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下手立着的这人眼熟。景宏认出了此人,这不是……这不是齐福身边伺候的宫女吗?
悄悄对上宏小爷的双眸,莺语的神情满是祈求。
“景宏,你这是怎么了?”皇上问道,“可是午膳不合胃口?”
景宏这嘴里、胃里都是火烧火了的辣,却是一时发泄不出,还要装出心平气和的模样,对上恭敬 回道:“合胃口,御膳房的手艺当然合胃口,是臣弟自己身子突感不适……不适。”他没好气的瞪了眼下面跪着已吓得直哆嗦的莺语,心道,齐福到底想干嘛?
“那可要宣御医来看看?”皇上对他这位堂弟从来关爱有加。
事关齐福,景宏自是不想闹大,只得对上隐瞒, 回道:“多谢皇上,老毛病了,小息片刻便好。”
这般,才算将事情压了下去。
齐福那边不知在大殿之中的事态如何发展,急得如只热锅上的蚂蚁,可就是进不去啊,只能在宣德殿外打听。本是急不可耐,但又感觉里面异常的安静,不像是有事发生。正在煎熬之时,皇后身边的深婉姑姑来了,她先入殿内传话,临走时对齐福道:“奴婢正要去紫烟阁呢,娘娘让郡主过去一趟。”
“可是有什么要事?”齐福问道。
“娘娘没说。”深婉是来传话的,其它的自是不会多说一句。
齐福想着,许是长姐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要与她分享吧?又问了下大殿内的情况,见一直无事发生,才与深婉同去千秋院。
千秋院中,皇后娘娘仍是炉不离手,甚为怕冷。她一见齐福来了,忙招呼着,让宫女拿出什锦蜜饯来给喜好甜食的小妹尝尝。
一盒子,桃脯、杏干、冬瓜罐,各类水果做成的蜜饯无所不有,又是以蜜糖腌制的,真是一口下去,甜入心底。再配上一碗热茶,让被寒风侵袭过的整个身子都舒爽了许多。冬季一到,就是宫内,水果也是稀罕物件,将各类鲜果制成蜜饯可更长时间的保存起来,是极为珍贵的。
在阿福品尝期间,皇后闲话家常般随口与她聊道:“小妹,之前取点心的宫女,似是看到你在御膳房与人争吵,不知那位公子是何人?”
见长姐提起,阿福一时心酸起来,也不吃了,而是歪头靠上皇后娘娘的肩膀,有些哽咽道:“长姐,他 回来了……”
在人前,她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可以看起来内心刚强,但在至亲的人面前,她柔弱的一面展露无疑,似是瞬间变得不堪一击,她不想再伪装下去。
“你说的是,那个曾与你有过婚约之人?”这件事,皇后娘娘多少也是听人提起过的。但身为长姐,她自是不想让唯一的妹妹这么随便的与私奔之人成亲,既是自己走了,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那人还会再 回来?
“嗯。”阿福点点头,小声的抽泣着。
她委屈啊,既然要离开,为何还要 回来,又让她想起过去的事,让她突增伤感?
一时间,像 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撒娇的小妹又 回来了,皇后揽过阿福的小脸,轻轻摩挲着,安抚地问她:“不要难过,在长姐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齐福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然后郑重其事地对长姐跪了下去:“求长姐替我做主,我不想再见到他,也不可能再和他结成秦晋之好,求长姐让他出局,赶他出大君!”
这一切,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皇后娘娘心中这样想,也不好对情绪激动的阿福直说,只道:“你先起来,我们从长计议。”
入夜后,皇上批完奏折,到千秋院看望皇后。
皇后准备了暖胃的粥食和小菜为皇上当夜宵,随后问起了今日答对全题的是何人,皇上边吃边道:“此人是大胜国新晋的王爷,姓萧名赢。”
而他过去的身份更加重量级。
那胜国皇后嫡出的正统继承人,六皇子萧赢!
