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转身望过去,便看到容止正徐徐走来,身后跟着那个黑衣蒙面人。
“的确是我,我来送送二皇子,还他之前来探病的人情。”九月不动声色的开口,好在有面纱遮面,她不需要控制脸上的表情。
这个容止,道道很深,她必须得小心应对。
“星月公主刚才对奴隶所做的那些,在下看得一清二楚。”容止走到了九月近前,站定,那张有些阴邪的脸上,挂着淡笑。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九月在心底敲响警钟。
“星月公主这样的举动,真的很令在下怀疑公主的用意,比如说,公主的出身。”
“我的出身?”九月挑了下眉,“想知道我的出身很简单,派人去金淄国查查看就得了。”
“已经遣人去了。”
九月郁闷了,“我说,你这样紧咬着我不放是几个意思?”
“星月公主的身份,对我而言,很重要。”
九月眯了下眼,“那你呢?知道我的身份对你很重要,是如何个重要法?”
如果不是知道容止是容家嫡长子,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长大,她肯定会疑心他是沐阳太子。
容止唇上用来伪装的浅笑僵了一瞬,阴鸷的眸子里滑过丝深意。
“容止,如果你想知道一些什么,总要拿自己的一些什么来交换,不是吗?”九月抛了个鱼饵。
容止紧了紧袖袍内藏着的双手,告诉自己,不能自乱阵脚,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没有绝对的把握确认星月公主身份前,在没有确认星月公主的态度前,他不能透露关于自己更多的信息。
“在下一介商人,想知道的莫过于跟赚钱有关的买卖。”
九月听出容止有意想避开之前的话题,也不挑明,他要装傻,那她就充愣呗,书上不都写着,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她对容止身上的秘密,一点也不感兴趣,除非,容止身上有她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对啊,之前你提议要开烧烤店,筹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到弄得七七八八了,这几日大概会去凉王府一趟,与星月公主签定合作契约,并且取回烧烤调料。”
“行,那我在凉王府等着你,我会把调料准备好。”一谈到赚钱的买卖,九月一扫压抑,连音调都跟着轻快了起来。
“公主,我们该回府了。”子樱出声提醒。
九月点了下头,正准备跟容止告辞,容止身后的黑衣蒙面男人却迅速抬手,隔空将子樱的面纱斗笠掀开。
“啊......”子樱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呼出声。
“容止,你的人这是什么意思?”九月躬身将落在一旁的斗笠拾起,没好气的朝容止开口。
“许是黑羽觉着你这丫环不错,想瞧瞧她的样子。”容止回道。
九月眯了眯眼,那黑衣蒙面男子叫黑羽,难道,那黑羽会是沐阳太子?
不然,他成天成天的蒙着面做什么?
九月不再开口,藏在面纱里的唇弯起了一道贼兮兮的弧度,转身,替子樱将斗笠戴上,在两人凑得最近时,不动声色地轻声开口,“子樱,别声张,你来认认那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啊?”子樱有些发愣。
九月也不多解释,替子樱戴好斗笠后转身,一步步朝黑羽走去,“你以前掳过我一次,我不跟你计较。”
“星月公主,上次黑羽入凉王府掳你,是在下的授意,还请见谅,在下替皇上正在办理一件秘事,而星月公主要寻的那样东西,正好与那件秘事有关,所以,才会有了上次的误解。”容止出声解释。
呵,鬼才相信这种解释。
九月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不戳破。
“我虽然不计较你上次掳走我,但你方才那样无理的揭了我丫环的斗笠,我十分不开心,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爱护犊子。”
“你想怎么样?”黑羽终于出声,一如既往的嘶哑难听。
“我想怎么样?”九月狡黠的笑出声,笑声还未停,她忽然出手,迅速而敏捷的揭开黑羽脸上的面巾,“既然你揭了我丫环的斗笠,我当然也要揭了你的面巾让她看看,你......你......”
“啊......”
九月还没‘你’完,子樱又是一声惊叫,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九月手里拿着蒙面巾,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在黑羽脸上。
好半天,她才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伸手,将蒙面巾递给黑羽。
“对......对不起,我不该......揭......揭......”
“没关系,我不跟你计较。”黑羽将面巾重新蒙上,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整个人隐在容止身后。
九月这才将因为受到刺激而口齿不清的嘴闭上,又咽了好几口唾沫压惊。
妈呀,不是她矫情,而是,她能说,黑羽那张脸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恐怖狰狞的一张脸吗?
除了五官,黑羽的整张脸像被熨斗熨过,又像是被火烧过,或者,是被人将整张脸的脸皮揭了下去......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不想再见到那张脸第二次。
绝壁不要!
