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道这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能少一张便少一张吧。
有了这个动作之后,咸毓也当是自己给自己打气了。虽然她的手指已经冻得通红,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一路走过去一路摘过去。
从冰壁上摘取下来的镜片并不奇特,咸毓拿着一张镜片随意查看,发现也不过是做工粗糙的镜子罢了。顶多日常用的会装裱起来,而不是像这样直接光秃秃地挂上。
她继续当心着自己不刮伤手,轻拿轻放地倒扣在地上。
如此反复好几回之后,咸毓反复蹲起的动作也吃力了起来。
她累得停下了脚步,也不再执着于取下冰壁上的镜片了。
由于离得冰壁近了些,她感觉到更大的冷意,所以她快速地退开了两三步。
就在这时,咸毓的余光忽然从一张冰壁上的镜片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深色。
这里冰天冷地,全然亮白,那一闪而过的深色视线立即让她集中了注意力。
“楚蔽?!”咸毓快速转身,朝着镜中相应的方向快步走去。
果不其然,拐角之后,楚蔽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楚蔽!”
咸毓跑了过去,发现他坐在一块冰砖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心下惊骇,立即伸出双手去摇晃他的臂膀:“楚蔽?你……”
忽地,还未等她继续摇晃起来,楚蔽便醒了过来。
他抬起了头,眉眼间全是结上了冰粒,神情却仍清明无比,见到她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你又哭了?”
正焦急万分的咸毓:“……?”
她先前好像是因母猫掉眼泪来着。
但眼下,她下意识答道:“我是冻着了……”
“不哭便好。”楚蔽淡淡颔首。
咸毓一愣。
眼下的状况也太过于平静无波了吧?
她找到他之后,两个人不该一起惊讶和欢喜吗?虽还不算事久别重逢,但方才那时她甚至都想到了最坏的可能。然而他却这么淡定?
“你还好吗?”咸毓快速查看他的身子,他像是冻久了,浑身上下冰冷无比,好像大冰柱似的坐在那里。
而这拐角处却无任何的镜片悬挂,虽仍然明亮,但至少没有刺眼的光线了。
咸毓一边查看他的状况,一边担心地问道:“你还动得了么?”
“嗯。”楚蔽淡淡颔首,接着问道,“你怎提一盏灭火的灯笼进来?”
正查看他是否被冻住的咸毓:“……?”
她垂头一看。这里的温度极低,她提进来的灯笼应该在进来之时就已经灭了。只不过里面的光线太亮,而她又急着寻人,所以并未意识到。
咸毓连忙将自己还当做一时的救命稻草的灯笼往一旁撇下。
“我们走吧!”她抬头和楚蔽说道,“这比试不比也罢!”
咸毓说着便要去扶楚蔽起来。
“我瞧着此地有些古怪,你可莫要着了他们的道。”
楚蔽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
他并非不怕冷,实则也冻上好一会儿了。
但他口中仍是平静地问道:“你瞧出来了?”
“嗯啊!”咸毓着急地和他比划道,“那个老婆子,她先前让我叫她阿婆,原来是想着我的做她孙儿的娘子!”
离谱极了!
楚蔽闻言,眉间的冷意更甚了。
“她哪来的孙儿?”他沉声问道。
“是啊她并无孙儿,你我也知。”
咸毓没感觉到他的不悦,只顾着查看他站起来的身子是否安好,她嘴里快速形容道:“她就像是得了癔症似的!我原以为她让我叫她阿婆并无旁的意思……怪不得你先前不肯跟着叫。”
如今她也明白了,可能楚蔽在一开始就不愿,许是因为他不愿随便当人家的孙子?
比起咸毓的直言快语,楚蔽却默了默。
接着,他忽然问道:“你当初不知她存此意?”
“啊?”咸毓扶着他的脚步一顿。
她当时刚租上屋子时当然没提防呐。
楚蔽微微摇头,心道想必是她太过于不设防了。总不能是真不知“阿婆”是何意吧。
咸毓也接着说道:“方才我有意闹到祠堂去,她便像疯了一般,将自己的心底话都说了出来,我才知……”说到一半,她连忙转而问道,“你又为何来这呢?”
