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了城堡内部,接近午时才醒过来的雨带着稍稍振作心情,难得梳了新的发型,想去找凯萨回报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毕竟昨日回来时的心情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力气再去理会更多的烦心事,既然现在已经稍微理解自己的心思,也就该收拾自己的任性,好好面对自己的未来。
只是听见白翼说凯萨在天还未亮前就已被抓进地牢准备接受处刑,她就再也管不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匆匆忙忙赶到地牢入口。
「殿下请留步。」通往地下牢房的入口一般有两个狱卒在看守,在雨还没踏入门前,他们就先伸出手中的武器将她拦下。
「我要进去见父王。」雨难得摆出公主的架式,趾高气昂的看着两人,然而这却引来他们心里一阵发笑。
要知道公主的顽皮是全国上下眾所皆知的祕密,如此亲民活泼的小女孩,如今想要学会高傲,简直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而且还是隻绑着双马尾的小型绒毛兽。
「很抱歉,这是嵐殿下的旨意,我们不能违抗。」狱卒们忍着笑意恭恭敬敬的说。
「嵐哥哥?」雨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还来不及慢慢思考向来温柔对待家人的嵐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作出这种决定,便接下去问道:「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解释,没时间慢慢自己摸索。
「很抱歉,我们当时并不在场,只知道国王陛下犯了很严重的罪,必须终生监禁……」狱卒们老实回答,具体的事情他们确实不了解,加上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们的长官不愿意透露,那么他们也无从问起。
「终生监禁?」雨的心脏大大的震了一下,随后像一块大石头被放下般放松下来。
明明知道身为女儿的她现在应该为这感到难过,可心里却还是悄悄的为自己身分少一分危险而松一口气。
果然还真是个恶魔啊……
「公主殿下。」随后赶来的白翼在看见雨垂头失落的样子,随即意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走到她的身旁向她行了个礼。
雨无助的抬眼看向白翼,心里满是对自己的讽刺。
「雨殿下,我们听说了喔。」看不出雨内心的挣扎,却看出雨的烦恼无助,为在他们右侧的狱卒像是为了缓解气氛,漾起笑容说道:「听说您昨日为了国家的人民向陛下进言协议停战,还愿意前往敌人领域进行劝说,国家的人民都很感谢您呢。」
听到这,原本忧鬱的情绪又显更加低落,但雨还是稍微漾起笑容当作回应。
就算去劝说又有什么用呢?女王不肯相信她的话,到最后还是徒劳一场。
察觉雨一点也没有好转的心情,白翼却突然漾起笑容,「因为公主才刚起床就跑来这里,可能还没听说,今早女王已经下令派使者前来协议停战,说是殿下的话点醒了她,并且期待改日能与殿下在一同共进下午茶。」
「殿下?是说我吗?」雨不可置信的望向三人,随后看见这三人不约而同露出的笑容给了她答案。
原来森说的都是真的。
这样想着,心中的忧鬱总算少了几分。
「雨殿下,您要不要进去看看呢?」右狱卒突然开口。
为了报答雨殿下对他们的付出,总要做一些回馈才行。
「欸?」雨惊讶的抬眼,刚刚不是才说不能进去吗?看守者可以擅自决定吗?
「白痴喔,都说不可以了。」左狱卒用手肘推了右狱卒的手臂,虽然嵐平常看起来温柔和蔼,但对于纪律还是非常讲究的,要是造成什么意外发生,可有他们受的了!
「但是你不觉得嵐殿下这次做的的确有点离谱吗?终生监禁却连雨殿下都不可以进去,明明身分都相同尊贵欸。」右狱卒理直气壮的说,「再说雨殿下还是陛下的女儿耶。」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连左狱卒都开始动摇了。
「对,不说明经过就要我们去执行,这的确太过分了。」
「的确,陛下也是他的父亲,这么做也太狠了点……」
两个狱卒一搭一唱,右狱卒的脸色越发灿烂,可对比左狱卒的脸色却越发沉重。
「虽然感觉两个人好像是在帮我,可我怎么觉得你们一直在说嵐哥哥的坏话……」而这一次,雨的表情也跟着有些苦恼了。
其实在自己心里闪过一丝庆幸的想法之后,她就知道她根本没资格进去了,可现在两人却为了她而违背嵐的命令,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雨殿下的身分和嵐殿下的身分目前应该属于平起平坐,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放您进去稍稍探望陛下。」右狱卒们微笑说道。
「喔……」
「当然,我们相信嵐殿下一定会谅解的。」
「不过可能要请公主的近侍先回去等候了。」左狱卒妥协的说,其实心里面还有些不安。
「知道了。」白翼恭敬的行礼。
然而就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刻,雨却没有踏出脚步,「还是不要好了,我不想害你们被骂。」
这下子,换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要是在以前,对于别人的帮忙,她一定会欣然接受,可如今的她却开始为他人生命以外的地方着想……他们的顽皮小公主在什么时候变懂事啦?