“小妹与这人有些渊源,不想再与他有何瓜葛,皇上可有办法让他出局?”身为皇后,有些国家大事皇上并不瞒她,此次选婿弄得大张旗鼓,一是为阿福谋得良婿,二是新皇登基不过两年,大君有意与众国交好。若有不公,恐落人口实,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往大处说,万一影响了大君与临国的关系,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些道理,皇后都懂,可她就这么一个妹妹啊,绝不能委屈了齐福。
“倒也不是不可。”皇上要操控全局,通常想得比他人要多,但有时,在繁事化简上也别人做得要好。他放筷子,对皇后一笑:“不过郡主出题常是剑走偏锋,谁知那人可否通过呢,若有那么一天,朕再动手也不迟。”
皇上一席话,说得皇后心中有底,安心的点了点头:“臣妾全听皇上的。”
柔和的烛光下,即使是有了身孕,身子丰腴了不少,可美人依旧是美人,皇上就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四目相对,一时动情,唤起她的乳名:“小汤圆,怀这胎后,你常休息不好,真是辛苦了。”一双温柔的手慢慢附上她圆滚滚的肚子,声音也放柔了几分,“今夜,就让朕来陪你安寝吧?”
“臣妾没事,皇上日理万基,切不可被臣妾打扰。”她笑着对皇上摇了摇头,意在婉拒。
“你又赶朕走……”此时,皇上心中那个苦闷啊,天天被咱家皇后赶出寝宫,是个什么道理?
皇后听他这样说,依旧拿出过去常用的万能法子:笑而不语。
“不走,朕还没吃饱呢!”皇上重新端起粥碗,“再给朕来一碗!”
转眼到了二月二,龙抬头。宫中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活动不断。之后,宫宴自是少不了的,一时热闹非凡。
这日,也迎来了新年之后的第一场春雨。
小雨朦胧之中忽见一亭,立于红柱雕窗,青瓦飞檐的宫墙之中,似是一娉婷袅娜的女子,傲世独立于这天地之间。
齐福不由得心喜,想入亭避雨。走近小亭,就见早有人先她们一步,已在这亭中了。
“主上,这次阿福姑娘,似是格外与您敌对,万事要多加小心。”说话之人阿福认得,是汇城郊外救过她的黑衣大侠。
这是在说她喽?
齐福对莺语做出一个消声的手势,便悄悄地向小亭而来,这时,听到那个被称作主上的人,低沉 回道:“倒是无须多虑,其中之事只有她知、我知,就算对外人道出,大君国主也定不会为她就此开罪了我胜国。何况,无论怎么说,都是我愧对于她,若是能以真心唤 回真心,就算是刀山火海,何等荆棘之路我走上一程又有何妨,只怕她心不归啊……”
话音只一入耳,齐福便知此人就是萧六郎了!
“你知,我知,你又对本郡主了解多少,还当作无所不知的知情人了,敢在这里胡说八道!”齐福像只踩到老鼠尾巴的小猫,盯着萧六郎,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雾黎与莺语一见两个主子接上头了,自是知道 回避,躲出亭去。
亭外雨声唏簌。
六郎盯着她的双眼炙热:“对于你,我自是一个知情人。”一字一顿的将话讲出。似是他知道的绝不仅限于此。
阿福并未察觉出六郎满眼的深情厚意,还当是自己占了先机:“知情人!你脸皮真厚!我现在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福了,我乃是大君国的齐福郡主?切,你知道什么呀,我和你之间本就没那么熟络……”
“我当然知道。”六郎全不被阿福的气势所压,他视线不移,说话间一步走到齐福身前,“我知道,你喜欢吃海鲜,可海味寒凉,每次吃完都会腹泻;我知道,你嗜辣,却是每每吃罢便会胃疼,要以□□佐食;我还知道!”
“你?你怎么会……”齐福惊诧地望着眼前的这个逼身而来之人,不觉跟着退后了两步,六郎的身影如同遮蔽了阿福头顶之上的整片天空。
这个像是对她无所不知的男子一下子陌生起来,心也跟着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你自幼出入膳房,吃遍山珍海味,更有贪杯的毛病;你刺绣手艺极佳,是御绣局姑姑赞不绝口的巧手绣娘,才绣得出如此绝艺双面绣‘百寿图’,更出得了堪比实物般活灵活现的美食图谱。”
他不可能知道的!
若说之前在良城相识,萧六郎以夫子的身份入齐家两年,有些小习惯要详细了解也可靠打听,但幼年的事,阿福也是近期才慢慢 回想起来的,他怎么会……
“我要走了,奇怪,我为何要听你胡说这个!”见雨停了,天色打起,阿福欲走,六郎突然摊开手掌,阿福以为他要挡住去路,刚想发飚,却发现一颗石榴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
“你看到这个石榴,真的……真的没有其它的感觉吗?”
