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奇道:“二位阿兄这就醉了?”
那酒真不烈,他方才并未夸大其词。
咸毓摸着自己额头,无奈道:“你少吃点!”
蓝景只顾着关心他们此时可有碍,他疑惑道:“奇怪?方才那酒真不醉人呐,这些菜里的料酒也不过如此。”
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难不成二位兄长水土不服?真当是滴酒不沾的身子?
咸毓敷衍道:“嗯,你少吃点吧。”
蓝景正不知所以然,但他转头一看别的桌,的确也有个把人也已经醉酒到趴在桌上了。于是他也不再称奇,同两人说道:“那阿兄们不吃罢。”
他帮他们多吃点。
咸毓和楚蔽也纷纷悄悄打量了旁的桌,不过他们也不知那些晕得趴在桌上的人是真的滴酒不沾、还是也像他们在装模作样。
咸毓宁愿他们是后者,这样人群中就能多一些聪明的人士了。
但她还是觉得楚蔽最为聪明。她一开始都是下意识地跟着楚蔽的行为一起演。他们没有演得特别的夸张、夸张到随便喝一口都能大醉特醉的模样。
而在此期间咸毓也想明白了,因为他们还不知道牙婆要测他们的酒量是为何,到底是为了筛选出酒量好的、还是为了筛选出酒量最差的?
可此时也不由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观察和作想了。
这满桌的跑酒菜,就算是腹内饥饿之人,也吃不了太多就厌了。不一会儿大家纷纷停下筷子。
牙婆见此就宣布了撤菜。
蓝景有点儿担心咸毓和楚蔽,他低声问道:“阿兄们不都还没吃饱吗?”
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咸毓的确根本就没有吃饱,但他们这不是刻意不大动干戈么,所以才混入众人的水平之中,没有像蓝景这般过于亮眼。
这时,蓝景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贼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同两人轻声说道:“我替阿兄们藏了两个鸡腿在桌底下。”
趁方才那些仆从过来撤走剩菜的时候。
咸毓大为感动,道谢道:“蓝弟你真好。”
此时连楚蔽也是面色柔和了下来。蓝景此举的确心善,不然她肯定是要饿肚子了。
此时趁着仆从们端着剩菜出去了,咸毓抓紧时间和蓝景通气道:“你不觉得他们这是为了做什么吗?这般如实,他们看上你的好酒量了怎么办?”
蓝景也不愚钝,顿时反应过来了,但他也没有后怕,进而问道:“那若是他们看上阿兄你们的差酒量了又该如何?”
他果然也触类旁通想到了这种可能,而他们暂时也想不出来牙婆他们到底是为了哪一个。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蓝景很是爽快地说道:“嗐,我们先别多虑了。”
“嗯。”咸毓也点头同意。
无论如何,至少蓝景看样子的确酒量不错,方才那些酒量也灌不醉他。而她和楚蔽方才也是状作滴酒不沾的酒量。但是,哪怕她其实也真喝不了太多、楚蔽应该是个能喝的。
退一步而言,能喝的人装作不会喝酒,遇到事情的时候还至少能比较安全一些。
酒席撤去,众人以为就此了事、再有什么事也是另一桩事了。
但没想到那牙婆压着他们不让走,接着只见那些仆从又端了醒酒汤过来。
牙婆要求所有人都喝,尤其是那些方才已经晕趴下的,也被仆从抬起下巴来喂了进去。
这又是为何?
众人就算不解,但也被逼无奈只能喝了下去。而且这至少是醒酒汤,喝了反倒能醒酒,也算是好事了。
虽然不知牙婆想的是那一出,但咸毓这一桌的三人倒也喝了醒酒汤。方才那些酒菜也不是过于醉人,他们喝了醒酒汤之后,人自然是无比清醒了。
但是接着,那牙婆竟然又吩咐仆从上了新的酒菜。
这下在座的各桌之人都有些哗然了。
那些胜任酒量的,在方才那一顿已经差不多吃饱肚子了。而那些不胜酒力的,再来一顿酒菜也无济于事。掺了这么多料酒的,一喝不就是又醉了么?
但牙婆和仆从们才不会听他们的置喙之词,冷酷无情地威逼利诱众人必须再吃这第二顿。
蓝景也有些傻眼了,他一想到自己还自以为聪明的在桌底下藏了两只大鸡腿给两位兄长回去慢慢吃。
没想到,眼下这还缺什么吃食呐?不仅阿兄们不缺吃的,连他这个已经吃饱的还必须再吃下去。
咸毓看着他哭笑不得的反应,也忍不住笑着轻声说道:“要不你再悄悄藏一些?”
蓝景刚才藏鸡腿,是担心他们没有吃饱。现在藏吃的,是因为他肯定吃不下这么多了,那就假装“消灭”一些,蒙混过关。
蓝景眼珠一转,也听懂了,他用力地点点头。
如此这般又来了一轮之后,连咸毓和楚蔽这种装模作样的人,也借机填上了一些肚腹,这倒也好,可惜难为了蓝景这些个先前就没有防备的,第二顿吃得他都要翻白眼了。
他这会儿人也不打喷嚏了,而是变成忍不住打嗝。
蓝景一边忍着自己的打嗝声,一边抱怨道:“难道我们想差了?那老妖婆……嗝!那老妖婆他们不是想灌醉我们、而是想撑死我们?”
楚蔽摇头,言简意赅地回道:“看着不像。”
蓝景翻了个白眼,但他这是因为被撑得。
他也知道楚蔽说得没错。因为他们这些不胜酒力的人,眼下的第二顿也只是吃了一点儿之后,又开始犯晕了,自然就不会吃撑。
蓝景无奈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他能确定自己眼下肯定是十成十以上的饱了,他莫名地担心了起来,轻声问出了口:“他们会不会还没完?如此这般还会再来一遍?”