「父王的事,我可以下次再向嵐哥哥要求,这次就先这样吧,谢谢你们的好意。」语毕,转身就准备要离去,可这时左右狱卒却不约而同的向彼此使了个眼色,接着上前就架起雨的左右手就将她拉入通往地牢的入口。
「啊,你们……」
「公主那颗为我们着想的心情,我们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右狱卒笑着说。
「明明非常想见陛下,却为了我们佯装坚强,真的非常令人动心。」左狱卒也一同漾起了笑。
「事到如今,雨殿下已经进到牢房的入口了。」右狱卒说。
「就算殿下不进去探望陛下,我们依然会受罚。」左狱卒接下去说。
这时,两人又再度互看了彼此,接着异口同声的开口:「所以殿下就安心的走进去吧,只要殿下不说,我们不说,殿下的近侍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这下子,恐怕自己说不愿意也还是会被拖进去的吧……
既然上天都叫她要好好面对了,那她又怎么逃得了呢?
「……那我走囉。」雨迟疑的看着两人,只见两人同时漾起灿烂的笑容:「路上小心。」
毛骨悚然。
为什么她从来就不知道皇宫的狱卒是这么高手中的高手呢,以后要尽量小心不与他们接触才是。
「两位大人辛苦了,那么小的我这就离开。」望着那逐渐离去的背影,白翼恭敬的向两人行礼后就离开这片危险的地域。
路途中,白翼忍不住蹙起眉头。
凯萨被抓进地牢时,他是在场的。
他知道这种情况很不妙,可是他却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在一旁默默守护。
他知道要是雨知道真相的话一定会丧失理智,而嵐也知道这个后果,所以当时在场的人都被奉命不能将此事说出来。
可是要是雨真的遇见那个人了,那么雨将会被彻底毁灭。
得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找到任何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人前去把雨救出来。
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牢房中,难免忍不住四处打量。
虽然身处在地底,但牢房外的走道却十分明亮。
雨望向右侧隔着一面大玻璃的牢房,牢房内的其它五面都隔着石墙,即使是犯人,也保护着他们的隐私,不被其他犯人所见。
牢里的空间只容的下一个人,摆设虽然简单,但却让人感到平心静气,是个很适合反省的地方。
只不过,由于关在里头的人一年四季都没什么可以看的,所以在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就感受到每间房间传出来的炽热视线。
还有雨真的完全想不通,如此为人民着想的凯萨究竟犯下什么滔天大罪,让他失去了原来美好的生活,而来到这个狭小而不自由的空间内。
这么说起来,和凯萨相处的这三年来,她好像还不是很了解对方。
在她的印象里,他拥有一双冰冷阴鬱的紫瞳,和之前谁给她看过的歷史回忆,那种温柔软弱都不一样。
他把国家摆在第一顺位,家人虽是其次,也没有主动找过她,可是从来也没有亏待她。
总是任由她的任性。
她感受的到他对她的爱,可是这样有些远离的感觉,倒有点像是因为失去过,所以才想要回避。
果然还是因为r吗……
走着走着,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最底层的牢房,四周的气氛也开始有点转变。
最底层的牢房和其他的牢房长得不一样,一路上,她只看见一扇扇的房门,门上还会看见牌子上面写着字,看起来有点像是犯人的名字。
儘管她来来去去绕了好几遍,但找来找去,却始终没能找到「凯萨」这两个字,雨不禁开始害怕起来。
当她心想着是不是该放弃走回时,却意外的看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着一扇刚刚都没看见的门。
虽然门上写的并不是「凯萨」,却仍深深吸引着她的注意。
「斥决……」斥决长老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对斥决的印象只有在歷史回忆和歷史书籍上出现过,而歷史回忆出现的那个冰冷眼神,她一直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她从来没见过斥决,也没听说过他的任何传闻或消息,这样的神秘不禁让她开始好奇起来。
虽说好奇心能杀死一隻猫,但她还是轻轻打开一个门逢,忍不住往里头窥探。
房里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但是房里有着一大块玻璃作为阻隔。
玻璃对面的空间有别于刚刚所见的那些牢房,里面的空间十分宽敞,而牢房的中央绑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凯萨。
「父王!这是怎么回事?」雨慌张的上前走去,可是隔着一层玻璃的凯萨却像是听不到般没有给与回应。
「父王!」
「你在这里做什么?」突然间,雨的手腕被抓住,只见她回头望去,就看见樗樽带着不悦的眼神望向她。「谁准你进来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父王他……」雨着急的看向凯萨,喉咙已经开始有种刺痛感。
「他不是凯萨。」雨话还来不及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樗樽便直接打断,「凯萨已经死了。」
雨瞪大了眼,突然间,心里有某种东西开始崩解了。
父王……死了?
