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一个庞大影子,正在被洪水卷裹着往决堤的地方慢慢滚动而来,不好,居然是辆农用三轮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洪水冲到江里的。
徐灵灵冲过去,把三轮车也收进空间,要是被它冲过来,那些战士们非得受伤不可。这东西这么沉,咦?有了!
徐灵灵离开水底,向着远处的小山冲了过去,那座小山是个石头山,山脚下有家小型采石场,因为远离堤坝,这才暂时没有被进入战士们的视线。可对于直线前进的徐灵灵来说,足够了。
将空间提至最高速度,还是花了十几分钟才到达目的地,采石场上空无一人,就连工具也都没有,应该是早早地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这给徐灵灵极大的便利,把石头一扫而空,比第一次零零散散的收集有效率多了。
她把三轮车的车斗里也装满了石头,端端正正地把三轮车卡在了江底,又在上面把石头堆了无数,从下而上,一下子就堵住了十几米的决口。
她听到了岸边传来的欢呼,原来这是最后的一处决口了。在无数战士们的拼死奔跑中,在数百战士们的血肉长城下,决口成功被堵住了。
席牧下达了加固堤防的命令,战士们还在继续工作,可是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原本站在洪水中的战士们被拉上了岸,咬牙坚持的那股子劲一下子就泄了,身体无力再支撑下去,全身瘫软地躺在泥泞的岸上,一动也不动。
这些战士们分属不同的部队,席牧让自己的兵躺着休息了一刻钟之后,把他们喊起来,让他们到更远也更干燥的地方去休息。对方的指挥官是个营长,一见席牧的军衔,便也跟着席牧下令。
相比起席牧带的部队,对方的情绪明显低落很多,几个战士艰难地爬起来,向营长报告,想去寻找被洪水冲走的战友。
徐灵灵直到那些士兵纷纷相互搀扶着爬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沿路搜寻,才想起来那个战士还在她的空间里躺着呢。
水火无情,洪水的力量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得它的可怕。堤坝决口虽然已经被堵上了,可原本的洪水仍旧冲出一条宽阔的河流来,不放过一丝低洼的缝隙,绵延成一片。徐灵灵看了一眼战士们搜寻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战士放出来,在他的身下放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收进空间的一根巨木,尽可能地让他的身体不被水泡着。
战士趴在巨木上,四肢放松地垂下,年轻的脸侧卧着,云层后面的太阳洒落了几缕阳光在他的脸上,淡淡的茸毛颤巍巍的,欢快地诉说着生命的可贵。这是张极年轻的脸,徐灵灵怀疑他根本不到二十岁。
他还在沉睡,身体随着呼吸自然地起伏,没有什么动作比这个更让人心安。徐灵灵守在他的旁边,一直到他的战友们发现他,拥抱他,唤醒他,看着一群年轻的战士们互相拥抱着、欢呼着,流着泪、带着笑,自己的泪水也不知不觉地留了下来。
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最值得信赖的人,最令人钦佩的人,他们值得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任何一个经历过九八抗洪的人,都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不管是谁,他的记忆里都少不了一抹军绿色的身影。
这群穿着军装的人,在很多地方出现过。洪水面前有他们,地震废墟上有他们,外事活动中有他们,深山老林里也有他们。徐灵灵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出现在国外,军帽的颜色虽然换了,任务也换了,可赤诚的心还是那一颗。她还知道,他们会犹如天兵天将,降临在炮火纷飞的异国,把我们的侨民带回安全温暖的祖国。
她很庆幸,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伟大的时代。
在回程的列车上,席牧被因圆满完成任务而兴奋不已的战士们推出来讲几句话,他站起来,先给战士们敬了个礼,手久久不放。
坐着的参谋喊了声“起立”,战士们齐齐立正,对着带领他们的首长,举起自己的右手。
席牧的眼圈儿红了,把手放下,下达了让他们坐下的口令。嘴唇翕动了几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来:“娘的,老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你们都活着带回来了!”
车厢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能看到泰山崩于面前也面不改色的师长爆粗口,突然百感交集怎么办?
“这一路上,不查军风军纪,你们可劲儿玩儿、可劲儿疯、有啥事儿,老子兜着!”席牧大手一挥,下了自己这辈子最牛气冲天的一个命令。
车厢里立刻热闹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几个车厢以车厢为单位,拉起了歌。
本来还担心战士们胡闹的参谋放心了,守着师长,战士们还是有分寸的。
年轻的战士们尽情挥洒着他们的喜悦与自豪,席牧却独自一人起立,制止了要跟上的参谋,自己一个人穿过一节节热情澎湃的车厢,拍拍战士们的肩膀说几句夸奖的话,兴致来的时候还和战士们一起吼两嗓子歌,反正部队上唱歌全凭一个声音大,在不在调上谁都不在乎。
和他们一起回撤的还有兄弟部队,把整趟列车都挤满了。席牧把整趟列车从头走到尾,也没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连餐车也坐满了人。难不成真的要到厕所里去?
