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镜箔贴着方南书腹部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竟然一时间觉得那里滚烫了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南书,哑着嗓子叫了一声“阿姐”。
方南书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阿箔,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生活在战乱不休的地方,也不希望有下一个魔子的出现,威胁到他的地位,让五洲再次陷入战乱。”
侯镜箔看了方南书好一会儿,目光缱绻眷恋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他才低声应答:“我懂阿姐的意思了。”
方南书听着他这句话,垂下了眼睛,又轻轻抱了他好一会儿,才松开他,站起了身。
理了理衣摆,方南书向崔辛夷行了一礼,才站到了守在外面的众魔族那里。
侯镜箔看着从自己眼前划走的衣摆,伸手欲抓,终于还是将手收了回去。他魔脉被崔辛夷的剑气所伤,已经失去了大半修为。
纵使如此,他还是撑着身子,对外面的众魔族道:“从今往后,本尊便将魔君之位传给魔后,待下一任继承人出生,便传位给继承人,若无,从今往后,魔后便永远都是魔族的魔君。”
此言一出,方南书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众魔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向方南书拜倒,口中称:“拜见君上。”
就算侯镜箔不说这句话,方南书凭着自己其实也能稳定魔族。她早早就插手了魔族的势力,也再这几年里修为大涨,魔族中能跟她为敌的倒是没两个。
再者,凭借着她假装怀孕一事,看重血脉的魔族大半都会支持她。
待方南书带着魔族众人都离开了,侯镜箔终于收回了目光,道:“你可以不杀我,将我囚在一个永远都见不到旁人,永远都出不去的地方,这样就能永远囚禁魔脉,世间也再不会有下一个魔子的出现。”
崔辛夷默然,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她收了剑,道了一声“好”。
这时候,钟云突然出现,叫了一声:“师兄。”
没想到他前脚刚一到,后脚映山道君和傅其凇也来了。
钟云发现映山道君跟着他的时候也很诧异,傅其凇道:“我跟师父早就注意到了你,只不过先前不曾揭穿罢了。”
傅其凇又向崔辛夷拱手行了一礼道:“崔仙子,这魔子便交给我们九渊吧,我们九渊设有专门的禁地来囚禁魔族。何况,侯镜箔本就是我宗门的弟子,他叛逃出去,也应该由我们处置。”
崔辛夷却道:“九渊的禁地防卫不牢,怎么囚禁魔子?”
傅其凇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九渊的禁地防守并不牢固?”
崔辛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再说话。
傅其凇转而想到,这位崔仙子之前也不过是一名医术高超了些的医修,眼下却突然有了高超的修为。他跟师父暗中看过她的剑法,瞧见她出剑极快,不像是从没拿过剑的样子。
大隐隐于世,想必这位崔仙子,只是素日喜欢以医修的身份示人,不想展露自己的修为。五洲那么大,有些奇人轶事也是正常。
她修为比师父还高,说不定五洲各处都像是她家的后花园一样,能任凭她随便逛了。
知道他们宗门禁地的护卫不强,也是正常。
傅其凇道:“只是过去禁地中囚禁的并无厉害的魔族,所以并无人严加把守。但请仙子放心,若是囚了魔子,九渊定然会设下阵法,守着禁地。”
崔辛夷点了点头,她这时候又看向了映山道君,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闯进了洞中。
“映山道君!傅师兄!”
一听到这声音,映山道君和傅其凇面上的表情下意识变得不自然了。
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逆着光走了进来,少年马尾辫高束,头上玉珠随着马尾甩动,正是孟雪川。
见了他,傅其凇和映山道君都有些头疼,也不知这传闻中死了多年的少年怎么突然出现在了九渊附近,一见到他们便追着他们喊师父和师兄。
他们不搭理他,他反而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宛若是痴情女在看着辜负了真心的负心汉,追了他们大半天。眼下他才被中洲的人接回去,没过一会儿,竟然又找到了这里。
孟雪川自从被崔辛夷打昏后,一醒来人竟然在九渊门外。他想要进九渊,守山门的弟子不光不放他进去,还口口声声说映山道君压根儿没有什么四弟子,只有两个弟子。
他以为守山门的弟子是不认识他,又等了一会儿,等来了映山道君和傅其凇出门。他见到师父,一时间激动极了,上去便忍不住哭着叫“师父”。
虽他向来在映山道君面前比较叛逆,但映山道君也是他最爱重的长辈之一。师父死了,他也很难过,如今又见了人死而复生,怎么不激动?
