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说好了陪着自己,结果等自己一醒过来,就找不到人影了。
裴烨感觉到他的不安,忙解释道:就在附近转转而已,你在这,我哪里都不会去。
晏江引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茫然,他觉得自从上次一别之后,裴烨整个人就变了很多,经常做出一些从前不会做的事情,或者讲些从前根本不可能说的话。
他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因为什么,难道是那一次发生关系所至?
每次想到这里,晏江引便不愿再深究下去,他有自己的骄傲,可是他更加贪恋这个男人给自己的这份温柔。晏江引向来不是个矫情的人,这一切是他半生求不得的东西,如今得到了,他只想拼尽全力的守住,又岂会因为一些没有根据的猜疑而推开地方。
你说的,是真的吗?
裴烨点了点头,下一秒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补充道: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晏江引微微勾唇露出一抹笑意,恍如西子湖间漾起几缕春波,温和的没有任何攻击,却又美好的动人心弦。
裴烨的心跳顿失了节拍,向来平静如水的心泛起层层波澜,盯着少年的目光不自觉就变得有痴迷。
从经年之前的初初相识起,他便知道这孩子生的龙章凤姿、容色出尘,但也并未过多的注意,可是不知从何时起,裴烨的双目已经离不开眼前的这个少年,不论是一颦一笑,疑惑哀愁伤忧。
裴烨,晏江引轻轻拽了拽裴烨的衣袖,我们回去吧!
好。裴烨直起身子欲引着他走,目光无意间扫到晏江引的衣摆,不由一愣。
却见少年粗布的白衣上,衣摆膝盖处沾染了微湿的泥土,左膝上甚至磨出了个大大的洞。
你方才摔倒了吗?
没,没有。晏江引下意识摇头否认。
裴烨蹲下身子,打算拍去晏江引衣上尘土,不想手刚触上去,便感觉少年的腿微颤了一下,裴烨意识到什么,抬手便去掀晏江引的衣摆。
晏江引虽看不见,但感觉仍旧灵敏,意识到对方的意图,他赶忙后退了一步,却是撞到身后的竹篱,直直朝后倒去。
裴烨眼疾手快,一把揽上他的腰,阻住了晏江引后倒的趋势,只是情急之下,手上的力道有些没控制好,晏江引被惯性带的一下撞在裴烨身上。
感觉到男人宽厚而温暖的胸膛,晏江引一时有些无措,不自知的绯红了面颊耳畔。
裴烨心思还落在晏江引的膝盖上,因此并未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他扶着晏江引站稳身子,温声道:腿上怎么了?让我看看。
晏江引被他温和的声音蛊惑了一般,就这么乖乖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裴烨便趁着他失神的功夫,撩开了对方的衣摆,素白的裤子上,膝盖处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裴烨心中一紧,手上动作更加小心起来,也幸而这衣袍做的非常宽松,加之晏江引身形清瘦,裴烨没废多少力气,便将他的裤腿卷了起来。
少年的腿形状匀称,肌肤莹白如玉,隐能看见皮肤之下细小的青色血管,漂亮的就像一间精雕细琢的艺术精品,可也正因为如此,那膝盖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便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裴烨抬手轻触了一下,立时引来晏江引一阵瑟缩,他的心跟着狠狠的纠了一下:怎么弄的?为何要瞒着我?
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晏江引声音很低,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童,你一定觉得我很没用对吧?连走个路都会摔倒。
裴烨哽了一下,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露出一个苦笑:怎么会?
晏江引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心中难掩低落。
天知道他有多在意自己在裴烨心中的形象,从很久以前,他就努力的想要活成这个男人希望的模样,为了等得到他多一些的目光,他努力的学习很多东西,学着坚强,学着担当他很怕自己若是慢了一步,就赶不上这人的步伐;害怕自己若是让他失望了,对方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
在这个强大到让人无力仰视的男人面前,少年内心其实有着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自卑,这种自卑因为失明而被无限的放大,使得他越发的敏感,比之从前更加在意许许多多的东西。
裴烨就算现在将晏江引当成心头的肉,只怕也难以理解对方这种种心情,他见晏江引低着头不说话,一时间也不晓得如何安慰,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处理好对方身上的伤口比较要紧。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毫无预兆的,一把将晏江引抱到了怀中,然后朝着竹屋的方向行去,步子迈的很大,身子却极稳。
黑暗中,晏江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清瘦漂亮的双手在空中无措的挥舞几下,一把抱住了裴烨的脖颈,语气不稳道:裴烨,你你做什么?
