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城内,段白月连打了三个喷嚏,方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段念道:“王爷着凉了?”
段白月道:“本王倒是宁可着凉。”
段念不解。
段白月挥挥手:“去军营中看看,大战估摸就在这几日,不可掉以轻心。”
“是。”段念低头领命,转身出了房间。
段白月坐在桌边,拇指摩挲过掌心小小玉坠——是一只丑模丑样的紫色小老虎。
沐阳城中的百姓在刚被封城的前几日里,尚且惴惴不安,生怕会被屠城。可后头见西南军似乎也并无什么残暴举动,除了将知县老爷丢进了大牢,换了城头上的旗子,最多就是在菜市口贴了张榜文,说城内集市一切照常,若是家中没了米粮,还能到军营里领,看起来像是要走收买民心的路子。因此大家伙也就渐渐放了心,甚至街上还有了早点摊子。只是安稳了没几日,却又有新的消息传来——当今圣上与海龙王一道,率军要攻沐阳城。
这下怕是无论如何也要开战了啊!百姓惊慌失措躲入家中,准备好了足够半个月吃的米粮,甚至将屋门也紧紧钉死,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熬日子。
这日一大清早,便有沉闷风声呜咽长空。楚国大军在城外整齐列队,玄色战甲银色长刀,旌旗一眼望不到头。楚渊横刀策马立与万军之前,冷冷与城墙上的段白月对视。
段白月嘴角微微上扬。
叶瑾在旁深吸一口气,笑什么笑,淫荡!
非常想把他哥的脸捂住不给看。
捂三层。
随着楚渊一声令下,数百名黑衣将士立刻飞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墙头,须臾便与西南军战成一片。步兵亦是架起圆木冲撞城门。双方战事打响,楚恒却微微抬手,数十枚信号弹在天际划出清脆哨声,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有明晃晃的钢刀架上了楚渊的脖颈。
天地间一片萧瑟。
楚渊冷冷与他对视。
“楚恒,你好大的胆子!”温柳年大惊失色,十分逼真,扯着嗓子饱含感情地大喊。
负责保护他的一圈暗卫耳朵嗡嗡响。
读书人,声音怎恁大。
楚恒眼底猩红,狞笑着向楚渊:“自此之后,这江山会一分为二,与你楚家再无任何牵连!”
楚渊轻轻闭上眼睛。
楚恒抬手,段白月在城墙上弯弓满月,数支利箭穿云呼啸而来,四周刺客应声倒地,楚渊毫发无伤。
叶瑾松了口气。
楚恒却是面色大惊。
楚承见势不妙,登时便调转马头,想要率领部下杀出一条血路,却见楚军正整齐向两边列队散开,如同被刀劈一般整齐。下一刻,沈千帆策马疾驰而出,吼声响彻四野。
“不降者,杀无赦!”
城门轰然大开,西南军潮水般涌出,与楚国大军一道死战杀敌。黑龙军猝不及防,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这场战事短暂到不可思议,日头还未西落,战场上便已是一片萧条。
叛军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楚恒被擒,却唯有一点,在双方恶战之时,东海白雾岛叛党首领青虬带着报丧鸟从天而降,劫走了楚承。
“无妨。”叶瑾道,“这一战后,下一个目标便是白雾岛,他逃不掉。”
楚渊点头,转身下了高岗,与他一道回了营地。
黑龙军叛党已除,大鲲城所遗留下的烂摊子却不少,想要从头收拾,尚且需要花费一番力气。楚渊一连忙了数十日,才稍微得以片刻喘息。叶瑾替他开了安神汤药,四喜公公看着厨房熬好后,端着一路送往卧房,却见段白月正在院中。
“王爷。”四喜小声道,“皇上正在屋内歇息。”
“给我吧。”段白月接过托盘。
四喜点头,躬身退到一边。
屋内,楚渊睡得不算安稳,听到院内有人说话,便已经醒了过来。
段白月将药放在桌上,坐到床边将他扶起来:“怎么样?”
“无妨。”楚渊道,“比起昨日好多了。”
段白月叹气:“早知你在生病,我可不愿在外头等这么久。”
楚渊把脸埋进他怀中,低声抱怨:“累。”
“乖,吃完药再接着睡。”段白月在他背上拍了拍,声音很温柔。
楚渊靠在床头,从他手中接过药碗。
苦,涩,又酸。
见他喝了一勺便皱眉,段白月接过勺子,自己舔了一下。
楚渊撇嘴:“口水。”
段白月又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楚渊笑着躲开:“别闹,药要洒了。”
“闭着气,一口喝掉。”段白月道,“桌上有蜜饯,喝完再吃。”
楚渊将空药碗递给他,觉得……被苦清醒了。
段白月问:“不睡了?”
楚渊摇头,慢慢将蜜饯吃完,又伸手拿了一粒。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腕,含着指尖吮了吮。
楚渊伸手拍开他,懒洋洋发了一阵呆,然后又问:“你还记得有个厉鹊吗?”
段白月干脆利落摇头:“不记得。”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嘀咕:“记得,不想主动提。”
楚渊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如今这场战事已定,厉鹊一直有人看守,并不知你是敌是友,估摸还当你是叛军。”
段白月道:“那又如何?”
“也该放她出来见你了。”楚渊道,“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段白月道:“你决定便是。”
楚渊点头:“那就今晚。”
段白月道:“好。”
楚渊拍拍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段白月往他跟前凑凑:“心里头委屈。”
楚渊失笑:“哦。”
“亲一个。”段白月道,“而后我便配合你演戏。”
楚渊伸出一根手指顶住他的额头:“大胆。”
段白月道:“欺君犯上惯了,改不掉。”
楚渊道:“当心我叫四喜。”
话音刚落,便听四喜在院外大声道:“九王爷啊。”
段白月:“……”
楚渊闷笑。
叶瑾端着一大盘刚做好的包子,站在院中莫名其妙道:“公公这么大声音做什么?”
四喜咳嗽两声,道:“王爷是来给皇上送吃食的?”
“嗯,我包的,加了些酸咸菜,能开胃。”叶瑾推开门,见楚渊正坐在床上翻书,于是又一怒。
叮嘱了八九回要好好睡觉,怎么就是不肯听,知不知道什么叫医嘱,知不知道什么叫神医的医嘱!
楚渊道:“小瑾。”
叶瑾坐在床边,给他试了试脉相,而后道:“比昨日好了些,但还是要好好歇着。”
楚渊道:“好。”
“吃点东西。”叶瑾递给他一个包子。
楚渊不动声色,往房梁上扫了一眼。
西南王满脸委屈,蹲在上头正双手撑着腮帮子。
楚渊忍不住就笑出声。
“怎么了?”叶瑾不解。
楚渊道:“没什么,想起了些事情罢了。”
叶瑾双眼狐疑,拉开他的衣领看了眼。
没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段白月:“……”
叶神医严肃问:“段白月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楚渊摇头:“不知。”
叶瑾道:“快些打发走。”
楚渊道:“好。”
段白月扶住额头。
叶瑾看着他哥吃包子,依旧忧心忡忡。
楚渊问:“又怎么了?”
叶瑾直白道:“怕你被人欺负。”
楚渊愣了愣,然后摇头:“这天下怕是只有一人能欺负朕。”
“我就知道,他对你做什么了?”叶瑾闻言炸毛,气势汹汹撸起袖子,“早说了,秃头都不是好人!”尤其是中间秃,简直坏透了,一定要打回来!
楚渊笑着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