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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棠突然就想摸摸他的眼睛。
  因为走在前面, 郁恪很快就转过头去看路, 没留意到楚棠的目光,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自顾自道:哥哥教出来的学生,难道自己都不放心吗?
  周围的景色很熟悉,楚棠慢慢走着,像是在夜晚里散步,慢悠悠的,很放松。
  放心的。楚棠点头道。
  虽然郁恪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像个小孩,粘人、霸道、爱吃醋爱撒娇,但楚棠是知道的,郁恪在正事大事上不会出差池。这也是他同意郁恪跟他去现代的原因。
  楚棠也欣赏这样的人。
  所以他并不是只把郁恪当做小孩的。以前吧,他总认为自己喜欢温柔善良的,可郁恪看上去和这两样都不怎么沾边,在臣子外人面前,郁恪颇有傲睨万物的气势,说一不二,纵然贤明能纳谏,但随着年岁渐长,帝王唯我独尊的脾性难免也显露出来。
  有一次,一个老臣想让郁恪选妃,奏折连上几天,郁恪不理睬,他便在早朝上进言几次,非要逼郁恪开枝散叶,还以死相逼。
  那天楚棠没去上朝,是听容约说的。
  郁恪当场拒绝了,还命人将那老臣拉出去杖责二十大板。周身气势不怒自威,骇人得很,偏他还笑着道:以后谁再提这事,朕便不顾念礼分了。
  众人吓得只能应是。
  事后,据说那林大人被打得下不了床。
  有人和楚国师告状,希望楚棠劝劝陛下。楚棠人前说他身份不好劝皇上,人后还是有点担心的,对郁恪说:虽说林大人固执进言,是以下犯上,但到底是为了你好,且他是两朝重臣。你打了便打了,少不得去看望。
  郁恪泡了杯茶给他,脸庞神采飞扬,剑眉星目,显得有些凌厉:哥哥,你心慈,觉得我太严厉不好。可做皇帝不一样,恩威并施才好,断不能让他们觉得我年轻就好欺负。
  那时楚棠已经将朝政全权归还给郁恪,听完觉得有道理便不再插手了。
  两人的衣角被晚风吹起,就如一黑一白的蝴蝶,偶尔不经意重叠擦过。
  郁恪这人,温柔算不上,善良更谈不上。可那些不温柔不善良,都是在需要的时候才出现的。至少在他面前,郁恪会习惯性地收敛,整个人看上去都良善很多,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只希望楚棠看见他好的一面。
  楚棠并非不会面上那么冷情冷性,对亲情最看重,相比其他追求者,郁恪就占了一个先机。虽然刚开始只是当演一场戏,可棠花费在他身上的时间和心血,不说多,但也绝不会比任何一部戏要少。
  更何况,郁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郁恪手指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温暖,握着楚棠,让人感觉就像被厚实的棉花包住,一生都不会放开。
  今天你回来了,我太高兴了。郁恪道,你离开的时候,我想都不敢想你会回来。
  两人在白玉石雕栏杆前停下,池边的杨柳青丝抽芽,微微拂过。
  楚棠笑了笑,漂亮的眉眼像染了月色,像柔和的冰雪:你追来的之前,我也没想过。
  他那时离开,确实是存了此生或许不再相见的想法,因为他来到这里做任务本就是一个意外,他不属于郁北。可他没想到郁恪会知道实情,更想不到和郁恪之前有过交集。
  那梦境太真实了,他无法视之不存在。
  湖水倒映着月光,波光粼粼,如细碎的银。
  郁恪眯了眯眼,凤眸弯出一个乖巧的弧度,巧妙地遮住了眼里的势在必得:我还没等到哥哥点头,自然不会放弃。
  流淌的气氛美好得像一个梦境。出水芙蓉花瓣皎洁,白里透红,阵阵清香袭来。
  楚棠低头看荷花,长发在风中微微拂过腰间,
  郁恪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和楚棠十指相扣,忽然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却没有回头看,只是平静地转过头,凝视楚棠片刻,倾身过去:哥哥。
  嗯?楚棠双手搭在栏杆上,下意识应道。
  他的尾音消失在郁恪贴过来的唇里。
  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光来回摇曳,最终坚强地继续燃烧,没有熄灭。
  柳枝缭绕,在风中飘扬,隐隐约约遮住了人的视线。
  半坡的小路上,容约正进过荷花池,往御书房走去。
  黎原盛看到他,迎了上来,行礼道:参见丞相。
  起来吧。容约不笑的时候,眉目也是凛然的气势。
  他一边走一边道:陛下深夜召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黎原盛眼睛不由自主往荷花池边瞟:陛下现在
  容约随他看去,余光捕捉到池边的那一黑一白衣服的人,脚步猛地顿住,刹那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激动了一瞬,脸色就拉了下来,声音有些冷,又有些颤抖道:陛下现在和谁在一起?
