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与许懿莲正位于前往美国加州旧金山的飞机上。
安乐之所以想见许懿莲的父母一面,是因为她希望,和许懿莲迈入下一个阶段前,把过去的往事做个完整交代。
「我觉得我们身上都有些不能说的祕密。不是丑闻那种负面的东西,而是类似于善意的谎言。我们歷经十年以上,才把兰完完全全放下,现在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我想去向叔叔阿姨懺悔,你愿意陪我去吗?」
听到安乐这番话,许懿莲立刻就着手订了机票。
她们下飞机,一路通行无阻,顺利到达许家。那年大一的寒假,许家夫妇搬到美国后,安乐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时隔多年,站在这个异国的许家门口,她的心震颤不停,竟有些喘不过气。
许懿莲见状,拥住安乐,轻轻抚着她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她明白,安乐对爸爸妈妈始终有一份歉意。
安乐双脚原地踩踏几步,吐了口气,「我好了,没问题。」
许懿莲按下电铃,朝摄录头挥了挥手。
「懿莲,你回来啦,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对讲机传来安乐熟悉的女声,安乐紧抿起嘴,压抑自己流泪的衝动。
「妈妈,猜我带谁回来了?」许懿莲退到一旁,拉着安乐站到摄录头前。
安乐微笑挥挥手,哽咽道:「阿姨,好久不见。」
「小乐!」许妈妈失声大叫,「我马上就来。」
门一打开,许妈妈就把安乐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到这股温暖与充实感,安乐的泪水不禁溃堤,肆意流淌,而许妈妈也是泪眼矇矓。
两人来这一趟,预计会待两个月左右。安乐已经事先向朋友,工作上一些关係人知会一声。
安乐与许家夫妇多年未见,双方又是哭,又是笑,把彼此这些年的生活互相交流、倾诉。
安乐知道许翰阳已经结婚生子,只是她不晓得他们也和许家夫妇同住在这栋宅邸里,三代同堂感觉真不错。许翰阳一家三口出去玩了,到晚上才会回来。
既然没有要急着赶回台湾,安乐就想,不用立刻找叔叔阿姨谈那些沉重的事。
下午,安乐帮忙许妈妈备菜,她觉得自己彷彿躺在母爱的摇篮中,幸福无比。
她清楚自己的念头有多荒唐,明明自己有妈妈,却从别人的母亲那边寻求关爱,可是,如果撇除掉身分、血缘等束缚的要素,有人对你好,有人对你坏,安乐想了又想,再怎么样,她都不会选择亲近一个对她不好的人。
她不是被虐狂,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晚餐时间,许翰阳三人回家了。
安乐端菜上桌,边向他们打招呼。
许翰阳见到安乐,难掩思念与惊喜,直接走到她身旁,给她一个拥抱。
安乐很高兴,有这么多人关心她,但是,许翰阳可是有妇之夫,她尷尬地说:「翰阳哥,你这样嫂子不会生气吗?」
许翰阳还没开口,他的妻子就笑着,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回答:「我不会生气,你就是安乐吧,欢迎欢迎。」
他松开安乐,向她介绍,「这是我老婆,julia。」
julia是美国加州奥克兰人。安乐在照片看过她,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安乐有些拘谨。
她乖巧地说:「大嫂好。」
julia也抱了抱她。
许翰阳平时还有工作,所以,就由其他人带着她和许懿莲在旧金山玩。
这段日子,安乐过得很充实。她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有时候,她记得自己才刚起床,去做几件事而已,结果就到了中午,然后又到了晚上。这流逝的速度,令她再度对时间的宝贵为之敬畏。
