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邱岳白张罗给穆临画画这件事,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为什么明明说好的是画一幅肖像,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画风,夏忘川也无法揣测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夏忘川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不太对的。
只不过一时间,他却想不出来。
尤其是弟弟现在这样的状态,自己贸然进去,三个人只会是一个比一个更尴尬。
所以,夏忘川还是原路返回了邱继炎的卧室。
邱岳白在穆临又翻了一个身的时候,才彻底从错愕中挣扎出来。
老天,联合国终于把旗帜降下去了,自己也终于可以喘出一口长气了。
要知道从刚才穆临由俯身变仰卧的这段时间里,邱岳白可是彻底呈现着一个石化的状态,整个身体都已经吓得僵硬了。
当然,身体上也有不那么僵的地方,却也是他根本控制不了的地方。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明明这个痞小子已经那个状态躺到了床上,自己还偏要来给他画画,能不能说,自己就是纯心想要看点什么?
在胡思乱想中邱岳白还算专业地又操起了画笔。
既然已经画了个轮廓,人家现在又恢复了原来的睡姿,那就别想了,画吧!
这一次再醒过来的穆小临和之前被吵醒的他却是叛若两人了。
美美地补了一大觉后,还闭着双眼的他感觉整个人简直是神清气爽,浑身是劲儿。
睡到这会儿,他早已经把让邱岳白来房间给自己画画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太长时间没有方便,感觉已经不能再憋下去的穆临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啊!你醒啦!”
“靠!你他妈在这干嘛?”
房间里传出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高呼。
邱岳白正飞快地在画布上涂抹着,他心里有一个念头,自己最好能在这家伙睡醒前完成这幅画。
虽然是穆临自己摆出这样的狂野造型,并且丝毫没有扭怩作态的意思。可是邱岳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忽然间就变了。自己,忽然间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眼看着已经快要收笔了,邱岳白加快了自己的手速。
床上的男人忽然间动了动,接着又来了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来。
这动作穆临完成的浑然天成,干净利落,可是受身体天然属性影响,看在邱岳白眼里,
却是拖枪带棒,旗帜飘扬。
一脸懵逼之色的穆临瞪着眼睛看着邱岳白和他立在地上的画架,又不经意地低头看了眼自己。
“操!谁给老子脱的?我说小叔叔,你偷偷跑我房间干这事儿真的好吗?”
邱岳白:“…………”
穆临一边说一边大喇喇地抬腿便下了床,一步三晃地走到了邱岳白的画架前。
邱岳白眼看着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年男子特有的雄健和阳刚。
他的眼睛没有办法离开那摇荡的秋千,手里的画笔不知不觉中抖了抖,将一笔正在勾画的线条不知道歪到了哪里。
近了,越来越近了,到眼前了,停下了……
一股又热又胀的感觉猛地从邱岳白的小腹升起,冲到胸口,又在瞬间冲到了鼻孔里。
“哎我去,画得真他妈像哎,不愧是大画家,就是这屁股这块儿,是不是有点太鼓了?”
“哎小叔,你咋啦?别动别动,快,抱着我,单腿跳一跳,鼻血就能停了,你躲什么呀,过来,抱着,一二三,跳!”
得!这一抱,流得更他妈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邱家的男人都有这个毛病,这没病没灾的,怎么动不动就流鼻血呢!
夏忘川决定先将穆临这边的事放在一边。
反正以弟弟的体格和格斗技能,在邱岳白这里,他无论如何也是吃不了亏的。
他现在心里面,主要还是在想着邱继炎心里面那个死结。
毕竟,如果这个心结打不开的话,以邱继炎的性格,他的人生想来是要背负着沉重的包袱走完全程的。
那样的他,未免太可悲了一点。
夏忘川下了楼,从青姐那儿知道大老爷邱岳铭还没有出去以文会友,吃过早饭后就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里。
青姐还特别小声补充了一句,说大老爷从那天老太太住院后,除了去医院,就一直闷在家里,什么诗画聚会都没有再去参加了。
夏忘川点了点头,不自禁便咬了咬牙根儿,心里面涌上来一阵紧张的感觉。
那天晚上真相被无情揭穿的时候,在老太太昏倒的光景,他看到了邱岳铭担心中又难以掩饰的痛苦和失望。
夏忘川虽然没有做过父亲,可是他却感觉自己特别理解这个男人在那一瞬间心情的悲凉。
青年时妻子出轨,只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又是俗世人眼中的所谓异类,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来说,此时的心情如果用绝望两个字来形容,也不过分吧。
他揣着一颗越跳越快的心,慢慢走到了邱岳铭的房门前。
邱岳铭没有想到夏忘川会主动找到自己。
这几天,他暂时中断了外面文友们的邀约,一个人静静地在房间里,一坐就是半天。
那天晚上骤然刮起的风暴让这个平静了许久的男人又一次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无论是青春年少时带着自卑的苦恋,还是新婚后在国外整整两年的暂住、得子,再到不堪回首的婚变,一幕幕的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在邱岳铭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流动着。
他承认自己在很多眼中是一个人生的失败者,无论是男人看重的事业,还是世人眼中的感情,都是。
所以,他一直将自己寄情于舞文弄墨之中,在与文友的交流里,寻找到一个暮年男子对余生的一些慰藉。
而这时候,他发现自己是快乐的,也是平静的。
或许,那可以算是自己寻求到的一个避风的海港。其实对于尘世里的芸芸众生来说,谁又不是失意大于如意,寻常多过辉煌呢。
能有一个小小的避风港,或许,也是快乐的。
只可惜现实从来都是喜欢在人偷安一隅的时候来找到你,告诉你一些你本以为可以逃避的事。
当往事被揭开,当引为为傲的儿子坦承自己是个同志,当邱继炎多少年后依旧对母亲当年的过错念念不忘,甚至痛恨无比的时候,邱岳铭觉得自己精心为自己打造的快乐港湾,也已经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朝不保夕了。
邱岳铭在思虑,也在犹豫。
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自己改变不了邱继炎喜欢男人的事实。
可是,他对母亲的这种怨念,自己,难道不应该试着去帮他改变吗?