  黎原盛道:是楚国师。
  容约脸色苍白,咬了咬牙:他何时回来的?
  丞相有所不知,楚国师是今天才回来的,黎原盛道,奴才见到国师大人,也是吓一跳呢,宫里人都欢喜得很。
  池边,高大的那个年轻人将国师牢牢抱着,不知在说什么,像是黏在了一起,连发丝都好似缠绕到一块儿了。
  欢喜?容约齿缝咬得很紧,是啊,你们确实该欢喜。
  这黎原盛没看到郁恪那边发生了什么,有点弄不明白丞相的意思,不知该说什么话。
  容约狠狠甩袖,大步走下了坡,杨柳被他无情地用力地挥去,带得树梢都抖了抖。
  他抄了近路,枯枝树叶被踩得嘎吱作响。
  郁恪动作太狠了,楚棠连连推了好几次才推开他,皱着眉,眸光潋滟:你注意着周围
  他想说幸好这是夜晚,没人经过这里,不然瞧见一个皇帝和国师在做这种事,会让人觉得撞鬼了。
  郁恪被推开,还意犹未尽地又亲了楚棠一口,指腹摩挲着楚棠红润的唇,声音不无餍足和狠厉,道:谁敢说我们?
  楚棠有些痛,轻轻拉下他的手。
  在家里的时候,郁恪就喜欢亲他,无时无刻不粘着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逮着楚棠亲,还像一只小狗似的,哪里都啮咬一番。
  楚棠当时只觉得痒,又心疼郁恪孤身一人来到现代,便由得他去了。直到某天,方尼有些崩溃地和他说,不要在脖子上留痕迹,他才注意到不能这么惯着郁恪。
  在他严厉的批评下,郁恪是不咬他了,时刻讨要亲吻的行为却停不住,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郁恪余光瞟了一眼右边,对楚棠笑了笑:好吧,既然哥哥不喜欢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那我便和你一起藏着。
  楚棠心里有些奇怪,竟也还有一丝欣慰的感动:陛下懂事了
  一道愠怒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是什么关系,才需要藏着掖着?
  楚棠回头。
  郁恪慢慢抬眼。
  容约一脸怒气冲冲,额头上青筋突起,俊美深邃的脸庞盈满了愤怒,看样子若不是被黎原盛拉着,他早冲上来朝郁恪挥一拳过去了。
  郁恪唇边含着一抹得意的笑,稍纵即逝。
  楚棠惊讶:丞相?
  国师大人,看着楚棠的眼睛,容约突然冷静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疼爱学生啊,楚国师!
  竟然疼爱到给学生亲!!
  容约恨不得抓着楚棠的肩膀,晃醒他,冲他咆哮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怎么可以给男人亲!!
  楚棠看了看愤怒不已的容约,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郁恪,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然后他突然想起,容约好像对郁恪有意思。
  那郁恪呢,郁恪知道了吗?
  楚棠平生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戏,竟然让自己遇见了这种情况。他掩了掩唇,回头看郁恪。
  郁恪从容约身上收回视线,低头看楚棠,一脸无辜,温柔而疑惑道:哥哥知道他为何这般生气吗?
  看样子是不知道的。
  楚棠头有些大:你别说话。
  郁恪乖乖闭了嘴,眨了眨眼睛。
  容约看他装作一副无害的样子就恼怒就是因为这人隐藏得太好,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骗他,所以他才信他不是喜欢楚棠,才让他错失了提醒楚棠远离这人的机会!
  他真是气得要吐血,恨不得当场捶胸顿足。
  容约指着郁恪,手指颤抖,声音也颤抖:你、你对自己的老师做什么?
  楚棠抿抿唇,走上前,道:容约,郁恪是不知情的。
  容约喉咙一甜,感觉自己真的要吐血了:他不知情?!
  第100章 不生嫌隙
  郁恪指腹抹了抹唇角, 笑意却遮也遮不住。
  容约看着他快要笑出声的得意样子, 恼怒极了, 咬牙切齿道: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他明里暗里提醒了郁恪多少次, 不能对国师有逾越师生情谊,否则天理不容。可郁恪却明知故犯!现在还耀武扬威地在对他炫耀, 仿佛在嘲笑他不能拥有楚棠。
  楚棠回头看了眼一脸无辜且置身事外的郁恪, 抿了抿唇,转过头, 道:此事我能解释, 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容约之前肯敞开心扉和他倾诉他喜欢郁恪的心思,一定是很信任他。可他现在横刀夺爱, 实在非君子所为。
  容约更不可置信了, 道:你真的也喜欢他?