离开美国的前一週,安乐、许懿莲找了许家夫妇来书房内,安乐诚恳地对许懿莲说:「我有几个祕密要告诉叔叔阿姨,这些事我现在还不想透漏让你知道,不过,等到恰当的时机,我保证一定会跟你说,希望你能谅解。」
许懿莲拍拍安乐的肩,「没关係,我到客厅去待着,你好了再出来叫我,换我来。」
许懿莲把门关上,安乐看着许家夫妇,欣慰地笑道:「我和莲回到台湾后,就会开始同居了。」
许妈妈诧然,「你们还没住在一起?」
许懿莲并没有把安乐结过婚的事告诉父母,对于她们的感情也是含糊带过。
安乐把她上高中之后到现在,经歷的几件重要的大小事都告诉他们,包括她结婚又离婚,许懿莲一人分饰两角,以及,她骗了许妈妈,在高一时就偷偷与兰交往,甚至体验性爱的事,通通都讲清楚。
「叔叔、阿姨,为什么那时候我会一直向你们说是我害死兰,就是这个原因。我早就和兰有难以割捨的亲密关係,结果我又太贪心,趁莲拆穿兰的谎言,想顺势建立起平等、不分彼此的三人世界,导致兰心里不平衡。明明我有察觉到一些异状,却来不及阻止,才迫使兰最后走到那步田地。」
安乐调整姿势,使自己坐得更端正,「我在来美国之前,就已经想好要对你们坦白。说出这些祕密,我并不是想求得原谅,而是你们本来就有权利知道,隐瞒这么久,我非常抱歉,当时的我太过懦弱,不敢全盘托出。」
他们没有安乐预想中那样发火,反而静静地沉淀情绪。
许爸爸担忧妻子无法接受,但他太低估了她。
「小乐,你比我们还要懂懿兰。要是非得把错误归咎于某人,那我们做父母的责无旁贷,懿兰不愿意找我们沟通,是我们失职。你和懿莲好不容易在一起
请你帮我们好好照顾她,好吗?」
「好。」
剎那间,许爸爸发觉她们脸上的神情竟意外相似,彷彿是由同个模子所刻出,她们的眼神投射出坚毅与宽厚的光芒。
「最后我有个请求,希望我离开之前,叔叔阿姨能将兰遗书的正本交给我。」
安乐站起来,朝两人鞠躬,便走到客厅去找许懿莲。
她按了按许懿莲的肩,「莲,换你囉。」
许懿莲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语气轻松,「嗯,我去去就回。」
她坐在安乐刚刚的位子,上头还留着安乐的馀温。
她尚未开口,许妈妈就问:「你也有祕密没说?」
许懿莲点头,「乐乐是不是有对你们说,我扮演兰的事?」
许家夫妇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许爸爸问:「你怎么会知道?」
许懿莲笑容掺着几分愁绪与无奈,娓娓道来那段安乐言行失常的晦暗日子。
许妈妈悲从中来,眼泪无法抑制。她失去了一个女儿当然非常难过,痛得刻骨铭心,但死者不能復生,生者的生活仍在继续。许懿兰彻彻底底离开了他们,她不想要安乐再为此受苦、折磨。
许懿莲安慰母亲,「乐乐目前一切都安好,只要我多注意,别让她想起那段回忆,就没事了。」
许爸爸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料到,原来安乐才是最需要被人照料、关怀的那一个。他默默朝着头顶的虚空处,向许懿兰祈祷,希冀她能守护许懿莲与安乐。
一个礼拜后,她们向眾人告别,临走前,安乐答应许妈妈,有空会常来看他们。
许懿莲、安乐一到台湾,便立即商讨搬家的事。经过一番考虑,安乐决定让自己搬到许懿莲家,因为许懿莲平时还要上班,许懿莲的家离公司比较近,加上安乐东西并不多,怎么想都不该是许懿莲搬到安乐那里。
许懿莲帮忙安乐打包物品,家具、大型家电全都留下,不会带走,所以,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困难,花了几天的时间,安乐就完全转移阵地,住进许懿莲家了。
当最后一车行李运至许懿莲家,安乐用手指在门板写下一个大大的「兰」。
一阵风吹来,安乐轻压住被风吹起的乌发。许懿莲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裙摆微微飘动,似是勾起一抹微笑。
安乐写好字,转身对上许懿莲的视线,她挥了挥手,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