裴烨道: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上药对不起,下回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离开了。
晏江引一瞬间愣住了,这人刚刚是和自己说对不起了吗,他竟会说出这样。话,你你
裴烨紧了紧抱着晏江引的手臂:陛下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回去了。
他已许久未用敬称,此时突然唤这么一声,语气里少了从前的尊敬,却乎多了几分不经意的宠溺。
晏江引觉得心里痒痒的,仿佛一片羽毛骚过,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脑袋靠在裴烨的胸膛。
不一时回到竹屋,恰恰碰见从屋里出来的老大夫,老人家看见他们这样子,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只随口招呼了句:回来了?
裴烨抱着晏江引不便行礼,便只点了点头以作致意,继而问道:应伯,晚辈想借您些伤药一用。老大夫这的住处到处都放着药材丹丸之类,想必伤药这种东西也不会少,所以裴烨也就没有绕弯子。
老人自称姓应,裴烨觉得一直称呼对方老人家显得太过生分,于是在征求了对方意见之后,便决定已此相称。
应老下意识瞅了裴烨怀里的晏江引一眼,见对方从始至终将脑袋死死埋在裴烨怀中,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孩子还害羞了,哈哈,有啥可害羞的,老夫这辈子什么没见过伤药在药庐的架子上,三层从左往右数第三个竹器里。
裴烨道了声谢,便抱着晏江引朝西向药庐而去,进了屋门,他将少年放到椅子上,自己循着应老的话,很快在药架上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里寻到了要找的东西,他闻了闻,嗅出了几种熟悉的药材味道,估摸着没错,便取了走到晏江引身边。
若疼的话,就讲出来,我会小心些的。裴烨蹲在地上,撩开晏江引的衣摆裤腿。
晏江引低低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裴烨开始给他上药,动作小心翼翼,晏江引并没有觉得疼,那药膏带着微微的清凉,反倒缓解了不少疼意。他眼不能视物,五感便越发清明,裴烨每一下的动作,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甚至男人喷洒在他膝盖上的鼻息。
晏江引心想,他此刻可能倾着身子,低着头,神情一定是专注的,就像从前在东宫教导自己学识的时候那般
这么想着,胸腔蔓上一股暖流,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短暂安定之后,又变得躁动。
第116章 上好了药,裴烨从柜子
这么想着, 胸腔蔓上一股暖流,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短暂安定之后, 又变得躁动。少年一双眼没有焦距,却能准确的捕捉到裴烨所处的方向,他定定的对着半蹲在地上的男人,漂亮的眼睛漆黑如琉璃,内里有星子闪动。
上好了药, 裴烨从柜子里寻来套干净的衣裳,对晏江引道:换一下吧!少年素来好洁,身上沾染了尘土血迹必然不舒服, 裴烨难得对什么人如此上心,可一旦细致起来却堪称无微不至。
嗯,你衣服给我。晏江引闻言伸长了手臂,感觉到对方将衣裳放在自己身上, 便抱住东西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去床边换。
裴烨见他每一步都迈的小心翼翼,便忍不住去扶, 晏江引微微挣扎了一下:我自己可以, 你出去吧!
少年的拒绝和坚持清晰的传到出来, 裴烨愣了一下,缓缓松开手:那我到外面等你, 有什么事情便唤我。
晏江引点了点头,等裴烨出去了,自己动手解开衣裳,只是衣服脱下来容易,穿的时候却艰难。
虽是粗陋的布衣, 但裁剪仍不免复杂。晏江引平日里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更何况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他摸摸索索许久,方才寻到将这衣服套上身的法子,却是穿反了面。
裴烨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终究忍不住进门去瞧。方跨过门槛,便见晏江引上身松松套着长袍,衣带也没系,双手正提着外裤往身上扯,白皙漂亮的脚丫光溜溜的踩在地上,大抵因为没掌握好平衡,摇摇晃晃几下,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去,尚且凉爽的天,少年白皙的额头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好看的眉毛紧皱成一团。
裴烨紧走几步扶住他的胳膊,立时感觉到晏江引的身子僵了一下,他讪讪的松开手,心中有些失落,不知为何就说出句:我进来拿点东西。话落便是一愣,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说,那奇怪的、类似于心虚的感觉,来的好无厘头。
那你去拿吧,我马上就好了。虽然看不见,但晏江引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是狼狈的,心下不想让裴烨看到这样的自己,因而此刻只希望这人快些出去。
然而裴烨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四下扫了扫,看到掉在地上的腰带,捡起来走到晏江引身边,见他已将外裤穿好了,便伸手从晏江引身后绕过去,将那腰带为他系上。
裴烨的动作很快,在晏江引还未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这个改过程,然后非常自然的拉着对方的手走到床边:累不累?要睡会儿吗?