“黑羽幼时被毁了容貌,若是惊了星月公主,还望见谅。”容止用眼角余光瞥了眼黑羽,唇角的笑意不减,淡然开口。
九月摆摆手,“的确是有些受惊,但,黑羽是好样的,他很坚强,我为我刚才的唐突举动道歉。”
容止有些意外的深望了眼九月,同样的,隐在容止身后的黑羽,心里像被一根羽毛轻拂过,荡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这星月公主,并没有因为他的样子而疏离或者嘲笑,反而,勉励了他。
“星月公主,奴婢......奴婢想回府了。”子樱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发白,看似被吓得不轻。
“好!”九月点了下头,朝容止与黑羽说了声再见,与子樱一同离开。
九月与子樱离开后,容止微微侧了侧身,面向黑羽,“方才可看清了那丫环的相貌?”
“看清了。”
“以前阵亡将士的后裔若是无人照佛,南宫将军都会收养,包括你也是,你在南宫将军府呆的时日不短,可有认出方才那丫环?”
“时隔十五年,样子大多都变了,属下,并未认出方才那丫环与印象中的谁一致。”
“是啊,十五年了。”容止攥紧袖袍中的手,抬头望了眼徐徐上升的红日,“也罢,如若不是交换信物那日,星月曾揭了面纱给我看,怕是,我也认不出她来。而我......呵......如今这张脸,还有谁认得出来?”
“少主。”黑羽话头哽住,无波的黑眸中闪过丝心疼。
“黑羽,你说,今日星月公主为凉人所做的事,能不能够说明,她是真的星月?”
“少主,那日前来交换信物的星月,手中的的确确有密匙,若不是柳将军出现得早,一切都能顺利进行,她也不会因误会,而跳下悬崖。”
“两个星月,一生一死,到底谁才是真的?”容止收回直视红日的双眸,眼神一敛,蓦然变得凌厉而阴森,“无论谁是真,谁是假,都没关系,假的密匙与宝盒都送到了景龙帝手里,这就够了。”
“少主还是不愿与凉王殿下有所交集么?”
“跟他有交集?他母亲害得凉国亡国,他身为景龙帝最宠爱的儿子,却连凉人都护不住,令凉人都成了低人一等的奴隶,我恨不得能亲手了结了他们,送他们下去洗清罪孽。”容止眼底闪过抹恨意。
“是!”
“黑羽,是时候准备将妙音坊收入囊中了。”
“是。”黑羽郑重点了下头。
“妙音坊的收支太为惊人,若是能收入囊中,我们的军费,必会增长不少。”容止勾了下唇,“景龙帝以为我在为他充国库,却不知我在用他的国库,培养来日杀他的将士。”
“少主,若是无它事,属下要去总部一趟,派人前往川北,接应这些奴隶中的凉人。”
“去吧。”容止看了眼黑羽,“我也该去寻几样新奇的玩意,送去给柳青稚了。”
子樱一直拉着九月的袖子,步子匆匆,像是见鬼了似的,恨不得马上能飞回凉王府去避着。
直至走得远了,九月这才深呼了口浊气出来,“子樱,好了,那两人已经见不到了。”
“星月公主,奴婢真的是......吓坏了。”子樱心有余悸的开口。
“原本我还想让你看那黑羽的相貌,看他是不是沐阳太子,没想到,他的容貌早就被毁了,这......”
“不会的,不会的,他绝对不会是沐阳太子的,沐阳太子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子樱极力否认,有几分不敢去相信,也有几分不愿面对事实,“他最为爱惜自己的相貌,从小便是。以前公主常爱嘲笑他,说他不是女儿身,胜似女儿身。”
九月认同了子樱的说法,但也还是存了股疑虑在心底。
反正她是她,前世是前世,两不相干。
“对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容止说派了人去金淄国调查,我母亲以前是将军,常常抛头露面,若是被容止查出我母亲的身份,我们都要跟着暴露了......”
“公主连这些都忘了么?”子樱自责的抿了下唇,“夫人在外领兵时都会戴着面具,闲在府里时,也会以纱遮面,整个凉国,知道夫人面貌的人寥寥无几。”
“那沐阳太子知道我母亲长什么样吗?”
“这是当然,沐阳太子是要继承帝位的,当然要识得夫人的相貌。”
“喔!”九月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容止派了人去金淄国调查,如果他查出了自己的母亲是凉国的女将军,那是不是也间接证明,容止知道很多关于凉国的秘闻秘事?
毕竟,黑羽上次掳她的时候,张嘴就叫她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