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闹了会儿,江何怕扯到她伤口,还是安静下来,一边抓着她的左手无聊地摆弄,一边道:“说正事,你妈这次回国是为了领离婚证?”
“你怎么知道?”
江何苦笑摇了摇头,“…恐怕领不到了。”
刚刚他本是想上天台吹吹风,很不巧地听见罗琛在打电话,情绪很激动。他讲话太白,又冲动,即使江何没打算偷听,转身进出的功夫,也无意听到了劲爆的消息。
大概就是他发现自己的 switch 被哥哥拿走,气呼呼地给父亲打电话讨公道,结果父亲要他早点把妈妈带回去,店里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江何听见罗琛愤怒到破音的两句——
“你答应我们待一周的!”
“你们两个人就不能开张吗!”
孟杳听了,倒不意外,只是想到梅月霞总是洋溢幸福与满足的真挚笑脸,有些恍惚。
“她原本也只能待一周,她觉得一周内就能办好所有事情?”江何不解地问。
孟杳苦笑:“她攒了一万英镑,大概是想收买孟东方吧。”
“就算你爸同意,手续也不止一周。”
孟杳没有说话。某一刻她忽然觉得,也许对梅月霞来说,“用钱砸孟东方”这件事,比离婚证更重要。
江何握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觉得……我能帮忙吗?”
孟杳了然地看着他,态度却不明。
“我能帮她办,不需要她在。”江何说。
孟杳拧眉,很纠结,“有这个必要吗……”她自己都不想插手其中,梅月霞自有她自己的志气和考量,是她常常无法理解的。有必要让江何也插手吗?
江何却戏谑一笑,这样回答:“那可太有了,我不得在丈母娘面前献点殷勤?她可是会随时飞回国教训我的。”
作者的话
林不答
作者
02-27
江何以后印名片第一句: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第59章 .“我知道你其实喜欢吃口红糖。”
梅月霞果然买好了两天后返回英国的机票,通知孟杳时,很掩耳盗铃地摆一副挑剔表情,说国内节奏可真快,她待不习惯。
并不解释她为什么急着回英国,也再不提及要领离婚证、迁户口的事情。
孟杳也不问。
梅月霞口若悬河地从东城拥堵的交通挑剔到她觉得不干净的猪肉,然后骤然安静下来,盯着自己的红色行李箱,沉了一口气,看着孟杳严肃道:“但你爸我还是要见一面的。”
在又熬了一个大夜之后,孟杳和江何一起,马不停蹄地载着梅月霞回到长岚。○_§·.公.众.号.昭.昭.映.月.整理○°
老屋被拆,他们在镇上找了一家小炒店,坐了下来。
真是诡异的场景,孟杳在贫瘠的家庭记忆里翻找半天,好像也没有哪一个画面是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的。
一上菜,梅月霞和孟东方同时眼疾手快地往孟杳面前分别挪了一碗美龄粥和一碟小排骨,孟杳疲惫的神经突突直跳。
没等她说什么,梅月霞先夸张地嗤了一声:“女儿出生都没抱一下的,现在晓得给女儿夹菜?她哪喜欢吃排骨?!”
孟东方表情既憋屈又不耐烦,吊着浑浊的眼睛眼白一翻,也阴阳怪气:“…二十多年没见过女儿的,跟我在这里放屁。你就晓得她喜欢吃什么?”
“她喜欢吃美龄粥的呀!她喜欢吃山药喝豆浆的呀!我怎么不晓得?!”梅月霞不容被这样冒犯,信誓旦旦地说。
孟杳太阳穴都快爆炸了,看着面前一碗一碟,还是拿起勺子,低下头去喝粥前下意识看了江何一眼,把排骨往他那边一推。
梅月霞得意的哼声刚嗤出鼻腔,江何执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到自己碗里。
孟东方立刻挺起背,得意地朝梅月霞看回去。
梅月霞不忿,先前准备好的那些个腔调、高姿态,甚至写剧本似的打好了腹稿的台词,通通不要了,饭还没吃一口,直接拎过座边皮包,掏出那一万英镑来。
“啪”——摔在桌上。
孟杳惊得抬头,却因为坐在梅月霞身旁,一眼瞥到她那只包包底部的破损和刮痕。
这只皮包是梅月霞特地带来的,某高奢品牌十几年前的复古款,如今大概只有在中古店才能看到。成色不佳,梅月霞说是因为回国,长途折腾,没必要带那些个好包。可孟杳昨晚看见她拿养护油擦了一个多小时,便知道这大概率是梅月霞拥有的唯一一只包。是假的也不一定。
她忽然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将那包往下拉了拉,这样孟东方就不会看到。
可孟东方根本就不会关注一只包。
那一沓钞票已经吸引他全部实现,他腾地站起来,盯着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又坐回去,极尽嫌弃地瞪梅月霞一眼,“干什么,干什么东西?!”
梅月霞终于想起了自己打过腹稿的一些台词,挽起包,端着胳膊冷哼一声:“这个钱你拿到,回去跟你们家那些人说,我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以后再也不要把我的名字跟你摆到一起。”
孟东方反应特别迅速地往底下吐了口唾沫,“你还真是不要脸!你以为老子愿意跟你有关系,老子人多得死,要不是你跑出去,老子早就跟别人结婚了!崽都有了!”
梅月霞面容忽然扭曲,原本端着的胳膊愤怒向外一甩,“孟东方,你当着你女儿的面还有脸讲这种话?这种牛皮跟别人吹吹也就算了,我还不晓得你?!你有那个本事生儿子?!老子也不怕跟你讲,老子在英国,开豪车住豪宅,儿子都十六岁,马上要去剑桥读书!你还想生崽?你也配!”
