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苏子晨赶到医院时莫居凡和程品诺都在手术室里,吴松坐在手术室门前朝着他苍白地笑了笑:「对不起把你朋友弄成这个样子,医生说程品诺精神有些问题,希望你们能谅解。」
「没事。」苏子晨说。
莫居凡的伤势没苏子晨那么严重,先被推了出来,打了麻药,一时半会还没那么快醒。
苏子晨趁着这空当给温时宇打电话。
那时候温时宇正在切菜,耳朵上掛着耳机在听歌,苏子晨一个电话打过来,他按下耳机上的通话键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子晨的声音就从那边传过来:「莫居凡出车祸了。」
温时宇听了心中一窒,刀唰地就切下来了,他手没挪开,被刀割出一道伤口,血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他皱着眉头把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冲:「你开玩笑吧?他莫居凡能出车祸?」
「连人带车栽海里去了。」苏子晨顿了顿,没说话。
水冲得温时宇的手指有些疼,却也让他的脑袋清醒过来:「人找到没?」
「找到了,被卡在驾驶座和方向盘中间。救援很困难。」
「什么?」温时宇有点握不稳电话,心脏一下一下撞到他肋骨上,像要把他的肋骨震碎,窗外刺眼的阳光烤乾了他的喉咙,让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液体滑过他的喉咙,微痒的刺激让他咳了出来,「咳咳...他,咳。死了吗?」大剂量的摄水让温时宇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他发誓,他想问的是「他还活着吗」,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到底从哪来的他不知道,只想把自己的语言中枢摘了。
「託你的福,死不了。不过程品诺伤得挺重,那疯子把安全气囊全拆了。」苏子晨在电话那头稳了稳语气。
「…...」电话那头默了一下,「村上怎么了?」
「他有精神病,在医院调养好之后会被送到精神病院进行治疗,」苏子晨说,看了一眼穿着医院病服躺在床上一脸安静的莫居凡,「你回来吧。」
「我说过我不回来了。」温时宇说,「菜要烧焦了,我待会再跟你说。」他掛掉电话,拿了张ok绷胡乱包在伤口上,拿起刀正要切菜,却发现早已没有吃午饭的心情了,把刀往架子上一放,坐在沙发上发呆。
1月1日那时候是温时宇的生日,温时宇自己一个人带了一箱红酒开车跑到了山上吹风。空气中的酒精分子混着松针林的味道包裹着他,他就这么一个人在林子里面走,走累了就坐在地上。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真的什么都不用在意,什么都可以他妈地见鬼去,所以他把原本握手里的电话塞回口袋,打消了给莫居凡打电话的念头。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是把整个澎湖的灯光都倒映到天上去一样。风吹过来,他眼前一模糊眼泪就从乾涩的眼角一点点渗了出来,要说他温时宇哭了那还真是空穴来风,他只是车祸的后遗症而已,擦乾净眼角,开始琢磨下一瓶酒喝哪一年的。
这时候电话响了,他知道是莫居凡,按下通话键,摆耳边:「我在山上。」说完他就掛了。
然后有个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声音在乾净的空气里显得十分空灵:「为什么要乱跑。」
温时宇没有说话,毕竟让别人找得要死要活的是他,再说话不摆明着他心虚吗。他等着莫居凡跟他大发一通脾气。
莫居凡说:「我带你回家。」
厅里的电子鐘滴滴响了几声,温时宇回过神来。
莫居凡的声音不重不轻地敲在他耳膜上,我带你回家。
吴松独自一人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程品诺出来。苏子晨出去买水的时候看见了他,便走过去把一瓶水递到他手上。
「谢谢,」吴松接过水,扯扯嘴角,眼里佈满了血丝,「莫居凡,他还好吗?」
「还好,麻药消了就会醒了。」苏子晨对他笑笑,「那他呢?」
「还没脱离生命危险。」男人的声音说不出的沙哑,他的脸沉浸在一片黑色的阴影里。他似乎看见刺眼的手术灯,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身上溅上了血液,铁盘里越积越多的棉花,内脏呈现出的带有热度的红色。
人都是有第六感的,所以吴松这时心脏紧了一下。
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问:「病人出现大出血,血库藏血量不足,你们谁是o型血?」
「我是。」苏子晨站起来,说。
「你和病人有血缘关係吗?」医生问。
「没有。」
「那你跟我来。」
「不用担心。」苏子晨拍拍吴松的肩膀,跟着医生走进一个房间里。