咸毓和楚蔽相视一眼。
觉得蓝景推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牙婆吩咐仆从撤了菜之后,又端上了一碗碗的醒酒汤。
比起有些人又醉了,蓝景虽然仍旧没醉,但他的肚子也满了,他十分苦恼,低头看着面前的醒酒汤说道:“我能不喝吗?”
他这个“刺头”在方才站立时显现之后,牙婆就时不时着重观察他们这桌的动静了,等到仆从们听见了蓝景这话,不一会儿牙婆竟然亲自过来了,她诡异地同蓝景说道:“这碗汤你若是不想喝便不喝。”
她这么一说,蓝景反而不敢依言了。
等到牙婆转身就走之后,他立即捧起了汤碗,说道:“那我可得喝了。”
说着他又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咸毓拦都拦不住,在一旁说道:“你先别……哎……蓝弟,你停下?!”
“怎了?”蓝景从碗口中抬起脸来。
咸毓无奈地低声道:“那牙婆想必是认可了你的酒量,才让你不喝醒酒汤也没事的。”
蓝景一愣,跟着想到另一个猜测,他端着碗问道:“那看样子还有第三轮?”
咸毓和楚蔽这回倒是也肯定起来,皆是颔首赞同。
……
“疯了吧?!”
等新的酒菜上来之后,蓝景低吼一声。
“我真吃不下了!腹内已经积食了……”
像他这样的也有几个,皆是一脸菜色地摸着自己弹出来的肚子,全是实在吃不下了的模样。
蓝景苦着脸,发誓道:“我下半辈子不想见到这些菜了……我实在是……受够了……”
咸毓看得也于心不忍,她别无他法,只能问道:“你可还好,是不是很难受?要不,你吐出来吧?”
她也担心眼下有人暴饮暴食会不会吃死人,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了,换谁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咸毓观察着蓝景的面色,最后咬咬牙,递给了他一根筷子,试着建议道:“你要不抠出来吧?”
他吃了这么多,现在肯定是积食了,要是再强行吃下去新的食物,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那么既然肚子都吃得难受了,不如催吐出来。只是眼下不是个适宜的地方,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咸毓把选择权交给蓝景,看他还忍不忍得下去。
蓝景当然是一点儿都不想忍,他听取了咸毓的好主意,决定把吃进去的东西抠出来。
他也从来没有当众做过如此不雅的事情,但形势所逼,而他也实则不介意这般不顾形象,于是他趁仆从上菜的空隙时,将自己的脑袋瞥向一侧,大着胆子把筷头伸到了自己嗓子眼,低头抠了起来。
“……”可是他好像不得法,没有成事。
蓝景抬起头来,转而向自己的两个兄长求助:“我抠不出来,怎么办?”
咸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也为难道:“这……”
楚蔽默默地看着这两人没完没了的对话,终于在此时说了一句:“那你再吃点,或许便能一并出来了。”
咸毓:“……?”
真的吗?
她听得将信将疑。
蓝景却十分听信他的主意,还感谢道:“嗯!多谢二位兄长,稍后你俩再转过去些,我不想污了你们的眼。”
他在意自己新认的兄长,所以不想污了他们的眼,但他顾不得旁人了,在以毒攻毒似的又喂了自己好几口酒菜后,蓝景再次尝试,他一把转过头去,对着一旁的空地抠起了嗓子眼,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他也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一定要抠出来不可。
而在这时,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这回摸到了法门,用筷头狠狠地一抠,真当顿时从腹中涌出一股恶心之感来——
“呕!!!”
在座众人出了咸毓和楚蔽之外皆是大惊失色!
包括那些站着的仆役和牙婆,他们没想到自己只不过一时没留意,就让这个病货吃吐了!?
他方才分明还吃得贼香的吗?他们还在背后点评他的胃口过人呢。
蓝景自认自己酒量和胃口都不差的,但换谁也不愿意遭受这般不情不愿的强行吃喝好几顿。他其实也可以不吐出来,但如今他是这般处境,那么他就决定吐出来。既能解救他自己的肠胃,又能恶心老妖婆他们。
而他成功了。虽然吓到了在座的其他人,但的确也恶心到了牙婆他们。
那牙婆气得差点跳了起来,但她一把年纪了也没这个体力,她大叫一声,指着蓝景骂道:“你在作甚?!你你你……”
蓝景吐出了一些积食之后,肚子果然舒服了好多,他眼下的心情格外地美丽,挑衅般地回道:“我在吐啊,你难道没瞧着?那我再吐给你看——呕!”
一旁的咸毓和楚蔽已经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而其他毫无防备的人就不能幸免于难了,蓝景吐出来的污秽夹杂着浓重的酒精酸臭味,让人闻了也忍不住想犯呕。一时之间,整个厅内都弥漫开来了这一股酸爽的气味,有些个本就也吃饱了的小郎君闻到之后也是一阵阵干呕涌喉咙,皆是忍不住地也相继捂住了自己将要吐出积食来的嘴。
牙婆又气又急,吩咐仆役道:“你们快去清扫!”
那些仆役拿着笤帚簸箕上前,一个个皆是被恶臭味熏得面目都扭曲了起来。
短短不到半日,他们算是认得这个“刺头”了。
不久前朝着他们打嚏,眼下还吐成这样。
牙婆看着这些仆从竟然迟迟不肯上前,便越发地生气了,大骂道:“你们这群废物!快去扫掉!”
但眼下显然是已经于事无补了,满屋子都飘散着蓝景吐出来的味道,不仅众人闻着难受,此处也一时半会儿难以清扫干净,之后必然还要开窗通风换气个半日,再加之有不少人此时也因闻到酸臭味后感到恶心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