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从小就一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刚开始是内向,后来是不爱和人说话。陈画天天出去玩的时候,她更愿意待在房间里画画。
是妈妈怕她憋出病来,强硬要求陈画出去的时候带妹妹,才把陈诗带进他们这个圈儿里的。
在陈诗眼里,燕南赫像只猴儿,除了静下心外,其他事都能做好。
洛知鹤则像个在他脖子上绑了项圈的主人,她一有什么事儿,不管猴儿野到哪儿去了,总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铲奸除恶。
从小就是个偏心眼子,为的从来就不是匡扶正义。
而陆南旭。
陈诗觉得他比较神秘。
他成绩一般,但很喜欢搞科学发明,虽然也顽皮捣蛋,但比起燕南赫那种混不吝,他显得有些脑子。
他有一段时间对陈诗很感兴趣,不管在群体里说什么,只要陈诗没说话,他都一定会问一下她的意见。
那时候班里有人开了窍学起了谈恋爱。
“陆南旭你最近一直搭我妹话干嘛,”陈画十分警惕,“是不是不想学好?”
陆南旭穿条背带裤,正在把家里的巧克力分给大家。
他拉着陈诗的手给她塞了三颗,扭头丢给陈画一颗,露了个不屑的眼神:“你懂什么,还是自己先回家练练吧。”
“别下次又让妹妹保护你。”他嘲笑。
陈画差点和他打起来。
至于陈诗,左腮鼓起,正剥开了一颗巧克力在吃。
然后逐渐地在陆南旭的接近下,默默地、潜意识地加多了观察他的时间。
所以也逐渐地发现了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
比如他虽然也和燕南赫一起撒泼打滚,但其实有点洁癖。
比如他私下话特别多。
但在小六开学后不久,陆南旭突然变得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连参加科学实验的比赛都懒得。
直到老师让他去领上学年的奖,他握着奖杯和父母站在一起。
才露了个笑。
不久小学毕业,随着大家知道他爸出轨和他妈妈离婚,陈诗才意识到这是他那一段时间沉闷下去的原因。
但陆南旭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再没有表现出不开心过,他无所谓。
洛知鹤爸妈离婚的时候,他还逗她:“离了就哭成这样你也太脆弱了吧,要不要哥哥我抱抱你安慰安慰?”
被燕南赫一脚踹走了。
打人的时候不含糊,被陆光正教训也不在意,书不读,整天除了和燕南赫一起,有时候还和校外的人混。
陈诗不喜欢说话,但她喜欢观察别人。
燕南赫,洛知鹤,陈画以及陆南旭都是她的主要研究对象。
她敢断言,陆南旭要这样下去,到后来一定会和他们渐行渐远。
直到初二的时候。
陈诗成绩好,长得清秀,但不爱说话就意味着不合群。如果就这样相安无事到毕业,原本也没什么。
但那段时间班里有对情侣分手了,男生言明自己喜欢上进内敛的女生,就像陈诗。
那个女生怀疑陈诗在背地里搞了小动作。
因为鲜少有女性朋友,当陈诗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被一部分人排挤了。
那天刚下过小雨,地面潮湿,空气中雾气弥漫,陈诗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拽住,随后拉进了学校里人都懂的,那条后街小巷。
女生叫的几位相识的大哥们站在她身后,她双手环胸,表情嫌恶地让她道歉。
“道什么歉?”陈诗不明白为什么要道歉。
“你抢我男朋友还问我为什么?”女生无语了,不想和她再说太多话,“道歉还是被打一顿,你自己选吧。”
陈诗选择逃跑。
这不是小学的时候。
她靠着一腔孤勇双拳敌不了四手。
凌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响起,运动鞋踏进水滩,溅起细碎的水花。
陈诗鼓足了气力向前跑,风呼啸着划过她的耳畔。
“跑你妈啊,”粗俗的脏话在身后作响,“给我停下!”
她能感觉到,紧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一停下就能被追到。
在巷弄里拐了几个弯,陈诗不熟悉地形只能瞎来。她扶着墙喘气,在岔路口随便选了一边又开始奔跑。
仍旧没看见大路的光亮,找不到嘈杂声的出口。但是陈诗的双腿逐渐变得沉重。
追赶声还在继续。
她的体力跑不过身后的几个男生。
陈诗咬着牙埋头大跨步跑,打不了被打一顿,明天报警也要把这顿还回来。
肩膀忽然被一把抓住,陈诗被迫停了脚步,在步履凌乱间匆忙回头。
她惊慌地对上了陆南旭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干嘛呢?”
他手里还夹着没燃灭的烟,猩红一点,映出了一半若隐若现的侧脸。
陆南旭等陈诗站稳,松开了她,身体侧向另一侧同样停住的脚步声。
“你们又干嘛呢?”他边抿灭烟头,边漫不经心地问。
战况十分凄惨。
陆南旭坐在药房前的长椅上,自己动手用碘伏擦了伤口,陈诗坐在他旁边,正在给家里发信息。
月明星稀,陆南旭沉默地擦完了脸上的伤,面对街对面灯光闪烁的零星店面,忽然说了一句:
“对不起啊。”
那是一句接近呢喃的低语,让她想起了还没抽条的时节,还未变声的男生在她身边直言直语的劲儿。
“陈诗,你不和陈画一起跟我们出去玩吗?”
“陈诗,你这画的是什么?”
“陈诗,你是怎么想的?”
月明星稀,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摩肩相抵传递而来的热度扰乱心神,她听到了吵得要死的心跳声。
这晚过后,陈诗再没看见过他和校外的人混在一起。
看见日记其实是个意外。
陈诗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一晚陆南旭和她一起回家,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如实地记录下了自己的这天。
xxxx年xx月xx日
不知道为什么被人拉去差点揍了一顿,幸好出现了一个小英雄。
她在末尾写了一个问号,加了喜欢两个字。
忽如其来的杂思让她疑惑,这仅仅只是一个疑问句。
但她忘锁抽屉,回家发现了笔记本被人动过。
陈画说陆南旭来过。
几年过去,她无法再想起那时候自己的想法。
到底是羞愤还是害怕,期待还是紧张。
只是看见他毫无异常的脸庞和一如往常的对待,明白了这无声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