府衙后面,李府主的一干妻妾领着儿女欲来见礼,却让朱影挡了回去,理由只有一个,凉王殿下不喜女人靠得太近。
一连三天,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君夜凉与九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双双抱紧了躺在床上。
朱影与无双寸步不离的守在厢房外,不仅挡蠢蠢欲动的刺客,还挡李府主家那几位花枝招展的女儿。
三日后,所有被派去林中找无风的人,都撤了回来。
林中除了血迹还在,就连那些死了的刺客尸体,也都不见了,更别提无风的。
几人间的气氛,莫名有着一种压抑与低沉。
午间,在府衙用完午膳后,上了马车,准备离开落阳城,朝川北而去。
两名侍卫负责赶装了物资的马车,无双与朱影赶载了九月、君夜凉的马车。
“阿夜,是不是很难过?”出发前,九月喂了君夜凉血喝,所以,他们并没有抱在一起。
“嗯。”君夜凉点了下头,额眉深得像道沟壑。
九月抿着唇,好半晌才呢喃了一句,“早知道会这样,在王府时,我就大大方方的把所有老干妈都给他吃。”
“此时,你还相信他好好的活在某处么?”君夜凉难得的带了期翼,望着九月。
“当然相信。”九月用力点了点头,“我想他,你也想他,朱影无双都在想他,他好好的活在我们的心中,不是么?”
君夜凉沉默了。
九月正想再出口安慰他几句,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小孩尖利的叫声,“不要欺负田姐姐。”
“这个声音......”九月抒了下突跳的眉心,“这个声音,我似乎在哪听过?”
“嗯?”
九月没答腔,掀了车帘问无双,“外面怎么了?”
“一家医馆前,围了不少人,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无双禀道。
正说话间,方才那个尖利的男童声又响。
“你们做什么?我姐姐的脸被毁了,你们不要掀她的面纱。”
“滚蛋,少拿你脏兮兮的手碰老子。”
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后,紧接着,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九月示意无双停车。
无双才刚将马车停了下来,九月耳里便钻进了一个柔软却又带着韧性的女声。
“小米......小米......你有没有怎么样?”
“小米?”九月在脑中迅速回忆了起来,没一会,她便想起了那个奴隶小孩,她把感冒药给了他,他说他叫李小米,“难怪......”
“王妃......”无双出声提醒。
九月回过神,扭头看了眼面瘫王,“我好像遇上熟人了,他还是个孩子,他是凉人。我觉得应该要去帮一帮他。”
“嗯?”君夜凉听到凉人二字,冷眸微微眯了起来。
“我救过一个奴隶孩子,应该就是外面那孩子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脱离了奴隶部队,但是,我想先将他救下再说。”
“嗯,小心。”
“我知道的,你好好呆在车中别动,我去去便回。”九月跳下马车,又嘱咐无双朱影看好君夜凉,这才朝人群走去。
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九月看到一名穿着破烂的小孩躺在地上,戴着面纱斗笠,看不清他的模样。
小孩旁边半跪着一名同样穿着简陋的女子,长发披在身后,也同样戴着面纱斗笠。
另一侧,放了个由木头制成的底架,上面似乎躺了个人,那人身上盖着破破烂烂的布料,连脸也都一并盖着,如果不是那人胸口起伏的动着,九月还以为那上面躺着的是个死人。
“小米......”
“田姐姐,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小米作势要起身,但才一动,立刻连声干咳了起来。
女人将小米扶起来,任他坐在地上,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你还小,要保护,也是姐姐保护你才对。”
“我是男子汉,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哟,你这小孩倒是嘴利,今天老子就欺负你姐姐了,你能怎么着?”一名大汉奸笑着朝两人走去。
女人身形一僵,将小米从地上扯了起来,一步步退向木头底架。
“想看病救人,又没银子,老子不过是想看看这娘们长什么样,有什么难为情的?再说了,不管这娘们长什么样,老子只要看了,便答应给她拉来的人看病,不收分毫。”
九月看到女人与小米,同时哆嗦了一下。
她瞬间有几分明白了过来,小米是奴隶,脸上被刺了‘奴’字,按照商罗王朝律法,只要发现脸上被刺‘奴’字的人,便可以收为自己家的家用奴隶,也可以卖去奴隶市场换钱,若是敢对奴隶好,那便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