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都还会是那些人。”秋白道。
“那是自然。”步惊川笑道:“也不知道此回,会不会有人再做手脚。”
他只不过是想起先前在疏雨剑阁那一回,星移的对手被有意替换成樊易。最后虽然星移有惊无险得以胜出,但这仍是令得他对明日抽签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除非是太云门的人别有用心。”秋白冷静道,“但你此次并不是他们需要注意的目标,应当不会有人再在对手方面做文章。”
其实步惊川自己对太云门的小动作并不放在心上,闻言只是应了一声,又道:“说起来,比试之日将近,我觉得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秋白显然那是有些跟不上他话题转移的速度,面上还有些许茫然的神色,“嗯?”
“你先前答应过我的,要与我对练。”步惊川道,“我养伤耽误太久,眼下比试在即,倒是要开始找找感觉了。”
往常他若是闲着,便经常会拉上秋白作为自己的陪练,他们自四年前便是如此,几乎是风雨无阻。只是最近几月,步惊川一直处在奔波与负伤的状态之中,倒是许久未与秋白一道活动筋骨了。
只是秋白还有些犹豫,“你如今的状况……”
“已经没有大碍了。”步惊川心知秋白还是在担心他的身体,于是在原地做了几个伸展的动作,以示自己确实无事,见到秋白神色松动,才继续道,“我既然能前来此处参加折桂大会,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秋白犹豫片刻,终是同意了。
第115章 折桂之变·零四·情难自禁
步惊川顾忌着此处是太云门的地盘,还想着等到了夜间再出去寻个地方,好与秋白对练。
谁知秋白径直转过身去,走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随我来。”
步惊川心头疑惑,连忙快步跟上,问道:“这是要去何处?”
“去合适的地方。”秋白微微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嘴角微微勾起,脚步也轻快许多。
步惊川这才反应过来,“你认识这处?”
秋白应道:“许久之前,确实来过此处。彼时还未有太云门,只是我见这太云门似乎未改变此处地貌,遂想去我原来知道的地方瞧瞧。”
太云门不似疏雨剑阁那般树木从生,此处多是些平地,一览无余。尤其是秋白带他来到的这处,无数莹蓝色的花朵蔓延至天际,放眼望去,那花海散发着荧荧蓝光,花朵缀在草叶间,仿若天上星辰。
此时夜幕处临,星光与月色未显,天地间便只有这蓝色的花朵。
那花还未有他们膝盖高,生得楚楚可怜,叫人不忍走入到其中去打扰这静谧景象。
“便是此处。”秋白抬眼望向天际最后一抹霞光,“这么些年过去了,未想到此处竟还如原来一般。”
秋白一边说着,脚步不停,一步踏入了这花海之中。
步惊川望向那立于花海之中的秋白,心中微动,忽然想将此时的秋白揽入怀中。
可随后朝他面门袭来的劲风却猛地将他拉回了神。
是秋白动手了。
想起二人来到此处的目的,步惊川只得在心中轻叹一声,摒弃了心中的杂念,投入到眼下的战斗中去。
二人这般对练已有四年,起初还有些出乎意料的招式,但随着他们对对方的了解加深,对对方的套路烂熟于心,逐渐变成了反应能力的比拼。
而每次这般对练,多是以步惊川输告终。
也不见秋白如何动作,步惊川手中那分明对准了秋白胸口的剑锋,便堪堪擦着秋白胸前而过。
步惊川这般动作来不及收势,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秋白便气定神闲地伸手,在步惊川执剑的手腕处轻轻一敲,便将步惊川手中的剑击落。
金素剑失了控制,落在花丛中,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
“你走神了。”秋白淡淡道,再看向步惊川的眼神中含了几分责备,“又在想什么?”