晏江引摇了摇头。之前才睡过的,这会儿根本睡不着。
从前清明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看不见,连走路都成问题,他这些日子,每天大半时间呆在床上,有时候即便没有睡意,也是闭着眼睛,因为就算睁大了双眼也只能看到满世界的黑暗,那会让他心中很不好受,可日日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晏江引也明白,自己早晚是要学着适应黑暗的,若是这眼疾一辈子不好,难道要这样一辈子如此,当个无法自理的废物不成。
裴烨想了想,说道:外面阳光甚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能与裴烨呆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做,少年都是知足的,此时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裴烨一手拿了晏江引换下的衣裳,一手自然的拉起他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晏江引乖乖的任由裴烨牵着走,过了一会儿,听到清澈的溪水声,好奇问道:我们去哪?
去溪边。这竹屋虽然简陋,但选址极好,旁边不远处就有条小溪,用水非常方便。裴烨打算先去将晏江引的衣裳洗了,这地方虽然山水秀美,可终归处在深山,两人换洗衣物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两套,听应老说,这些还是他年轻时候的。
应老的药药效极好,加之裴烨有内功调理身体,这不到半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裴烨便想着该帮老人做些事情,他们在这里住了许久,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不是。
于是这些日子,裴烨便积极的包揽了许多的活儿,其实除了砍柴跳水这类粗事,裴烨有几分力气之外,很多事情他也没做过,可是这些日子磨下来,倒也算学了个有模有样。
晏江引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裴烨是打算带他去河边散步。两人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到达目的地,裴烨在岸边寻了快平整的石头,随手扯下一丛树叶掸了掸石上灰尘,扶着晏江引的双肩坐上去:你在这坐会儿吧。
裴烨转身拿着衣裳朝河边走,晏江引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袖:你去哪儿?
少年的语气里透着不安,就好似个害怕着被人抛弃的孩子,裴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在水边,你一唤,我就能听见。
晏江引听了这话,便没再说什么。
裴烨走到溪边蹲下身子,将衣裳浸湿了,捏碎从岸边的树上摘的两颗皂角滴到衣服上,将那上面的脏污和血迹清洗干净,只是期间因为力道没控制好,不甚又将揉出了几个破洞。
他将那衣裳举在空中看了看,一时间有些苦恼,沉思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从从他们这缺衣少物的生活想到了山外的情况,便考虑着是不是该出去了,毕竟外面
裴烨。晏江引听见哗哗的水声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动静,便忍不住出声唤裴烨。
裴烨的思绪被打断,忙应了一声,他将衣裳丢到水中浣净了一把拧干,恰见两条鱼从上游下来,随手折了支树枝,出手便插中一条,用根水草串了走到岸上。
他一手抬起晏江引的手,将栓鱼的草绳塞到对方手中:拿着这个。
鱼儿并未伤到要害,狠狠的挣扎了几下,晏江引吓了一跳,差点将东西丢出去,然而脱手之前又被他紧紧握住。
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对未知的东西总有着无限的恐惧,何况晏江引手中的还是只活物,至于为何没有被他甩出去,大抵是因为潜意识里对裴烨的信任。
裴烨见他这惊慌失措的模样,莫名觉得可爱的紧,唇间不自觉勾出一抹淡淡笑意:别怕,只是条鱼而已,晚上给你煮鱼汤的。
我才不怕。晏江引下意识反驳,心中却蔓上一股暖意,暖中带着微甜,就像饮了辰间的甘露一般。
二人回到院中,裴烨将衣服搭在竹竿上晾着,又挑水将菜园子浇了一遍,天色便近了黄昏。
应老在生活上是个极为粗糙的人,这从他不修边幅的外表大概也能见出。他那菜园子面积很大,一边种了许多草药,一边种的各种蔬菜,裴烨估计是种子撒下去之后就没怎么管,里面生了深浅不一的杂草,而且菜也没怎么动过。
这老家伙也不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下来的,做的菜既难吃又难看,还有时候出了门就是一整天不见人影儿。裴烨迫于生计,只得自己下厨。
他两辈子出身世家,身份尊崇,厨房这地方进都没怎么进过,厨艺可想而知。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弄到油锅起火,毁了一堆食材,方才做出点堪堪能瞧的东西,第二次被应老这个手艺不怎么样,但好歹独立生活过几十年的隐士在旁边指导着,稍稍有了点儿进步,之后慢慢摸索,做出的东西说不上多么好吃,起码终于偏向正常水平。
在菜园子里摘了点儿青菜和黄瓜洗干净了放到灶台上,裴烨开始处理那条鱼。有句老话叫一通百通,杀鱼对于裴烨这种用惯了刀剑的人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他手脚麻利的将鱼收拾干净,按着应老之前的说法弄了一下,然后丢到炖锅里边儿熬,接着煮了米饭,简单的将青菜和黄瓜炒了,一顿晚饭就这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