「闇天使和白天使两族分裂没多久,他就自尽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人是斥决假扮的,一直以来都是他。」樗樽简白的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看着那已经陷入无法思考状态的雨,完全手下留情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的雨只觉得身体有一股力量把她的力气全都抽走,就连意识自己跌坐在地上的感觉也都没有了。
她的眼睛依然盯着樗樽,但她不清楚自己这样会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因为自己无法做些什么,所以才希望对方能够做些什么,可最终他不论做了什么,她都没办法再去意识。
「他一直在骗你,对他来说,你只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停止战争,所以他打算再引起一波更大的骚动。」樗樽将视线移到斥决身上,「他的目的是要摧毁王族,彻彻底底的摧毁。」
「他是我父王。」雨说。
「你还不懂吗?他是斥决,他不是凯萨,他不……」樗樽眉头蹙起,将视线转回雨的身上,正想好好斥责她一顿,却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雨的泪水像个打开的水龙头般快速滑过脸庞,或许是这几年来一直忍受不哭的意念,在情绪崩解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就像沉积已久的水库,全都爆发出来。
那是就连在白天使领域被森触动的感情都无法比拟的。
「他是我的父王,就算他不是凯萨,就算他是斥决,他依然是我的父亲。」雨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或许她从未想要让对方理解,只是单纯想要抒发这无从宣洩的情绪。
从知道凯萨死亡的那一刻,她确实感受自己心里是一分庆幸也没有的感觉到绝望。
对她来说,可能真正的凯萨只是个陌生人,但说出那句凯萨已死的她,一直都把斥决当成凯萨,一直都认为他就是她的父亲。
那样的念头只要在一瞬间闪过脑海,情绪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而那样真正能被称为天使的情感,竟然是在得知自己父亲死亡的那一刻。
她不期望有人能理解,也不需要别人安慰,她只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哭完以后继续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活下去。
然而这些话,最终还是遭人耻笑了。
「你当真以为单凭那些演技就可以说是我对你的亲情了吗?别说笑了。」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樗樽,而是那个被綑绑在牢房正中央的斥决。
「父王……」雨怔怔的将头转向斥决,脑内已经完全无法保持正常的思绪。
「我不是你的父王。」斥决冷道。
「不,你是!我说你是你就是!」像个小孩子般,也不管有没有说服力,雨愤然站起身大吼。
然而这却只换来对方更加的不以为意。
「呵,好啊,既然你把我当成是父亲,那你帮我杀了旁边那位碍眼的樗樽,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你必须照我的话做。」
听到这,雨又更加无法思考了。
一方是三年前一直养育保护她的父亲。
另一方是三年后收留陪伴她的父亲。
「我做不到。」雨握紧拳头,明知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说明自己更加没用,但她最后还是选择说出口。
两边都是她珍贵的家人,她无法选择。
「既然做不到就别在那边狂语,这不是你扮家家的地方。」斥决不以为意的勾起嘴角,这种结果他早就料到。
对方不过是个像她生父的胆小鬼,根本不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作为。
这种货色,不如死光算了。
「斥决,住嘴。」樗樽不着痕跡的贴近雨的身边,恶狠狠的眼神已说明自己绝对不会饶过对方。
「怎么?因为一个混血的恶魔生气了?」斥决露出带有一丝嘲讽意味的轻蔑笑容。
「收回那句话。」樗樽紧咬着牙。
「呵呵,为了恶魔而生气,你堕落了。」斥决的笑容显得更加的鲜明。
如果成功从这里逃出去,遇到决斗的场面,不知道谁会赢呢……呵呵……
「我叫你收回那句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樗樽准备就要衝入牢里与对方槓上,却立刻被雨拦了下来。
「他说得没错,如果做不到就别在那边说大话。」雨抱着樗樽的腰,将头埋在他的后背。「……我也的确是恶魔。」
「r,你不是恶魔,你一点也不坏,你要相信自己,别在意别人的说法,否则你会失去自我。」樗樽握住了放在他腰间的那双小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知道吗?」
「……」雨抓紧樗樽的衣服。
「放心,身边还有那些爱你的人存在。」樗樽微笑,声音难得听起来极为温柔。
她总是能这样,在事情越往糟糕的地方发展时,即时将他拉回来。
要是他没有遇见她,恐怕自己还是以前那种浑浑噩噩的死样子吧。
「恩。」雨给了一个小小声的回应。
樗樽转过身,用手轻轻拭去雨脸上的泪水,然后给予她一个微笑。「我送你回去。」
就这样,樗樽牵起雨的手,像个爸爸般的牵起女儿的手,带着她走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