可没想到,映山道君见了他扑过来,竟然一脸惊奇地躲避,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傅其凇见了他,也是一脸陌生。
孟雪川不敢相信,追着他们叫了半天的师父师兄,直到他们问了他的身份,孟雪川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记忆里,竟然只是那陌生早夭的中洲世子。
在证道岭,没有崔辛夷的出现,他死于凶猛的剑气中。
所以更没有后来他跟崔辛夷一道拜师九渊,成为九渊弟子的事了。
孟雪川不知道那天被崔辛夷敲晕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再醒过来后,竟然出现在了一个另一个命运走向的五洲里。
这样的经历,更像是话本子里,他又活了一世?
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向旁人透露分毫另一世的经历,只道是自己当时不小心进了一个秘境,在秘境中待了几年,浑身的修为也是那时候得的。
当初一见到映山道君和傅其凇便上前去叫他们,惹了他们怀疑,眼下又见了崔辛夷,孟雪川却不敢乱向她打招呼了。
说不定在这个“崔辛夷”的眼里,她也根本就从未认识他。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前的少女,却见崔辛夷瞧见他,竟然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副前世时常见他的模样。
孟雪川心中一惊,随即又是一喜,立即从她那个表情中辨认出,她是记得前世的经历的。
映山道君一直暗中观察着崔辛夷,他怎么看崔辛夷,怎么觉得跟这女修颇为亲近,总是想起他师父羽化前给他算命算出的命中有四个弟子的事。
若是崔辛夷眼下的修为比他低上哪怕一点,他都能说出收她当弟子的事。
反倒是看了孟雪川,心中是止不住有些厌烦,总觉得这厮若当真收进了门当弟子,指不定每日要跟他对着干多少回。
这些心思流转过,就听崔辛夷拱手行礼向他道:“我一见道君便觉得分外亲切,倘若道君不嫌弃的话,不知可收我为弟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傅其凇和映山道君都很讶异,倒是孟雪川,赶紧跟着道:“我也是一见到道君便觉得分外亲切,求道君也收我为弟子。”
傅其凇愣了好一会儿,但想到,师父那么懒,怎么可能会再收弟子,还一收收两个。
却听映山道君扶起了崔辛夷,道:“我确实是缺了一个弟子,若是崔仙子不嫌弃,就拜入我的门下吧。”
但对上孟雪川,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算了,你也一起吧。”
孟雪川见着映山道君是亲自将崔辛夷扶起,收他的时候却像是有几分嫌弃,摸了摸鼻子,自己起身,心里却有些不服气。
还是这样,又是这样,师父就是更偏心崔辛夷。
第167章 前世
这番事了, 崔辛夷就回去见了张露白。
她告诉张露白,说她还有很重要的事去做,要离开一段时间, 让他再等等她。
张露白垂眸看着她, 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崔辛夷忽然道:“张露白, 等我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们就结为道侣吧。”
青年顿时怔愣住,看着眼前的少女,满眼不敢置信。
崔辛夷上前轻轻抱住他, 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那一直跟着我这个废物医修干什么?”
怀里突然塞进了一个柔软的身躯, 张露白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听到了什么。
他抬起手, 拥住崔辛夷,深吸了一口气, 道:“不……不是, 只是……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继续修医道吗?”
她还有她的大道, 她说过不会耽溺于儿女情长的。他以为他将那份对她的感情藏得好好的, 原来她一直都是知道的。现在又如此突然向他提出要结为道侣, 让他一时间难以置信到觉得这是在梦里。
崔辛夷闷闷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我的修为也是从梦里得的。我现在不觉得过去的那个大道好了, 我只想要守护好自己身边的人,跟你在一起。”
“若是可能的话, 我也会尽自己所能给天下人做点别的事。”
张露白却有些艰难地问道:“在你的梦里, 我是不是早就死了?”
