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焕冷笑一声,“但郑师兄遇到了偷袭,是怎么回事?我们五人当中正是郑师兄修为最低,他是医修,反抗的手段不多,正是他最好下手。偷袭他的人在星城遗迹之中孤身一人,你说这怎么就这么巧?”
“当时我与那人交手,那人却不急着逃跑,显然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觉得不会轻易被我打倒。这不是对我的能力有充分了解的人,都轻易办不到。”
“然而孟师姐刚露面,那人便跑得比兔子还快,显然是知晓师姐的实力。”
“虽然当时那人身上所用的招式并不明显,但是还是能看出疏雨剑阁的影子。我们怎么怀疑,都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去。”
疏雨剑阁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剑修宗门,平日里也有不少剑修会研究疏雨剑阁的身法以及剑法,也从疏雨剑阁的招式上悟出了不少东西,因此,见到与疏雨剑阁相近的身法时,孔焕只当那是一个套路接近的剑法,未往洛清明身上想。
然而在方才,他见到洛清明被步惊川逼出自己独创的剑法,那身法,正是与他先前在星城遗迹中交手的那个人极为相似。
这下,他再也骗不了自己。
同时,他也知晓了,为何在回到了疏雨剑阁后,郑如波每回听自己提起伤他的人,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孔焕越想,便越是气愤,同时也为郑如波感到委屈。
郑如波将洛清明视作同门,就连出这等恶劣之事也替他掩藏,可洛清明呢?洛清明只当郑如波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是个可供发泄的出气筒。
那位在台上呆愣许久的疏雨剑阁长老见状,忽然意识到了不妙,“孔焕,有什么回去再说。”
回去,回去再说。一个二个的,都打算回去再说,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也无人在意被洛清明伤到的郑如波。他们为了保全疏雨剑阁的面子,竟能将自己同门置之不顾。
孔焕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
他性子直,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利益权衡,也不似郑如波那般善于隐忍。他知晓自己此番动作,事后若是被郑如波知晓,定要被说不以大局为重。但他可不想管那么多,他眼中的大局,便是容不得疏雨剑阁中有这般一个污点。
他将灵力注入声音,将此事推到了众人眼前,叫所有人都避无可避。他大声道:“洛清明,你于星城遗迹中打伤郑师兄。残害同门,还是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你可有一丝愧疚?”
第130章 灵溪之难·零三·
四周登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停下交谈,屏住呼吸,静待着当事人的回答。
一时间,山风穿林而过的沙沙声都骤然清晰起来。
“……我都没有做过的事,我为何要认罪?”洛清明的声音含着几分凉意,叫在场不少人不寒而栗,“你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
孔焕平日里虽没少动嘴皮子,可这与人辩论的本事却不强,加上他不擅应付这般嘴硬之辈,一时间只能干瞪眼。他本以为人证在此,便是十拿九稳,洛清明应当无法再否认了才是。
谁知洛清明心态安稳得很,不但拒不承认,还叫他拿出证据,叫孔焕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面对洛清明的反问,孔焕涨红了脸,许久才憋出一句:“有人证在此处,你还需要什么证据?”
步惊川见孔焕口头讨不得好,心中也有几分焦急。他知晓孔焕心机不深,若是与人争辩,极其容易被带到对方的节奏中去,在这要紧关头与洛清明争辩,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说多错多,就怕孔焕情急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对此事不利。
“我觉得此事,与我们先前在讨论的,是两码事。”洛清明淡淡道,“眼下有外宗人士试图抹黑我,你便如此急着落井下石?”
孔焕瞪大了眼,未想到洛清明会赖账,“你心术不正,还妄图狡辩!”