这话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再不顾忌江何孟杳在场。下意识地看孟杳一眼,仿佛还收获了更多的力量,“杳杳现在能这么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要不是我供她出国,她能有这样的机会?!你这个当爹的,出过一分钱?!”
孟东方被她揭了痛处,脸上发白,萎缩佝偻的身体居然也有力气抡起巴掌,二十年前做惯了的事情现在重新捡起来实在毫无难度。
可他的掌风还未扬起,梅月霞抡着膀子勾起皮包,直直往孟东方脸上一挥。
孟东方被皮包迎面击中,居然差点摔倒在地,大幅度地趔趄一下,堪堪抓着桌角才站稳。
可梅月霞也愣住了,脸上居然露出类似后怕的表情。下一秒看到孟东方摇摇晃晃的模样,那一瞬的后怕消失,一种莫名的狂热取而代之,她又迅速换了只手拎包,抡起胳膊,想要再来一击。
“啪——”
孟东方手护着脸往后躲,已经听到了声音,预料中的痛感居然没有到来。
那包的一角打在孟杳的脸上,颧骨上立刻泛起一片红。
江何眉心一紧,起身冲过去,座下的长椅被带倒在地。
手指刚碰到她脸,被她轻轻扭头拂开。孟杳看了眼孟东方,“这钱你要不要?”
孟东方捂着脸,哎哟哎哟地叫,好像疼得听不见她的问话。
孟杳收回眼神,“那就是要。”
又看向梅月霞,“这饭吃完了吗?”
梅月霞解释的胳膊此时被缩回胸前,彷徨地想要去安抚被误伤的她,急得快哭出来似的,“杳杳,妈,妈不是故意的……疼不疼啊……”
孟杳也收回眼神,“那我们应该可以走了。你还要赶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去。”
孟杳结了账,将那手写的菜单放回四方桌中间,牵着江何率先走出了门。梅月霞其实还想骂孟东方,她知道孟东方也还有很多话可以骂她,她为此做了多年的准备。可她看着背影的背影,狠狠瞪孟东方一眼,还是跟了出去。
孟东方坐在原位,疼得再次呲了呲牙,甩甩脑袋拿起筷子,低声爆了个脏字,嚼了两口菜,见门外再无人影,才伸手,拿起那沓钞票。
“他妈英国佬……票子都是塑料的,不要给我搞假的啊。”他这么嘀咕了一句,噗噗往手上吐两口沫子,才开始数。
100 张,还真是整整一万。
他掩饰不住笑意,暗暗乐了一会儿,把钞票塞进衣襟里头的口袋。
看见店里老板娘一直盯着他们这桌,他啐了声:“看什么看?!”
人家收回眼神,他又趁着劲儿嘀咕:“妈的一大一小,都他妈狐狸精,勾搭有钱男人倒是厉害……”
——还真攀上姓江的了?他想到前一晚江何来跟他谈条件,又啐了一声,妈的,明明是叫他拿钱闭嘴,现在还多挨一顿打!
江何开了车,让梅月霞先坐进去,“你先等会儿,我带她去抹点药。”
梅月霞扒着车窗很着急,“诶诶,你们快去!杳杳,快点儿上药,妈妈……妈妈刚才劲儿挺大的,但妈妈真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啊。”
孟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任江何牵着走。
江何带她到江家老宅,从卫生间里拿出年前重新修缮时备的医药箱。
孟杳坐在沙发上,仰头问他:“明显吗?”
江何看她微微红肿的颧骨,一边挤药膏一边说:“还好。”
“丑吗?”
江何掀起眼皮,这次说:“丑。”
孟杳的肩垂下去,“我们过两天还杀青呢,要拍照的。”
江何伸手勾起她下巴,捏住,让她不要动,倾身轻轻将药膏点上去,“…怪你自己不知道躲。”
孟杳憋着气,“那你还没英雄救美呢?我都救过你!”
江何动作一顿,语气变沉,“我也在反思。对不起。”他是真没来得及,梅月霞打第一下的时候其实也差点误伤他;他没想到还有第二下,还换了手。
认错太快,架都没得吵。
孟杳撇撇嘴,又挑剔他,“这个药膏味道好难闻,苦的。”嘴上挑剔,一点儿没乱动,乖乖坐着,也不给他真添堵。
江何动作轻而迅速地点涂完,直起身,棉签丢掉,药膏放回药箱里。
孟杳还仰头看着他,他垂眸也看回去,从兜里拿出一条口红糖。
“这个不苦。”
孟杳惊奇地看着他手掌上的口红糖,是她小时候才有的那种旧包装,一看就注满色素的劣质糖果。
“你哪来的?现在还买得到这个?”她接过,问。
“可能是过年的时候吧,忘了。”他模糊地说。事实上是昨天来找孟东方时看见村口小卖部还有的卖,顺手买了点儿。
孟杳把糖果拿在手里把玩,不吃,又故意挑剔,“你就买这种糖?甜度超标,而且还全是色素。我小时候没零花钱才买这个呢。”
江何耸耸肩,又从兜里拿出第二个,是星球杯。
“这个也有,也甜。”他又把手掌摊开。小时候在长岚,何凯丽总喜欢给他寄星球杯,一买就是好几大桶。孟杳比他喜欢吃。
孟杳失笑,眨眨眼问:“你是哆啦 a 梦吗?”
江何也低声一笑:“没别的,只有这两个。”
孟杳把星球杯也接到手里,比了比,还是先拆开了口红糖,叼进嘴里,乐呵呵地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