自己的攻击被秋白一击击破,步惊川面上也无惊讶气恼,只转头望向秋白,眉眼间含着笑。不经意间,秋白忽然将眼前这幅场景和四年前的场景重合。
那时还是在疏雨剑阁,彼时还是少年的步惊川也是这般的眼神望来。
那眼中含着十足的信任与敬仰,灿若星辰。
转眼间,那个冒失的少年已经成长成眼前的青年,眼中也多了几分四年前不曾有过的热烈。
他心有所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胸腔中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心跳声充斥在耳边,几乎要盖过风吹拂过此地草木拂动的声响。
血液冲上脑袋,惹得秋白两只耳朵都在微微发烫。耳中的血管鼓动,有不断的嗡鸣声在耳边响起。
在这一片嘈杂当中,唯独步惊川的声音格外清晰:“我在想……”
最后一个字被步惊川拉得很长,长得秋白忍不住走神,目光飘忽,步惊川的声音在最后在四目相接良久,才忽地定住,“你。”
秋白只觉自己犹如终于被从噪音的海洋之中捞起,耳边的嘈杂尽数褪去,耳中听到的、眼中看到的,唯有眼前一人。
步惊川坦然地与他对视着,唇角蓄了一弯清浅的笑意。
他还想佯装镇定,想将话题往他们方才的方向带,低声道:“这时候别想些有的没的……”
“你方才那一式,与四年前你第一次同我这般对练的时候,十分接近。”步惊川道。
四年前第一次与秋白对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步惊川还记得,那时候的秋白是如何动作、又是如何引导他思考的。
或许便是在那一晚,便再也无法将秋白从自己生命中割舍开来。
只可惜他醒悟得太晚,行事也太莽撞。
时间过去得太久,秋白自己向来是不会记这些细枝末节地人,也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动作的,只能胡乱应道:“你记这些做什么。”
“四年前你的一招一式,我都记得分明。”步惊川放轻了声音,似乎害怕稍重些许都会惊动到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秋白顿时便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确对步惊川的心思心知肚明。最初知晓步惊川的心绪时,他的确有过慌乱,却未曾厌恶过,而到了后来,甚至因为步惊川的心绪,生出几分惊喜来。
那惊喜逐渐从他胸中满溢,继而化为欣喜。
可他心中又有几分对自己的唾弃。步惊川还未知晓所有真相,因为多年的陪伴而对他生出感情,他却在对方鼓足勇气同他坦白心迹时,违背自己内心的意愿去拒绝对方。
他这般行径,实在是太过卑劣。
所幸,少年人的一腔热忱还未熄灭,步惊川那双通透如琥珀般的眼,望向的仍是他。
就在这走神期间,步惊川又向前一步,跨过地上的金素剑,直奔他而来。
步惊川以为秋白会躲,秋白以为步惊川会停,二人都未预料到对方的举动。秋白还未回神,正正站在原地,被步惊川扑了个正着。
秋白被步惊川扑了个满怀,脚下站立不稳,径直朝后倒去,倒在这一片蓝色的花海之中,搅起一片纷乱的花瓣。
步惊川除了最初的惊讶,然后面上又是窃喜,笑着问道:“又在想什么呢,连我过来了都没发现?”
闻言,秋白仰头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伸手为他抹去了眉间不知何时沾上的花瓣。
眼前的青年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软弱的少年。这四年间,他变了很多,然而有些东西,却一直没有变。
或许……一切都会与之前不同。万物皆有变数,或许他不该再囿于往事,而是该作出些许改变。
眼前的人是一个全新的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毫无保留地同他敞开了心扉,与他厌恶的模样相去甚远。
步惊川神色一怔,却又很快反应了过来,冲他笑了笑,“你肯定又在想别的事,什么时候能想一下我?”
他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
秋白微微阖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中便是坚定。
他如何能够不回应眼前这个人,那是他盼了千年的回应。
那个人恐怕不会容忍他这堪称冒犯的决定,他却也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
心中的顾虑太多,他发现他也开始如那人一般,开始为外物所牵绊。
这却是他自己所最为厌恶的模样。
秋白摇了摇头,决心抛开顾虑,抛却考量,再不去想那些是非曲直,全心全意地去接受、去回应眼前的人。
他做了这般决定,即使日后被厌恶被反感,甚至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却也甘之如饴。
他好似行至悬崖边的旅人,纵使明知前路会粉身碎骨,他却也义无反顾地纵身往下跳。
步惊川笑吟吟望来,唇边的笑意忽然因为秋白环到他后颈的手而一顿。
脖颈作为人的弱点,向来都不能由外人碰得。而意识到那时秋白的手后,步惊川除却最初的那一下僵硬,随后又极快地放松下来。
那只环在步惊川后颈的手微微用力,拉得步惊川的头不由自主往下垂。他也顺从地顺着那只手的指引,低下了头。
那只手由嫌不够似的,按到了步惊川的后脑勺上,迫使他低头。
接着,步惊川对上了秋白的视线。
秋白目光沉沉,眼中翻涌的是步惊川所看不懂的情绪,有挣扎,有犹豫,最终都化为义无反顾。
“我也在想你。”秋白的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
双唇一触即分,快得步惊川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先前同你说过我会给你一个回答……这是我的答案。那日……你对我做这个,我并不讨厌。”秋白别开目光,轻声解释着,“是我担心你只是将孺慕当作爱意,因此才一直犹豫。”
“只是方才,我便忽然想通了,我只是想一直与你在一起,什么事都比不得你重要。”秋白说着,脸上也有些红。
步惊川此刻无暇调笑秋白的模样,他正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满腔欣喜,在这时却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无法将自己的喜悦宣泄出口。
直至最后,他组织了许久的语言,唯有一句:“我与你一样。”
“我还以为你这次坦白心迹蓄谋已久,”秋白忽地笑了一声,“你说的万全准备,便是这个?”
“也不是。”步惊川这时才回过神来,笑了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情难自禁。”
“我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秋白忽然道,“若是你不后悔,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将我甩掉。”
步惊川伸手讨好地抠了抠秋白的掌心,低声道:“这话不应该是我说么?再说,我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如何会后悔。”
秋白却只是望向他,久久不语。
“步惊川,你不能后悔。”秋白再度开口,“我答应了你,那我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步惊川一愣,正想问一句“为什么”,理智却忽然被秋白忽然凑过来的唇所攫取。
他当场丧失了思考能力,只会小心翼翼地回应着这个来之不易、期盼已久的、主动的吻。
作者有话说:
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