厕所就厕所吧,大不了咱不看。
席牧就找了间没人的厕所闪了进去,把厕所门一关,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独处的空间。眼前一花,场景已变,入目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可又有所不同。
如列兵般高大整齐的巨菌草不规则地倒伏在地,有的还露着断茬。粗壮的叶子也千疮百孔地陷进了地里,只有少数几根还在顽强地向上直立。苜蓿地里漂亮的紫花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细杆,顶着可怜巴巴的几片叶子。黑麦草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一副被重物压过的垂死挣扎的样子。最可怜的是一只小羊羔,不知道被什么砸断了腿,趴在草丛里咩咩地叫着。
徐灵灵正在给它包扎,席牧走过去帮忙,有他这个半专业的人加入,徐灵灵松了一口气。等把小羊羔的伤腿包扎好,席牧才轻声问:“被石头砸的?”
“嗯,当时太着急了,没顾上那么多。”
徐灵灵回答他,见他脸上又露出了歉意,不仅笑道:“又不是你的错,干嘛这样?”
“又让你受累了。”席牧抱着她。
“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徐灵灵抱着他的腰,心疼地发现他瘦了很多。
“对,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席牧抚摸着她的背:“怎么瘦了这么多?”
徐灵灵笑:“还说我?你不也是?”
夫妻俩相视而笑。
片刻的温情过后,是一大堆善后事宜。徐灵灵不让席牧帮忙,这些天把他累坏了,坚持让他去休息。
席牧往草地上一趟:“不成,马上就得出去。”话虽这么说,还是一动也不动。
徐灵灵好笑地关闭了空间的外视功能,外面的画面真的不想看,即便是火车上的也不想。
“你先歇一会儿,这些好收拾,我一个人就行。”
“你怎么收拾?”席牧不放心。
“割掉就成,很快就好。”
最遗憾的是她从老家收进来的几块黑石头,那可是当年颜真卿在安史之乱的时候烧制的呢,被她情急之下扔进了决堤的堤坝。当时哪里会想那么多啊?她没把核心区的家具扔进去就不错了。
不过,那些黑石头当年被烧制出来,是为了抵抗敌人保护百姓,现在虽然长眠江底,可也是为了保护百姓,算是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徐灵灵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开始拿起镰刀割草。
席牧只能呆几分钟,出去的时候还嘱咐:“到我口袋里来。”
徐灵灵突然就想起后世一个著名的巧克力广告,心头涌上一股幸福的感觉。又觉得不好意思,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是这样的少女心呢?
战士们回到部队可以休息,席牧却不可以,后续的事情不少,一直忙了两天才回家,晚上就直接睡在了办公室。
下属们看着几乎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师长心生敬佩,瞧瞧咱们师长,多敬业。都离家两个多月了,愣是不回家。
他们哪里知道,席牧的家是随身携带的。等大家都下班走了,席牧直接就可以抱着亲亲老婆睡大觉,还不怕别人打扰。
白天坐在办公室里写各种报告,打一堆电话,到了晚上席牧就抄起镰刀来进行体力劳动,觉得还是这种活儿比较适合他。
徐灵灵可怜他现在不跟以前似的可以到训练场上跟战士们一起训练,建议他可以弄些训练器材放到空间里,她在核心区里给他腾出来一块位置,就是果林边上的那块空地。
“不是要晾衣服洗澡啥的吗?”席牧问。
徐灵灵得意一笑:“又不耽误,你那单杠双杠啥的,还可以给我晒晒床单被罩。”
席牧无语,算了,还是承她的情吧。
席牧升职之后,他们就搬了家。新家在一个三线城市的近郊区,占地上千亩的部队大院,家属楼在最边上,远离训练场,就连起床号什么的都听不见了。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远离戈壁,所以徐灵灵的工作还和以前一样。尽管换了个单位,仍旧投身于对沙漠的开发利用之中。
几年下来,她已经交给当地政府几百亩可以重新利用的土地了,就连巨菌草和苜蓿,也在布日古德的帮助推广下,成为了附近牧民首要的种植选择。
她正在着手进行的,是如何让黑麦草也加入进来。布日古德家的大儿子巴图中专毕业之后,很有经济头脑地办了一家牧草公司。刚刚十九岁的年轻人,充满了干劲,再加上灵活的头脑,生意做的居然还不错。
小伙子和她保持着联系,对于黑麦草的推广特别感兴趣,还特地准备了一块肥沃的土地进行试种,随时跟她汇报最新的长势。
等把因离开许久而落满了灰的家收拾干净,徐灵灵重新投入工作之中。巴图对于她的到来特别高兴,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黑麦草的试验田里,得意地指着她看:“徐姨您看,咱们成功了!”