石榴,红通通的大石榴,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一些画面陡然划过齐福的脑海之中:是书斋中,儒雅书生端来剥好的一小碟石榴颗,又或是大树下,从怀中取出石榴递给她的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
从未有过的记忆突然涌现出来,让阿福慌张不已。
☆、第38章 爆打薄情郎,比试哪家强
在隐隐的不安与好奇袭来的同时,想想又觉得好笑,她为何会为一个石榴而心神不宁?难不成,连一次次为她剥石榴,也是萧六郎早有预谋的?
六郎还在期待之中,希望阿福能想起什么,却见眼前人忽得心绪大变,一把将他手中的石榴打翻在地:“少拿这些个东西来唬我!”
她显然还没有记起全部事情。
“阿福,是我心急了,”见她恼了,六郎才发觉自己才是情绪失控的那个人,再想挽留已是不及,“我们……”
“没有‘我们’!萧六郎,我警告你,与你有关的一切都不要出现在我身边!”
“阿福,你为何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你说选婿?还是编些个花言巧语来掩饰你过去是个负心汉的机会?”想到两人曾经相依相偎,一切的幸福美好,却如镜花水月,被他摧毁得支离破碎,齐福不觉红了眼眶,那是口吻决绝,不容转还的,“是你毁婚在先,这次选婿有关我终身幸福,你不要再来捣乱,我与你早就恩断意绝,毫无瓜葛!”说罢,阿福立刻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早已夺眶而出的泪水。
有些话,可以说出来,让别人死心。
而有些事,却是难以忘怀,刻骨铭心的。
六郎不放阿福走,他紧紧攥住齐福欲挣脱的手腕,就犹如铁镣禁锢住想要飞翔的蝴蝶的翅膀:“我敢说,全京城,无一人比我对你更好!”他不甘心,他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从没有真心想要放弃过她,一次也没有。
可在齐福心里,萧六郎早就是心头不可磨灭的伤痛印记。
若不是经过多少个日夜的痛彻心扉,阿福也许真的会轻信这些令人怦然心动的誓言,但花言巧语总归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她再不会让自己沉溺于此,在这座叫“萧六郎”的山谷里,再一次摔得粉身碎骨了……
阿福正不知如何挣脱之时,一眼瞧见经过清心亭,刚放水 回来的景宏,也正向她这边看来。
“若是找到一个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你是否就可以死心了?”阿福心头负气,“好,如果非要选的话,宏小爷比你对我好上千倍、万倍!”
原来要摆脱六郎,远未有阿福想的那般费劲儿,只一句话,握住她的那只手就已有松动了,她迅速从六郎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过如此嘛,原来这就是他的坚持!
景宏看到齐福,一开口便就是兴师问罪:“说,初选那日,午膳是怎么一 回事,你为何要给我喝辣椒水?”
“哪有……”阿福朝他挤挤眼,示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景宏当然看见萧六郎了,还不是今天看到的,从初选时就见着了。为了这事,他大动干戈的跑去找大郡主那两口子,最后得到的答案让他心惊。但此时,他不想与阿福说起那些,他怕说清了,一切便再与他无关。
“萧赢!”景宏对上六郎的双眼,不想与他佯装客气,“我不管你过去为何,现在是谁。既然你我同是郡主选婿的人选,那就公平竞争,不要再来纠缠阿福,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听着景宏说着教训之言时,齐福一抬头,巧然对上萧六郎的双眼。若是没有看错,那双一向坚定不移的眼睛似是蕴上了一层痛色。
胸口一紧,齐福握帕子的那只手不自觉的附上了心头狂肆跳动的地方。
不该这样的啊?
清心亭一遇后,阿福总是感到莫名的烦躁,时常连身边人的话也听不进去。
六郎的眼神在阿福眼前一遍遍的 回放,幽怨又凄凉,似是有苦说不出。最终,这种感觉搅得她暴躁不堪,气恼难忍,不觉惊呼起来:“气死我了!”
她齐福在萧六郎眼里到底算什么?
当初断情而去的是他,现在前来求亲的又是他;说两人为露水姻缘的是他,说全天下只有他对自己最好的也是他,当她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不成?
本以为会憎恨,会难过,那也是放下了,再无牵挂了。可如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只他一来就搅得心潮澎湃,薄涛汹涌,惊涛骇浪的,他凭什么?凭什么呀!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刚刚那厮怎么招惹你了?我去找他算账!”看着阿福又是跺脚,又是摇头的气愤模样,景宏也是个暴脾气的主儿,一脸的霸气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