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是一个漩涡,所有搅进里头的人,都将面目全非。
被带进江家不到三个月,江浩的母亲便「意外」过世,他有了名义上的许多亲人,却是举目无亲。
所谓的流落子孙都要带回去,可不是要善待他们,就像是养蛊一样,他们都是饵食,是给正统血脉成长茁壮的养分。
在那正统子弟当中,排行第三的少年对他很好,他称呼他「三哥」,三哥比他大上数岁,对他百般照顾。
江浩的容貌承袭父母的优点,又正当年少,身骨还未完全长开,别有一番雌雄莫辨的美丽,三哥老爱捏着他的脸打趣说,阿浩这么漂亮,以后一定有大把的人要追在你的屁股后方跑。
事实上三哥生的也是好看的,温文儒雅,让人看了就想要亲近。
有段时间他甚至被戏称是三哥的小尾巴。
知道一切不过是在作戏是因为一场偶然,他想给三哥一个惊喜,却意外听到了那些人的间聊,原来初入江家如刺蝟般的他只是一个赌注,而他的三哥成功赌赢了,其他人嘲弄的说:都赢了你还要在那边装模作样,我都要同情那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小子了。
三哥依旧笑的让人如沐春风:让那高傲的小鬼低头撒娇,不也别有一番乐趣?一个野种却没有自知之明,我......
后面的话他没再听下去,他悄悄掩上了门,转身走开。
彼时他只觉周身发寒,想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巨大牢笼,然而这天下之大,未成年的他却不知自己还能去哪里。
于是他想到了徐东,他童年最温暖的记忆,一个总陪在他身边的邻家哥哥。
他悄悄的瞒过江家耳目,来到了徐家,从认识他的邻居口中探听后才知道徐东为了就近读书在外租屋,于是他又几经转折,总算找到了徐东。
徐东见了他很是惊喜,还带着他去吃一顿好料的,徐东口中的美食自然比不过江家的珍饈,但配着徐东开朗的笑脸下饭,他竟然还多吃了两碗。
不过几年不见,徐东在他眼里,已经过份天真单纯,虽然被傻傻骗了这么久的他也没有太多资格说他。总之,在他支支吾吾的说了些母亲过世、他想要在外面独立,想暂时投靠一下徐东这类的话,徐东便毫不怀疑的信了,还对他拍胸脯保证说:「那有什么问题,不过嘛,来,先叫声哥听听。」边说还边朝他活泼的眨着眼。
徐东不是要口头佔他便宜,幼年时徐东就喜欢拿这个逗他,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徐东的妈妈嘱咐他说要好好照顾隔壁家的小弟弟的关係,于是仅仅大他两岁的徐东便总爱以哥哥自居。而即使他闹了彆扭,几乎没怎么叫过,徐东依旧笑呵呵的,牵着他四处玩耍。
至于现在,大概是看他神情不安,所以想安抚他吧。证据就是他乖乖叫了声东哥后,徐东反而满面通红,不知所措。
只是江浩没想到,仅仅是承诺后的隔一天,徐东便出卖了他。
被带回江宅时,他眼睛都红了,而那群人还笑着对他说:「真是多亏了那个叫徐东的,否则也没那么快找到你。」
金钱真的这么吸引人?他被按在车子里时,眼睁睁看着徐东与江家的人相谈甚欢,还拿过一个纸袋,看起来像是在道谢的模样。
徐东本质上还是善良的,这点他倒是很肯定,所以徐东必定不知道他到底做了多残忍的事情,但这不是原谅的理由。
那之后江浩敲响了地狱的大门。
为了确保他的服从,让他不会再想逃跑,他们直接将他秘密送到调教室,剥夺所有尊严,强迫他学习各种取悦人的技巧,虽然为了不伤到他可以作为商品出售的脸蛋与身体,即使是打他,也不会让他的身上留下永久性的痕跡,但取而代之的却大多是各种羞辱性的惩罚,让他更为难捱。
三哥常常来看他,依旧是温柔的笑靨,抚过他因为各种折磨而不停颤抖的身躯,怜爱而又哀戚地对他说:「阿浩,不要怪我,好吗?我也是没有办法,江家就是这样,你也知道的。」又总爱说:「乖乖听话,等你都学好了,以后想要什么都行,我很爱你阿,为了我,你要好好的。」
大概是极为相信调教的成果,三哥越发肆无忌惮。
他默然听着,总算明白自己从前有多愚蠢,但慢慢地,他也学会了虚假以对。
日以继夜的折腾下,即便是血,也是冷的,江浩清醒着看到属于自己的情感一点一滴在流失,而他对此欣喜不已。
无用的东西还是早点捨弃比较实在,江浩发现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清醒了,他可以一边做出任何被要求的模样,一边居高临下俯视一切,计较出所有得失。
他的三哥依附着的是大哥,而他便是那些竞争继承权的正统子弟们底下的一个棋子,他被大哥这方看上了,便千方百计地要打磨他,将他调教一个最好用的道具,供他们驱使。
这些,江家的长辈不会不知情,却通通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江浩想,自己果然是继承了江家的血脉,那些调教没能让他学会乖顺,而是在最卑下的泥泞里开出了仇恨的花朵,他一步一步编织出天罗地网,最终完成他当初想做到的一切。
然而,仇恨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当他千辛万苦翻过山头后,却发现眼前只剩一片平坦的康庄大道,再也没有任何起伏,乏味至极。
如今的他身量已经长开,高大强健,再也不是当年只能任人摆佈的无助少年,却感觉生活一天比一天无趣。
所幸还有徐东可以让他打发些时间,但也仅止于此。
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情绪波动了,几乎是无悲无喜,漠然看待所有一切。
只希望那调查结果能有几分惊奇。
江浩一边想着,一边转开放置徐东的房门,发现徐东已经醒了,正坐在地上不知道干什么,左顾右盼地。
维生的线被扯得乱七八糟,初初结痂的伤口再次迸裂,又流出血来,徐东却彷彿一无所觉,神情困惑而茫然,莫名让他看的有些不悦。
「不好好躺着,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