  知道自己的学生怀有这么龌龊的心思,楚棠居然、居然不感到恶心?那他呢?他算什么?
  他喜欢楚棠那么久,以为楚棠喜欢女人,以为楚棠不喜欢被男人打扰,忍了那么久,除了那次的倾诉,他未曾继续纠缠过楚棠, 从来只是以礼相待, 克制着不逾矩。
  现在楚棠却和皇上在一起了!叫他怎能不气恼。
  听到了容约说的也喜欢, 楚棠默然。
  晚风吹过, 将他长发拂撩过腰间, 白衣束腰, 更显得他腰肢纤细,肌肤莹润,在夜色中好像泛着白光。
  楚棠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像两小卷帘,遮住了他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
  容约像着了魔似的,朝楚棠走了一步,却不想脚下一个踉跄。
  楚棠往前一步想要接住他,郁恪却比他更快,大步越过他,一把扶住了容约,声音含着关心:容卿小心。
  容约脸上的哀意瞬间消失了,立刻推开郁恪的手,深恶痛绝地低声道:你故意的。
  你在说什么?郁恪收回手,眨眨眼,笑容无害。
  郁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们的表情,楚棠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话,踌躇了一会儿,出声道:陛下既不知情况,那便交给我们自己处理,好吗?
  他倒不是担心郁恪知道容约的心思后会变心,他反而是担心郁恪会让容约更伤心这种情况下,郁恪就不要火上浇油了吧,况且他俩之后还是君臣,为免两人尴尬,郁恪还是继续不知道的为好。
  两人面对面站着,不相上下的身高,气势竟也一样的骇人。
  只是郁恪身后有楚棠,到底气焰足了点,却又不得不收敛着,以免楚棠发现。
  晚风骤然变大,荷花池边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圆润如盘的荷叶被风吹得几乎要翻起来了。闻着浓浓的火/药味,黎原盛他们都不敢靠近。
  容约直视着郁恪,眼里还冒着一丝火气,但到底冷静了下来。
  方才他是气急攻心,失去了冷静,没看清郁恪昭然若揭的心计。现在仔细想想,郁恪分明就是想让他自乱阵脚,从而破坏他和楚棠的关系。
  回想起来,以往郁恪对楚棠的亲昵、信任、占有欲,钟钟蛛丝马迹,明显就是和他一样的心思!
  都是男人,他怎么可能看不懂郁恪的眼神?所以疑惑常常有,也时不时问过郁恪。最后还不是因为郁恪卓越精湛的演技,他才给骗过去的。
  这个年轻的帝王,比他还小,看上去又无害,可背地里设下的冷箭暗坑,让人防不胜防,实在令人毛骨悚然。若是有郁恪在这里,他只怕会中了他的计,让他和楚棠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容约冷冷地看着郁恪,一字一句道:陛下,我与楚棠两人的事,我亲自与他说。
  这句话在楚棠听来,和要与楚棠一对一算账没什么两样。
  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拂过脸颊,有些痒。楚棠在思考怎样才能和平解决争端,抬起手,挠了挠脸。
  郁恪回过身,看到楚棠眼神带着一丝茫然,较之平日的冷淡,就显得这样分外可爱,像一只落入人间的、迷路茫然的小鹿。
  他不喜欢别人看到楚棠这个样子,挡住容约的视线,将楚棠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贴心地道:哥哥,我明白是何事了。此事不仅关乎你,更关乎我,不如试着让我自己来处理。
  容约捏着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暴起了:陛下不要欺人太甚!
  他不就是仗着楚棠喜欢他,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吗?
  郁恪不为所动,诚恳地望着楚棠。
  楚棠看了看他们,有些迟疑:你可以吗?
  他怎么总觉得郁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虽然解铃还需须铃人,问题的源头在郁恪没错。
  郁恪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的。
  楚棠正思考着,容约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眼里水光闪烁:你不许走。
  纵然他面对郁恪时看上去想杀人,可楚棠看着他,莫名觉得他现在挺脆弱的,一时下不定决心,道:容约,我们以后再谈,好吗?
  容约死死盯着他。
  看着他与宋越极其相似的容貌,楚棠想起他们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帮助,心里一动,拍拍他的手,放柔声音:我还会留在郁北的,你别担心。
  他最近不接戏,能在郁北留挺长一段时间。所以容约不用担心他会跑路。
  容约低头,看着楚棠的手,忽然脱力地松开了手,点头道:好。好,你说的,我信。
  郁恪在一旁看着,竟然也没冲动地拉开容约的手,多少让楚棠相信他是真的想要好好解决这件事。楚棠临走前,对郁恪道:你好好说话。
  容约很早之前就和他说过,说他喜欢郁恪。似乎那段时间,也是郁恪和他表白的日子。所以算起来,他们的喜欢也都一样的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