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马路,慢慢从系馆走向学校的侧门。我仍然每走两三步就得揉揉吱吱作痛的腰跟腿。艾理善领先我两步半,在街角转弯的地方慢下来,转头来看我,眉毛挑得老高,似乎不太高兴。
手长脚长的艾理善算是走路很快的那一种人,要说究竟有多快的话,我是可以找人作证的,就是他的前女友马卉婷。她曾经私底下跟我抱怨「不当他女朋友之后才知道,以前他约会的时候跟我一起走路,那速度对他来说根本是在爬行!」。
可能我不是女生,平常只要是我们一起走,虽然他一个大步是我的一点五步,总还跟得上,因此在今天之前,还没能领教马卉婷的心情,但是今天艾理善走在我前面,还是用平常的速度,我却跟不太上,老是落后。短短几百公尺的路,同样的戏码就上演了三次。只要我想加快脚步,下一秒一定吃到苦头,只是走在前头的艾理善显然已经开始对这个缚手缚脚的状况感到不耐烦,听声音就知道了。
「小陵,你今天走路真的很慢耶,跟乌龟一样。」
「你说呢……」
「八成平时缺乏锻鍊。」他等我赶上,再度开步往前走,又是一下子就领先我两步半:「下次陪我去打球。」
「陪你去是可以,但要跟你打球,我可能还需要再增加十年份的体力。」
「嗯,魏小陵承认自己缺乏体力。」
「我个人认为是比较对象的问题。」
「才没有,我也是普通人。」
艾理善挥挥手臂、甩甩他随兴斜掛在肩上的黑色软背包,双手抱胸盯着慢慢跟上他步伐的我。他没有等我停下来休息,又已经迈步往前走,一面走还一面回头看我,打手势要我跟上。
我忍不住回嘴:「你慢一点啦!」
「我已经很慢了啊!」
「这样叫做『很慢?』」
也不想想我走不快是谁害的!
足下一用力,半边身体的肌肉立刻开始抽痛,在最后一秒鐘压住反射性发出的叫声。
「呜……」
「小陵?」
左前臂感到温度,是艾理善的手。
「小陵,你还好吗?哪边痛?」
他一面问一面将另一隻手按到我的后腰侧让我站稳,原本抽痛的肌肉在他掌心的温度之下稍稍缓和了些。我还没有答话,他很快地又继续接下去:「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么不舒服!」
你现在才知道啊!
肚子里面抱怨,嘴上没讲出来,我想我果然只要碰到艾理善就心软,可能就跟家里面养了条顽皮大狗的主人一样。
说到狗,依俐学姐就曾经在研究室里私底下取笑我说「你知道吗?看你跟那男生走在一起,很像一个人被一条狗拖着跑,狗不断被鍊子拉住只好停下来等主人」。当时我直觉性地顶了一句「学姐,我可没有在养他啊!」回去,学姐也只是掛上我只能称之为高深莫测的表情,笑笑回问道「你确定?」。
现在想想,依俐学姐还是跟平常一样,说什么都是对的。
艾理善放慢了走路速度,却仍然牵着我的手,我的反应还慢了一拍。
「阿善,这是要干嘛?」
「牵手啊?」
「我也知道是牵……等等等等!大庭广眾之下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行?」艾理善边说边摇晃牵着我的手:「不拉着的话你会摔倒啊!」
他的力气一如我所知般的大,我试图甩了两下还是甩不脱,想再用力却牵动发痛的肌肉,只好乖乖放弃。艾理善盯着我的脸,足足盯了五秒,接着他突然把原本掛在脸上的笑意全部收得乾乾净净,改成皱起眉头。
「不对。原来我之前都没想到。」
「阿善?」
我没听清楚他声音压得很低的自言自语精确的意思,想再追问,他却只是甩甩头,简短地说了句「走,回去了」就拉起我的手继续往巷子里走。
只不过,这次的气氛跟几分鐘前完全不一样,艾理善仍然领先一步半。虽然他没有再加快脚步,依然多多少少配合着我的速度走,却完全不容许我把他的手甩开,连挣扎的馀地都没有。
我们沿着星期一午后少有人烟的巷子慢慢走,只能默默跟在后面,一头雾水的我,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依俐学姐的玩笑。
学姐,我还是不知道究竟谁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