局势骤然转变,争锋相对的不再是洛清明与陆征,而是换成了洛清明与孔焕。
洛清明冷哼一声,“我知晓平日里你处处不如我,你心中不服气,但是也不必串通师兄师姐,在这等时候栽赃于我。”
这下,连步惊川都听不下去了,他也算是此事的半个亲历者,虽然每件事都只是知晓大概,然而在经历过这些事后,他自然更清楚地意识到洛清明是什么人。
长袖善舞的洛清明向来在疏雨剑阁的同辈弟子中颇有声望。他话一出口,便引起几个疏雨剑阁弟子的附和,“是啊,孔焕,你闹脾气你也得看这是什么时候。”
疏雨剑阁的弟子都只将此事当作一场闹剧,极力常识将大事化小,显然是不想孔焕与洛清明再作纠缠。
孔焕性子直,平日里也多多少少得罪过一些人。此次来到太云门参加折桂大会,孔焕先前便同步惊川说过,与他交好的师兄师姐都没有来。
想到先前疏雨剑阁众人在折桂大会报名时有意抛下孔焕,令得孔焕还得找他这个外宗人同行。再结合眼前情形一看,步惊川这才意识到孔焕在疏雨剑阁的处境,比他想象中更为艰难。
正当此时,那位疏雨剑阁的长老从观战台上站起,道:“此事乃是疏雨剑阁与陆小友之间的事,便不耽误各位时间了,我等会将此事私下解决。”
说着,那个长老朝着太云门长老行了一礼,又对着人群行了个礼。做足了礼数后,那长老便朝着他们缓步行来。
步惊川忽然便意识到了对方的用心。后续的争执皆是发生在孔焕与洛清明之间,也就是疏雨剑阁的弟子之间。大家都忽视了陆征,然而方才那位长老轻描淡写地将陆征与洛清明之间的矛盾划为疏雨剑阁内部的矛盾,意图私下解决。
若真是让这长老如愿,届时陆征的事便成了疏雨剑阁内部的事,旁人再不好过问。这样一来,陆征想要求得的结果,便更难得到。
而到了最后,陆征这么一个小角色若是被众人遗忘,那么落入到疏雨剑阁手里,他的下场恐怕不会比他那六个师兄好多少。
想到此处,步惊川顾不得此时出声不合时宜,便道:“既然如此,那还请长老记得查明陆道友六位师兄的意外,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不让众人忽视陆征,此时却忽然有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既然此事是发生在太云门,那便是我太云门的过失。”
步惊川循声望去,却见是于任凌朝他们这边走来,“于某斗胆,替各位解决此事,也算是尽一份东道主之责。”
于任凌开口便搬出太云门,这下叫人想拒绝也无从拒绝了。
说完话后,于任凌才缓缓转过头去望向观战台上的太云门长老。太云门长老显然是对他这番先斩后奏无奈之极,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得了应允,于任凌的目光才终于投到了疏雨剑阁几人身上。
趁着这个空档,步惊川暗自看了一眼孔焕,或许一次两次他还看不出于任凌是为何,可次数多了,于任凌的目标便清晰得很了。
于任凌一番话说得极其漂亮,就连立于高台之上的太云门长老都点了点头,“既然是在太云门发生的事,那自然须得在太云门解决,省得扰我太云门声名。”
那疏雨剑阁长老的面色变了又变,估计暗地里都要恨死主动请缨的于任凌了,可又不能拂了太云门的面子,最终只得暗自咬牙,作出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道:“那是自然,便麻烦于小友了。”
步惊川暗自看了一眼陆征,心中松了一口气。有于任凌介入,碍于有外人,疏雨剑阁无论如何也需要给出个交代来,陆征应当也没有这么容易出现意外了。
大不了自己再多注意着些,疏雨剑阁的人找不到机会,定不会再多做手脚。
想到这里,步惊川又看了眼洛清明。他其实无意针对洛清明,只是恰巧洛清明所作所为疑点实在是太多,引起了他的注意罢了。
谁知,他这眼却刚好撞上了洛清明朝他望来的视线。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许久,尽管身陷于这场风波,洛清明望向他的视线仍旧持着几分傲慢。
步惊川不闪不避,直视着洛清明。
洛清明忽然朝他勾了勾嘴角,嘴唇翕动,同他做了个口型:你会后悔的。
步惊川心中一凛,这位向来表现得光风霁月的疏雨剑阁弟子,似乎终于打算撕下自己伪装的面纱。
第131章 灵溪之难·零四·
最终,这场闹剧随着陆征被疏雨剑阁弟子带离此处而告一段落。
留在原地的众人议论纷纷,注意力多数放在离开的那些人身上。步惊川环顾一周,见此时自己也没有多留的必要,便与星移交代了一声,转身离去。
比武台上很快又上去了新的比试弟子,众人的注意力也聚集到台上比试的二人身上,倒是无人在意步惊川这边了。
趁着这个机会,步惊川快步穿过人群,径直钻入了一旁的树林,随后抬凝眸向眼前那人。
二人皆是穿过人群来到此处,倒叫步惊川生出些许二人是在偷情的错觉来。
方才他见秋白步入林间,便自觉跟上。此时见到秋白,步惊川面上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我赢了。”
廖廖一句,乃是他四年磨砺,无数个日夜中风餐露宿所求来的结果。
