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后才知道,原来被投进池塘里的,不是一颗大石子,湖水不是因大潮而掏空。那是一颗迷路的太阳。它光芒四射,只要靠得太近就会被灼伤。」
我的心死了,就如同池塘没了池水,水下的泥巴曝露在空气中,水份蒸发乾涸,没有新的泉源补充,情感和记忆力每日衰退着,现在的我只剩下这些与他相处的些许回忆。
那天晕倒之后,等我再醒来就已经被关在这颗「太阳」里,手上、脚上都没被镣銬限制,也不会感到飢饿,但我无法走出这块空间,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完整的我了。
我不清楚「他」--恶魔,为什么不杀了我。以那天「他」说的话来判断,应该又是他救了我,也许他们之间进行了什么交易。
被关在里头的这段日子里,我知道这颗「太阳」其实不同于人类世界,它类似于这个世界的焚烧场,专门吸收各个世界的残渣,也就是尸体或是被拋弃的生物,收集起来,燃烧他们的身体当作这个世界运行的养分,将灵魂分离分送到护城河,血液则是顏料,是这个世界之所以是血红色的原因。
被传送至护城河跟太阳,几乎可说是外界生灵到达这个世界的最后宿命。长期接触外界生灵的生命能量—灵魂,使它们易与外界生灵產生共鸣,对于外界的生灵有莫大的吸引力,心志稍微不坚定者,甚至可能迷失自我。
「太阳」还能监测是否有外界生物入侵,充当城堡的第一道防线,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我别盯着这颗「太阳」吧...那是他在保护我不被发现。我又被他保护了,我还真是没用。
我处在一个透明的空间之中,我呆在里面出不去,别的生物也进不来,我就只能这样日復一日的看着那些生灵被送进来后,当作燃料被活活烧死。
他们之中有些人会发现我,请求我的帮助,我从最初极力想方设法施以援手,到后来的无奈绝望,日日抱头痛哭。直到现在,我已麻木了,不再为外界的事物產生情感。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了,我还能救谁?
我依然想念从前的日子,即使呆版无聊,若是能再选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度成为加害者,不会将自己所受到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
只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我很快就会连这些回忆也失去,这个让我免于被焚烧的空间日渐薄弱,我想直到我想不起自己是谁的那天,我的身体就会被焚毁,我的灵魂会被投入护城河之中成为千万甚至千亿个等待灰飞烟灭的灵魂之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只祈求有人能在人类世界中想起我,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并且记得曾经有我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哪怕是因为憎恨才记得也没关係。
「如果我们能早点认识彼此该有多好。也许我们错过的不只是道歉的时机,我们还错过彼此,好好的活下去,要比我活的还要长久。憎恨什么的,还是算了吧,那不适合你。」我抬起头对着正在燃烧我所在的空间的大火说着,「我说的你听见了吗⋯我的朋友」或是叹息或是自言自语,不知不觉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是谁?为何我会在这里?他能来救我吗?他又是谁?不管是谁拜託来救救...」未说完的话,被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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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殿中,有两个人在里头说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会笑出声来,似乎在话着家常,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儿子与父亲聊天、和乐融融的画面--前提是如果其中一人不是巨人、大殿的顏色不只有血红色。