眼下已经知道此地“油盐不进、只听族规”的风气之后,咸毓就更加觉得格格不入了。
“你何必听从他们的规矩行事?为了争得头筹后赢得他们的首肯?那你可真是……”
“你不想么?”楚蔽突然问道。
咸毓疑惑地抬眸看他。
楚蔽也正深深地看着她:“你不想我洗脱‘奸夫’之名,有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咸毓惊讶地张了张嘴,轻声回道:“可是……我们同这地的规矩一般见识干嘛?”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楚蔽垂下眸来。
咸毓吃惊。
她先是不解,又联想到两人之间本就不可言道的身份……实则“奸夫”二字,也不算事空穴来风。
而这里的人虽是以他们的规矩定义了他的“奸夫”之罪名,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由来……
咸毓浑身一哆嗦,连忙拍了拍他的胳膊,认真说道:“此地的人一板一眼又如何?你何须在意他们的指责?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
冰天冷地之下的“爱情宣言”还是温暖动人的,咸毓去拉楚蔽的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之后,也能感受到彼此被冻得冰凉的温度。
“走吧走吧!”咸毓同他说道。
他们不仅要离开这个冰洞,而且也要趁早离开这个神秘之地。
“你以为他们真同意你试一试呐,”咸毓快速说道,“他们坏得很!”
才一会儿没见,楚蔽见她竟有如此觉悟,便好奇问道:“他们怎坏了?”
咸毓示意自己身上的貂毛大衣:“得亏有前圣女表侄女相助,她不仅告诉我历来进这里比试之人都是备好貂衣,而且还借我了一件。可他们却不事先提醒你!就是有意为之!根本不想你能过关!你冻坏了吧?”
说着,她想展开貂衣分他一半。
楚蔽却只顾问道:“‘前圣女表侄女’又是何人?”
他只不过与她分别没一会儿,她怎见识了这么多?
这倒是好事。
咸毓急着摇头。
她此刻冻得说话都快要舌头打结了,他怎还问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那妹妹就在住的那屋子里……哎,等你我出去了,我再与你详说也不迟!”
咸毓摸了摸他单薄的衣裳,简直跟冰块似的冷,他难道不冷吗?
她猜他一定是刻意忍着不说罢了。
“你莫要逞强,快!”说着她便咬牙脱起了自己身上的大貂衣。
楚蔽却伸手摁住了她的动作。
他的手掌分明冰凉无比,但说出来的话却温暖如春:“你用罢。”
可接着却是:“我得再晚些走。”
咸毓一听便急了:“你还留下来作甚?”
她都说了,他不必按照他们这里的规矩来比试。
他们两个都要跑路的人了,又何必入乡随俗呢?
楚蔽淡然地回她道:“既已找着了,不如取出来。”
“什么?”咸毓疑惑。
楚蔽用手替她裹紧了她的衣襟,示意一旁的大冰块上。
咸毓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他方才坐在这块大冰块上,她都以为他冻晕了过去,眼下才发现这大冰块里好像冻着什么东西。
一旁的楚蔽说道:“这便是‘头筹’。”
咸毓一愣,疑惑地问道:“那‘冰刀’呢?不是说‘上刀山下火海’吗?”
楚蔽回道:“此冰之中,便是‘下火海’之衣。”
原来如此。
咸毓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怎么听明白。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这么大一块冰里冻着的竟然是一件防火材质的衣裳吗?
所以此地所谓的比试,是先来这个冰洞中抢头筹,每个人都可以自带防寒大貂衣,但若想进火海,那衣裳也就难以自行准备了。
咸毓低头,查看楚蔽的脚下。
楚蔽顺着她的目光,淡然回道:“无碍,我并未踩过冰刀。”
咸毓终于反应了过来。
原来方才是她误会了,她以为的冰刀是踩着刀片爬山,而眼下看来十有叭九是进来溜冰的!真正的目标则是冰封在大冰块里的防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