虽然……那又将撕下一层牢牢被防护的皮。
所以,当邱岳铭在房间中反复纠结,茶饭不思的时候,他没想到,儿子的男友会找上门来。
“邱先生,我听青姐说您这几天胃口不太好,气色也差,所以想过来问一下,用不用帮您作作胃部的推拿,缓解一下。”
夏忘川看着面前的邱岳铭,对方的气色果然很差。
邱岳铭微微愣了愣。
如果面前这个俊美帅气的男人和自己的儿子没有那层关系的话,他承认,这是一个非常优秀并尽职的家庭按摩师。
可事实就是事实,这个按摩师,真实的身分是儿子的男友,是自己前妻的继子。
一个这样身份的夏忘川,让邱岳铭自然而然对他的主动登门产生了疑惑。
“谢谢你了啊小夏,我没什么事儿,只不过老太太身体不好,跟着上了点火,还有就是家里闹得这么凶,心里怎么也是不太舒服。”
听到邱岳铭的话,夏忘川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啊,谁家一时间遇到这么大的变故,都会让人感觉挺意外和不好接受的,尤其……您身上还担着继炎和我的事儿。”
夏忘川努力把自己心中的那份紧张压了下去,大胆地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以他平时对邱岳铭的观察和了解,这位总是云淡风轻状的老先生,如果自己不挑起话头,大概是不会主动说起这些事儿的。
邱岳铭果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沉默的按摩师,竟然直截了当地便把他和自己儿子的事端上了台面。
“嗯,你们的事儿,是很令人头痛。”
邱岳铭叹了口气,“说真的,虽然我这人不是什么老古板,可是唯一的儿子喜欢上男人,想一想,心里也不是滋味。何况他奶奶对他从小到大视若珍宝,比我更看重他的未来,所以小夏,做为长辈,在你和炎炎这件事儿上,做为一个父亲,我能做到的最大一步,就是一句老话,儿大不由娘!”
夏忘川用力点了点头。
他听懂了邱岳铭话里的意思。在邱继炎和自己的感情问题上,他会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在邱家,做为邱继炎的父亲,这其实对于他们俩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支持了。
“邱先生,我知道您这样做,都是因为您心疼炎炎,炎炎有您这样开明的父亲,是他和我的福气,不过…”
夏忘川还是犹豫着看了一眼邱岳铭的脸,心底下拼命给自己打着气,继续说道。
“不过炎炎对于何姨,一直有很大的怨念,您也知道他小时候在我们家住过一段,那时候我就知道在他心里有着很大的一个负面情绪,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情绪会越积越深,一点儿都没有减退的样子。”
邱岳铭微微皱起了双眉。
他有点明白夏忘川今天主动找上自己的原因了。
这个外表看起来不声不响、温柔和善的男生,心里头,却是很有成算的。
他来找自己的目的,竟然和自己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东西吻合到了一起,那就是如何化解儿子心中那道冻冷的心结。
果然,这是一个有着成熟思想,并且深深爱着邱继炎的人。
因为只有真正的爱一个人,才会千方百计,用尽心思地想让那个人的一切都变得更好。
“小夏,你说的没有错,炎炎对他妈,确实是有着很大的心结。不过,这一切的根源……在我。”
夏忘川下意识抬起了头。
面前男人的脸上好像忽然间就多了一丝萧瑟之感,让人在盛夏的上午,不知不觉间感觉到一股深秋的气息。
“你坐下,咱们慢慢聊一会儿。”
邱岳铭示意夏忘川坐下来,自己却慢慢走到床边,伸手从枕头下取出厚厚的一本书来。
夏忘川眼前一亮,那本已经泛黄的书是他熟悉并喜爱之极的、也是继母平生最爱的,《红楼梦》。
“小夏,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我心里有很多话,本来应该是和炎炎第一个说的,可是阴差阳错,选择了你做我的第一个听众。”
邱岳铭手里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本书的封面,“其实我从炎炎姥姥那,一早就知道你和她……你和炎炎妈妈的感情很好,她有你这样一个贴心的继子,我也感觉很安慰。所以,这可能也是我能跟你说这些心里话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