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喜欢拋媚眼的女孩。
曾杰曾经这么以为。
至少直到在外国碰上个在追求他的女人时,他都这么深刻认定着。
浑身带电,用这个形容词来描绘那女人并不为过,每当她眼角轻轻一夹,向曾杰拋出媚眼时,明明等级相差遥远,他还是第一个想到了戴珊沫。
女人有用眼线细心勾勒媚人弧度的眼,鲜艳的红唇噘起,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每一个眼波流转,都像精心设计的回眸一笑……和戴珊沫相比,不知道成功多少倍。
有些迟钝的反应,事隔已久,曾杰出国后才恍惚想着,戴珊沫从前挤压眼眉的姿态,实在拙劣的让人不忍直视。
他必须收回往日的评语──那不是个喜欢拋媚眼的女孩,只是个想拋媚眼的女孩。还总是把他喜欢看见的笑脸压縐成一团,再瞧不清楚本来的面目。
但说来也怪,曾杰总爱嫌弃她的媚眼,出国之后,最清晰记着的,却是她时不时凑到自己面前,有些滑稽的眨眼模样。
即便脸孔是让人说不明白的扭曲,可不能否认,更不能忽视,每当那时候,戴珊沫的瞳眸装着的,一直只有他。
专注,甚至是饱含某种渴求。那一簇簇的渴望聚集,在她的眼中汹涌燃烧,灼热的让曾杰有些不敢直视。
那样的热度,在曾杰出国后,似是犹有馀温,只要他忽然感到疲惫困顿,便会在指尖打转,试图一寸寸温暖他。
不显眼,不强烈,却容易让人留恋其中,直至成癮。
更何况,出国后的环境比起曾杰原先想像,还要艰难几分,这份难得的温度,自然会使人感受更加深刻。
原先他就知道,妈妈的家人对曾爸十分不喜,连带着对自己这几乎没见过面的外孙也有几分排斥。再加上如今曾妈在外公的意思下再婚,有了自己与老公的孩子,他的存在当然更显得微妙,总有些破坏他们现在美好生活的意味。
曾杰还记得,自己刚搬到国外第一天,住得是见面不相识的外公外婆家,被妈妈领着去打招呼那刻,他们看着他的眼神,有血脉间的触动,更多的……是透过他瞧见曾爸影子后的不喜。
要说外公外婆对他没有感情,那当然是不可能,可从来没费心培养过的亲情,即便存在,也没法指望别人对自己关照多少。
至少对曾杰来说,便没有直接攀附在外公外婆家的打算。
不过在外祖家待了两个月,不愿太过干扰别人生活的曾杰,就透过曾母的协助,找了个小公寓住下。
对他的选择,曾母不同意,却也没有太多心力劝说,只能在他搬出去第一天,皱眉询问:「小杰,住外公外婆家不好吗?你自己住外面,我不放心。」
闻言,曾杰只是摇头,他比曾妈更明白自己的个性,绝对不讨老人家喜欢,倒不如保持距离,还能多少延续这份薄弱的亲情。
被安排到曾母家的公司实习,曾杰在外国的头半年,在毫无经验之下,跌跌撞撞,是多做多错,少做也错,只能在一次次的错误中磨出稜角。
时光难数,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的笑容多了,骨子里却也添了些不易察觉的疏离,用以消磨挫折带来的无奈。
光阴带来的变化不仅于此,从前曾杰并不喜欢打电话,更不喜欢拨号接通间的空白等待。但在外国的这段期间,他却开始着迷于直接的对话,就好像文字单纯的温度,已经不足以满足他,非得亲耳听见对方的语调起伏,才有真实感。
「已经这时间了……」
几乎是每日夜半,曾杰睡意正浓,床头的闹鐘就会突然响起,刻意调到最大的音量,才刚有动静,就能把他吵醒。
匆匆下床梳洗,他把回家时散在桌上的钱包手机扫进包包,套上布鞋就顶着寒冷的夜风出门,一路往离家最近的夜店出发。
在头顶压上鸭舌帽,深深扣低帽沿,曾杰算着时差,脑中想着的,是再过不久戴珊沫就该回到家,他就能打给她了。
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曾杰能看出来,戴珊沫对他出国这件事,有着一份不知来源为何的不安。
联想到自己在曾爸过世时,于她面前出现过的脆弱,曾杰轻易就将对方的心情与对自己不放心画上等号。
握紧藏在口袋的手机,曾杰寻思已久,对于女友的这份不安,只想到极其傻气的方式,来让对方相信自己过得好。
从寧静的街道进到喧哗的夜店,瞬间充斥耳中的热闹喧哗突破不了他周身孤寂。但至少,已经足够欺骗电话那头的她。
「喂,刚和朋友出来玩,有些吵你别在意。」他说,电话才接通,刚开口便恰恰迎来店内气氛新一波的高潮,重重落下的电子音乐瞬间在耳边炸开,掩没了戴珊沫的话音,短时间内曾杰怕是不用想听明白对面的她到底回了什么。
掩耳盗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两人对话受阻的剎那,曾杰脑中,是突然冒出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