崔辛夷从他怀里抬起头, 讶异看着青年。
张露白没说什么,低垂着一双黝黑的凤眸,将她拥得更紧了。若是他没死,他怎么会让她经历口中那些“不好的事情”的。
他隐隐能猜到,崔辛夷所谓“不好的事情”大抵是跟她杀崔仙客那件事有关。若是崔辛夷没有突然在那个时候有了更多的修为,凭他们二人的实力,是挡不过崔仙客那一剑。
他道:“是我不好,往后我一定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等你回来,我们便结为道侣。”
崔辛夷答了一声“嗯”。
她说自己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让他再等她一次。
“张露白,这是最后一次了。”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目光凝望着他,“待我回来,我便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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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辛夷通过上一世跟张阑清一起经历过的十万里死地,来到了上界。
她提剑到的时候,上界帝君正坐在高台之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块大镜子上,镜子周围光影转动。崔辛夷瞥过一眼,见到里面正映着下界的情形。
她来之前,魔子侯镜箔已经被带到九渊囚禁了起来。整个魔族都被新任魔君,也就是后来的魔后掌握了。新任魔君主和,带着众魔族退避到了魔域居住,还与修真界签订了和平条款。
五洲重新被肃清,已经在向往日和平安定的模样恢复了。
上界帝君是个极俊美的男人,身着冕服,头戴冕旒,见到提剑而来的崔辛夷,笑了一声道:“我还当你不会再来了。”
崔辛夷冷笑道:“帝君隔岸观火,见了我们跟魔子狗咬狗那么久,不会当我替你摆平了下界,就不会再来了吧?”
帝君面色顿时有些不好,他道:“崔辛夷,你当自己有多厉害,就算是你有了堪比往日重明的修为,也未必能在我手里占到什么好处。”
“帝君倘若不信,不妨跟我比试一番。”崔辛夷挑眉,已经执剑将剑尖对准了高台上的帝君。
白衣女子站在殿中间,惊蛰剑的剑身上布满了闪电,噼啪作响,她抬剑的一瞬间,剑气震荡,带动周围的空气,凌厉的剑气激得人神魂都要颤抖起来。
她比当初刚飞升上界,便打到了主殿的重明,似乎还要更强上几分。
帝君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崔辛夷道:“崔辛夷,就算你今天赢了我,取代我成了新任帝君,也终会被天道掌控,成为天道新的傀儡。不妨你我二人一起合作,困住天道,成为真正的天道共主。届时上界一分为二,一南一北,我们可以坐拥整个修真界最好的修炼资源。”
他的话中似乎带着诱哄的魔力,崔辛夷却挑眉,道:“我现如今既然有取代你的实力,为何要跟你共享?”
“兴许是当初的重明懒得管事,我可不是,我可比他有野心多了。帝君若是想要共享,那可得拿出点别的筹码。”
听见这话,帝君又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满眼带着轻蔑,下巴微抬,俯视着崔辛夷,他道:“你觉得我不敌你,难道整个上界的仙人都不敌?”
他话音刚落,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个仙君,呈包围之势将帝君牢牢保护在里面。
崔辛夷却发现,为首之人正是褚晓墨。
褚晓墨这时候出声道:“帝君,你看看,这些仙君今日到底是来助你的,还是来助旁人的。”
他仍旧是一副很冷漠的神情,抱剑冷冷睨着帝君。
凤箫也在一旁嚷嚷着道:“帝君,你看看,你这些年做了多少错事!还有没有人来拥护你!你快解开被困住的天道吧,我们还能将你从轻发落!”
帝君脸上的笑容一敛,似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在场之人确实这时候连他的亲信都站在了崔辛夷那一边。
“连你也要与我为敌?”帝君怒声问道。
那亲信往日与他最是亲厚,眼下却拿剑指着他,沉声道:“帝君,这些年我总是在劝你,我们就算是飞升成仙了,也难敌天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