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伊乐的眼圈一下子也跟着红了。
她开始真情实感地后悔当初放冷毓川走了。
如果他在身边的话,不管有多少艰难困苦,她都不会觉得难过了。
累的时候有人抱抱,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可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远在天边的念想。
她觉得自己升华了,只要想到他终于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了、活得越来越有自信了,就会不自觉地高兴起来。
即便这种高兴总是夹着泪水的。
而这种泪水只有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对着枕头流一流。
唐伊乐一边忙学校的事,一边忙着熟悉唐叁宝那里的生意,白天忙得不可开交,连唐叁宝都没什么时间照顾,只好额外请了一个专门做饭的阿姨,给他做清淡好消化的营养餐。
唐叁宝嘴里淡出鸟来,但又不敢提要求,每到吃饭的时间就长吁短叹,生无可恋。
他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旁敲侧击地说:“什么专业家政,做饭还没小冷做得好。”
唐伊乐给他夹一筷子豆腐,笑笑说:“别惦记让小冷给你做饭了。人家很快就要成名成家了,将来只会拿画笔了,不可能拿锅铲的。”
唐叁宝坚决不信:“不会的!小冷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来问问他!”
唐伊乐一把按住唐叁宝要去拿手机的手:“你不许跟他联系!”
她很清楚,唐叁宝会把她的难处都告诉冷毓川的。
“冷毓川现在过得很好!他有今天容易吗?你不要耽误他!”唐伊乐声色俱厉,“你跟他说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用?他离得那么远,除了让他担心,耽误他学习,还能有什么效果?”
唐叁宝被她呵斥住,只好老老实实地放弃了。
这个夏天热极了,唐伊乐经常要跑去没有空调的工地做监工,回到家后整个人都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不觉间,她和冷毓川视频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得越来越久。
很多时候都是她半夜到家,收到他的信息,却无力面对他,只能找个理由,说自己要睡了,草草地发两个亲吻的表情包了事。
冷毓川从不纠缠。
他起初会跟她汇报很多自己的事情,给她看他的画,吃的美食,参观的建筑。
但渐渐的,这种风花雪月的报告也越来越少了,因为她给的反馈太有气无力了。
唐伊乐不是没意识到这样的变化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她根本没有力气去伤感了。
她甚至去跟戴德明谈了一次,说她爸身体不行了,她可能要去接她爸的生意,能不能就不去读研了。
真不是她考上了直研又不肯读,实在是形势不允许啊。
戴德明思考了一番,推推眼镜对她说:“唐伊乐,你的情况我理解,但我的建议是,眼前一时的困难,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读研对你来说,应当不会有很大的压力,多一个研究生文凭,也绝对不是坏事,你现在放弃了,回头想再补回来,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唐伊乐不说话了,戴德明定定地看着她,又问:“况且……难道你就喜欢去做生意吗?文学、戏剧,就不是你的真爱了吗?你打算把追求理想的大门彻底关上了?”
唐伊乐无言以对。
她当然是有喜好,有理想的。
可理想算什么呢?
从戴德明那儿出来,唐伊乐把车开到了lorenzo的餐厅门口,又一次远远地看着冷毓川那幅壁画。
冷毓川临走前已经把被水泡坏的那个角落修复好了,现在餐厅里是一幅完美又古怪的圣母圣子像。
一个人要做多少不情愿的事情,才有机会追求自己的理想?
她还算是幸运的,至少她现在做的事,不是她发自内心觉得厌恶的。
她是在替她爸继续他的事业,也是在替她爸养活底下几十家店、几千口人。
越是感同身受,她越是不能把好不容易飞上天的冷毓川再拉回地面来。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唐伊乐本科毕业了,研究生开学了,装修完工的第一家洗脚城也要在十一开业了。
她又一次爽了约,没有去成意大利。
开业典礼那天办了酒会,瘦了至少五十斤的唐叁宝一出场就引起所有人关注,他也不多说,拍着肚子开玩笑,说自己饿了几个月,终于减肥成功了。
唐叁宝把唐伊乐一一介绍给自己的生意伙伴,俨然一副要退休让位的意思。
唐伊乐也不怯场,对着一堆叔叔伯伯嘴甜陪笑,礼貌又不失可爱地情大家多多关照。
杜鹏程也来了,但唐伊乐忙到没空招呼他,直到人群散了个七七八八,才有空去跟他聊两句。
唐伊乐穿着叁寸高跟鞋,双脚早已经麻木了,躲在墙角里让杜鹏程挡着她,把鞋脱了,光脚踩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怎么不把你的小白脸叫回来?”杜鹏程捏着香槟杯问她。
唐伊乐摇摇头。
她这次跟冷毓川说了实话,说她爸的洗脚城焕发新生,她说什么也得留下来捧场。
冷毓川自然没有说什么,只是恭喜。
算起来,她跟冷毓川已经半年没见了,就连视频也很久没打了,有时候忙起来,可能一两天都不会联系。
这半年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天翻地覆的半年,时间过得太快了,以至于回想起来,都不知道是在哪一步上走岔了,进入了现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