名门弟子对战小宗弟子,善战的剑修对战被动的阵修,这似乎是一眼便能看出结果的战局。
然而步惊川却能竭尽所能,以一己之力扭转结果,为的不过是眼下,能够与秋白道上一声“我赢了”。
这四年的磨砺,若无秋白护佑在身侧,他决计走不到今时今日,今日的结果,有秋白一份功劳。
秋白看他神色,便知晓他心中所想,轻轻地应了一声,面上也逐渐染上笑意,“你做得很好。”
步惊川再也按捺不住,快步冲向秋白,仿佛乳燕投林,径直扑到了秋白身上。
秋白虽然嘴上说着“胡闹”,却是伸出手来稳稳接住了他。被他这般大力冲撞,秋白也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松开抓着他的手。
此处没有纷乱的视线,步惊川也不必再紧绷神经,而是打趣起眼前这人来,“我赢了比赛,能否向你要一个奖励?”
他直勾勾地望向秋白,脸也向秋白凑近了些许,想要什么样的奖励,不言而喻。
秋白略一犹豫,才上前在步惊川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落了个吻。
这个吻几乎是一触即分,快得几乎叫步惊川没有反应过来。
步惊川微微瞪大了眼,摆出受骗的神色,“这也算奖励?”
秋白面皮薄,被步惊川如此追问,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你也未说你要什么样的奖励。”
步惊川失笑,“那我现在补充,我要什么奖励?”
秋白这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道:“方才的奖励已经给你了,现在再提……不作数。”
他后面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叫步惊川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然而步惊川还是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秋白的意图,“好哇,你想赖账?”
秋白神色一怔,“我如何要赖账了?”
“我都没有满意,你这奖励做不得数。”步惊川说着,上前伸手攀住秋白下巴,又补充道,“这个奖励,你来,还是我自己领?”
秋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都不告诉我要怎样做,让我来又有什么用呢……”
他话音刚落,剩下的话语便被步惊川尽数堵在嘴里。
青年干净的气息充斥着他的鼻腔,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横冲直撞的唇舌。
步惊川在这些年中,已然变得稳重得体,极少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然而,在面对着秋白,他仿佛将自己的稚气、冲动、莽撞尽数留给了眼前这人。
他本以为经历过这么些年的成长,已经足够冷静自制,然而在他遇到秋白后,却发现,自己的平日里撑着的,不过是一层脆弱的、单薄的伪装。这层伪装在遇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便溃不成军。
在秋白面前,他不必收敛自己的情绪,而是还能成为那个稚气的、天真的、甚至是软弱的自己。
然而他总是会担忧,担忧秋白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了自己。因此,他才时常需要秋白主动地做些什么,才能从秋白那里得到几分安稳,方能安心。
他清楚自己这般患得患失,并不是一个好的心态,然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秋白对他如此纵容的情况下。
然而他其实并不想要这份纵容。
秋白跟在他身边四年有余,却极少动怒,更是少对着他发脾气。他对步惊川,是包容甚至是纵容,但这般的态度,若是放在前辈与后辈之间,那还说得过去,但是步惊川与秋白,如今却不是单纯的前辈与后辈关系,而是更为亲密的关系。
他想要秋白向他更多地展露自己的情绪,他也想知晓秋白的过去,更想与秋白一道面对未来的困境。
眼下折桂大会已然过去大半,他在不久的将来,也会随秋白一道去寻找秋白的躯壳。那时候,便是需要他与秋白一道面对那未知了。
他想在秋白心中成为能够同行之人,而非需要分神保护的软肋。
只是二人亲吻的短短一瞬间,步惊川心头便划过万千思绪。
他舌尖忽然一痛,浑身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秋白稍稍往后仰着头,已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步惊川看到秋白面色有些沉,心中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