因为和北北关系不错,巴图从来不管她叫徐老师,觉得那个称呼太疏远了。
徐灵灵看着在秋日的微风中摇曳的黑麦草露出笑容:“是不错,这有八十厘米高了吧?”
“嗯,最高的有八十二厘米。”巴图笑嘻嘻地说:“今年割了好几次了,这是最后一茬。”
“不错,等收了种子就可以割了。”徐灵灵检查着种子的饱和度。
“可惜咱们这里太冷了,要不然就种您说的那种多年生的了。”巴图有点儿小小遗憾。
“那可不行。”徐灵灵笑着说:“咱们这儿只有这样一年生的当牧草才合适,那种多年生的啊,一般是在南边一些地方当草坪用的。”
“啊?草坪是什么啊?”巴图挠了挠头,在他的认知里,草就一个用途。
“足球场啊、公园绿化啊,都用到草坪。”徐灵灵给他详细解释了一番一年生和多年生黑麦草的区别,巴图懂了,觉得还是一年生的好,用处大啊。那个草坪有什么意思啊?又喂不了牛羊。
两个人在试验田里一直转悠到中午,巴图兴冲冲地请徐灵灵去吃烤全羊,说是他爸爸布日古德的拿手好菜。
“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啊?”徐灵灵知道,烤全羊可是蒙古族最隆重的菜肴,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才上的。
“您就是我们家的贵客啊,当然是招待您的了。”巴图说。
徐灵灵笑:“傻孩子,我都来你们家多少回了,算什么贵客?”
“怎么不算?”巴图坚持:“啊,忘记跟您说了,您给弄的那片梭梭地,肉苁蓉长出来啦!我爸爸这些天都快长在里面了,天天盯着那些肉苁蓉乐笑得啊,眼睛都找不到了。”
“真的?太好了!”徐灵灵很开心,立刻让巴图带他去。
巴图只好开车去梭梭地,去之前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您那烤全羊好了没?我们还得俩钟头才能回来吃呢。
布日古德特别豪爽地保证说要等着他们回来,保证让徐老师吃到最美味的烤全羊。
肉苁蓉已经过了开花期,就连种子也已经被采收完毕,只在地面上留下干巴巴的柱子,倒也有几十厘米高。巴图说他爸爸布日古德不让挖,徐灵灵支持布日古德的决定。对于肉苁蓉这种当地的野生药材,布日古德要比她更有经验。
布日古德一家一直很感激她,说若不是有她,他们家不可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可在她的心里,布日古德一家何尝不是帮助她良多。若是没有他们一家,她的很多想法只能停留在心里,根本形成不了当下的局面。双方对目前的合作都非常满意,布日古德一家是获得了丰厚的经济收入,而徐灵灵则是获得了无上的自我满足感。每一方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就连生活习惯都受到对方影响。
下午徐灵灵骑马离开的时候,巴图还跟布日古德感慨呢,徐姨一个汉族人,现在出门都是骑着马,而他一个土生土长的蒙古族人,现在出门却是开着车了。
谁影响谁更多一些,真的无法计算。
徐灵灵也在感慨,虽然周围已经没有了人,她还是享受着纵马驰骋的快乐。她现在的骑术不错,原来的小马驹现在已是正当壮年。因为常年在空间生活,要比同龄的马更神骏更擅驰骋。
北北给这匹漂亮的母马起了个蒙古族的名字,叫哈斯,玉石的意思。说哈斯的眼睛又大又亮,跟玉石一样。
哈斯很少在外面这么放肆地奔跑,一跑就没收住脚,一直跑了一个多小时,远远看到大院的影子才停下脚步。
徐灵灵进入空间,放哈斯去草原上去吃草。哈斯在空间的草原里享受的一直是最高待遇,那么多牧草随便它挑拣着吃。虽然被禁止进入核心区,可是苹果、甜瓜什么的,它也没少吃。
草原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又是一片郁郁葱葱。由于饲养的牛羊并不多,徐灵灵向来是任由这些牧草自由生长,就连牛粪羊粪什么的也都懒得处理,就让它们成为牧草的养料。她甚至把野鸡也放到了草原上放养,没有天敌滋扰,很快就成为了数量最多的种群。
哈斯作为唯一的一匹马,还是觉得有些寂寞的,因此每回去布日古德家,都是它特别兴奋的事情。
搞得徐灵灵都觉得有些愧疚,觉得应该再找匹帅帅的公马给她当男朋友的。布日古德家倒是有匹公马,哈斯没看上人家。
要是能找到匹野马就好了,没准儿她的哈斯还能给她生出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