巨人坐在巨大的王座上,身高至少十公尺,身前还飘浮着五个水球,分别倒映着,人类世界图书馆那扇红色的门、上次到访城堡的人的教室、在城堡住的那间房间、异界通道的出口,以及「太阳」里的景象。
看见访客被大火吞噬的一幕,巨人对着站在冗长的阶梯下的人类开口道:「那个人类的身体终于处理好了。今日即是你的重生之日,吾之子。吾赐你艾尔克雷姆之名,愿你成为「未来之红」,带领我族迈向世界之巔。我将那人的灵魂接给你处理了,丢进护城河还是粉碎随你便。」
阶梯下的人类长着东方的面孔,眼睛的顏色却不是寻常的黑色。「他」的右眼是血红色,眼神疯狂而嗜杀;左眼是澄澈的蓝,带着微微怯意和温暖。
两种不同出现在同一人身上,使「他」一言一行都透着违和感。「他」开口了,说出来的声音与「他」的外貌极不相符:「是的,父亲。父亲,孩儿还有一些疑问,不知可不可以向父亲寻求解答?」
巨人点头示意「他」直接开口。
「他」问出心中疑惑,心中却已有八成的确信:「那场大雨是父亲的杰作吧?也只有父亲才能做到无视协约随意施法的程度。」
巨人回答到:「不,吾并无法毫不顾忌协约的内容,所以只能藉由操纵短时间的天气来助你。协约的力量的确强大,当初答应你去人类世界就是因为你信誓旦旦的保证,会把协约的问题解决。现在协约已经处理好了?」
「是,父亲。这具身体的原拥有者就是末代的守门人,解决他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现在人类世界拥有守门者血脉的人,除了这个末代守门人,其馀皆对守门这项枯燥职业,敬而远之,惟恐一辈子被绑在门的附近,靠着家族分配的微薄薪俸度日,所以就算现在马上进攻人类世界也没人可催动协约来约束您了。」
「很好。这次你做得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皆可说与我听,就当成是给你的奖励。只是你该解释看看,为何迟迟不粉碎了末代守门人的灵魂?那个可恶的守门人家族,若不是他们使诈,我们侵略人类世界的脚步,也不会停滞不前。人类本性狡诈,应尽早除之,以免发生变卦。」
「父亲请您放心,他为了救朋友,跟我进行了血契「圣罗埃西斯」-奉上我最鲜红的血。所以他会陪伴我,不管几个世纪、不论是要度过几亿年,以契约之名,永远无法背叛我。」只在心里,「他」偷偷唸着:以朋友之情,他答应过我,他会陪着我….就算是为了他的朋友,他也不会独自死去。而我不会让他知道,他的朋友已经不存在的事实。
「我向您保证,万年之内会成为九大世界最强的恶魔,继承父亲您的名号,代替我的那些没有意志,自我堕落的兄弟姊妹们继续活下去。哪怕拿自己进行血祭,我,艾尔克雷姆会使我族登上世界之巔,届时将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我。」声音坚定而自信,这是艾尔克雷姆—併吞人类世界、七千年后的未来使九大世界闻之丧胆的恶魔,所立下的誓言。
「艾尔克雷姆,你又为何要对那个访客施下「圣罗菲西斯」-奉上他最鲜红的血的禁咒?」
「因为我是赤血界主的儿子,恶魔艾尔克雷姆,没有人能损害我的东西,谁碰了就要付出代价;并且,我与这个末代的契约还差一些血液才能完善,那个傢伙是契约的媒介,正好适合拿来充数。」
「至于对末代守门人的处置,希望您全权交予我处理,我想以此作为这次的奖赏。我觉得这个末代守门人很特别,在人类贪婪的世界中,即便是原本灵魂较清澈的守门人一族的灵魂,也会有杂质。」
「但他就像全球只一双的限量版球鞋,没有一丝杂质存在他的灵魂里,很值得收藏,然后--用一生的时间让它染上恶魔的气息。」
巨人略作沉思,最后点头答道:「罢了,你若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只要拿捏好分寸,我就不会多加干涉。」
巨人所关心的,刨根究底,只有族群的利益和自己本身的利益,其他一概不值得他花心思。儿子又如何?若是危害到他的利益,大不了再找一个来便可。
「谢父亲恩准。父亲若无其他吩咐,孩儿这就先行吿退,去处理那个人类的灵魂了」
得到父亲的允许,「他」躬身行礼,毫无破绽的转身走出大殿,待确定不会被父亲发现,「他」还是放任那隻善良的左眼流下悲慟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