吴松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不是o型血,他是ab型的,他突然有点讨厌他的血型。
他伸出手,他的手掌汗津津的,青紫色的血管被埋在薄薄的皮肤下面悄无声息地把血液输回心脏,橈动脉有节奏地快速收缩着。当初听见程品诺出车祸的时候他差点也有一种想死的衝动,似乎他死了程品诺就能活过来。可是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慾望,就像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掐死自己一样。
苏子晨已经跟着医生去输了三次血,超过了最大输血量。衬衣挽起露出的小臂有些发青。
「谢谢。」吴松说,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大清楚。
「没事。」
「你本来不用这样做的,」吴松摇头,「我是说,如果我是o型血的话…」
「救人要紧。」苏子晨把医院给他的糖含在嘴里,「你也不想他死,对吧?」
莫居凡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整个世界像是被笼上一层白芒。
病房里没有一个人,十分安静。他盯着天花板看了那么一会,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苏子晨这时回到了房间,程品诺一被推出来他就走了,到外面买了一碗粥,一进门就看见莫居凡睁着眼躺在床上。
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帮莫居凡餵了点水吩咐一句说如果要吃就说一声之后就跑洗手间给温时宇打电话去了。
莫居凡抿抿嘴,他好像知道电话那端的是谁了。
「莫居凡醒了。」
「苏子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麻烦…」温时宇在电话那端发脾气了。
「他醒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苏子晨没理温时宇,继续着自己的话,「是不是我说他死了你才不会嫌我烦?」他补充了一句。
苏子晨的话轻而易举地在温时宇的心脏上戳了个洞,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掉出来,温时宇懒得去捡便衝着苏子晨继续发脾气:「苏子晨你真是烦死了烦死了!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粗暴地掛掉电话,一个猛子扎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
苏子晨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拿着手机回到病房,看见莫居凡已经睡着了,把手机放在床头,替莫居凡掖了掖被子,然后关上灯,坐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守着莫居凡。睏意不断地向他袭来,他在大脑发出的“不能睡觉”的信号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护士查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脚步紧凑却稳健。就像莫居凡现在的心跳一样。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发着光,窗外被树枝挡住一半的月亮落在他的眼里,他挑起嘴角,伸出手去拿苏子晨的手机,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轻,手机的外壳带上了他的体温,手上的肌肉遵循着大脑发出的指令,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把它拿到眼前,屏幕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找到通话记录中的第一个电话,按下通话键,听筒里传来的电话接通的声音让他感到安心。
手机在温时宇手边响了起来,他腾地窜起来,按下通话键对着电话那边大吼:「苏子晨你烦不烦!?我说了,莫居凡他是死是活跟我一点关係没有!」愤怒在温时宇的身体里面引爆,巨大的压强差让温时宇的头一抽一抽地疼。
电话那边十分安静,只听得见有人呼吸的声音。
温时宇的心脏没来由地像被针扎了一样尖锐地一痛,不安的感觉在他的潜意识里滋生着。
「是吗?」莫居凡问,「我知道了。」
听着电话里断线的声音,温时宇好像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他使劲地朝电话那边叫,但是没人理他了。就像他的声音撞到墙上那样,没有任何动静。
眼泪像火一样烤着他的脸。
他眼睛已经完全好了,没有任何后遗症。
他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