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夏苒心里呐了一声,心里无端端冒上句诗,也不知道与此时此景贴切不贴切。
旁边杜母一脸黑地欲要上前说话,夏苒挡在她面前,说:“严小姐这话酸得直冒泡,我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严熙婷冷笑:“夏小姐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那天在病房的话我可一字一句都记得,怎么现在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夏苒说:“还是我的错,看来那天把话说得太绝,惹得严小姐不高兴了,今天特地要跟我在这儿争个高低才行。”
“争个高低?”严熙婷一哼,凉薄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字字停顿:“你也配。”
气氛急转直下,原本不想在外惹事的夏苒,反而被迫陷在这风暴圈里。世上的人总是如此,你不欺负过去,就要被欺负回来。
尤其是这种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小姐,只要你不把她一棒打死,给她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她总能立刻强势反弹,再狠狠过来将你一军。
严熙婷此刻昂着头,说:“夏小姐,你能不能别总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别人的生活里。要是我没记错,你跟希声年头就离婚了吧,怎么还隔三差五就出来刷一次存在感?
“听说你们财产还没划分好呢是不是,到底有多少钱啊,值得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讨论。不如你报个数字,我觉得合适立马就先贴给你,我这不还有一机器人公司吗,上次展会你看到过的,你要喜欢我也送给你咯。”
夏苒颜色不变,说:“严小姐真是大方。”
严熙婷说:“也分,有些地方也小气。人都是这样,富余什么就不在意,你这儿也散点,那儿也花点,可缺什么就恨不得一点一点全攒起来,搁在小盒里锁着,死死攥在手里才行。”
夏苒忍不住笑:“我真是没想到你对杜希声用情这么深,也难怪了,他那时候还没和我离婚呢,你就迫不及待要跟他搅合到一起。早知道我这原本的杜太太就该再多当一会儿,等你拿完大把钞票来砸我,再谈什么离婚不离婚的事。反正你缺爱,我缺钱,咱们可以各取所需,合理分配资源。”
种种奚落灌入耳里,着实不舒服,严熙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你不用跟我夹枪带棒的,不就是想讽刺我做过第三者吗?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习惯直来直去,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我比你漂亮,比你年轻,比你家世好,希声选择我证明他有眼光。反倒是你,好好的老公看不住,有空找别人麻烦,怎么没空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夏苒一嗤:“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敢把这话套在你妈身上,说给你妈听吗?你爸找个小新欢,不怪那新欢没道德,不怪你爸三心二意,先要你妈找原因:自己又老又丑还没自知之明,都是因为你才逼得我爸在外面找人——姑娘,你确定你不是你后妈生的吧?”
严熙婷气得脸色煞白,大吼:“不许你说我妈!”一只手举起来,就要往人脸上招呼,夏苒条件反射地拿手一钳。
夏苒说:“还能不能出点新招了,一言不和就上巴掌,你以为你是容嬷嬷呢?话也说得没新意,都多老的套路了,不瞒你说,严小姐,你这样的论调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严熙婷咬着下唇,浑身哆嗦,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还郁郁终日不可得,其实也是一种可悲。
夏苒将她手甩了,哪怕心里已经哀其不幸,还是一点没轻饶地说道:“你也别和我在这胡搅蛮缠了,要论起名不正言不顺,严小姐你自己恐怕更站不住脚。我本来不想提的,我之前听说,你们俩已经分手了?”
严熙婷一怔:“谁说的!”
夏苒笑:“你说呢?”
严熙婷气短:“那你也没资格来这儿。”
夏苒说:“我不同,我是受人之托。”
严熙婷说:“谁!”
杜母终于站出来:“我!”
严熙婷满脸疑惑地看着这位妇人,问:“你是?”
杜母说:“我是他妈妈。”
***
“我是他妈妈。”
贺雅岚两只眼睛瞪得浑圆,一双手不知是该照常端着水壶,还是立刻放下来跟人握手,踟蹰中结结巴巴道:“我认识您,阿阿阿阿阿姨你好。”想了一想又忐忑问:“还还是该喊伯母?”
林母言笑晏晏地看着她,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因为保养得当,皮肤白皙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双眼睛仍旧清澈,此刻将面前的严熙婷上下一打量,笑着说:“随你吧。”
坐在床上的林晗不耐烦,向外面大喊道:“叫阿姨,叫什么伯母啊,弄得和一出电视剧似的,男主角上门提亲就伯父伯母,喊得人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咱们普通人还是活得接地气一点,别成天学那些港台剧婆婆妈妈的。”
贺雅岚让开门,跟着林母走进来,招呼着:“阿姨您往这边坐,喝水吗……不对,没水了,您稍微等一会儿,我这就出去烧点热水。”
又看向床上的林晗道:“就你话最多,人都成这样了,还不安分点。喊阿姨是为了亲切,喊伯母是顾及辈分,谁都跟你似的活得浑浑噩噩。”
林晗起身来挽自己妈妈,冲着贺雅岚发牢骚:“我活成哪样了,你今天倒是说清楚,不就是断了条胳膊嘛,依旧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小姑娘哭着喊着要跟我在一块。”
贺雅岚憋着笑:“阿姨,您瞧他这脸皮,都是跟人学的这么厚,您和叔叔都不是这样的人吧?”
林母笑着瞪了一眼自己吊儿郎当的儿子,说:“谁知道呢,也怪命不好,当初捡之前没好好挑挑,不然养个和你一样听话的女儿,我这辈子也用不着操这么多的心了。”
林晗龇着牙做鬼脸,贺雅岚心满意足地一吐舌头,甩着马尾进了小厨房。林母看看贺雅岚,又看看自己儿子,拉着林晗坐到床沿,努努嘴:“上次听你说要定下来,我还不信,今天过来一看,嗯,果然是准备收心了。”
林晗摸摸头,还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嘿嘿。”
林母说:“听你说小时候是住在一个院的?我倒有点记不起来了,现在年纪一天天大了,越来越爱忘事情,就是觉得有点面熟。”
林晗疑惑:“怎么可能记不起来,她小时候胖得和个团子似的,还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天天来咱家蹭吃蹭喝。我嫌她笨嫌她蠢,好心好意追在后面提点她,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过来揍我,说我欺负妹妹。”
林母有些懵:“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林晗没好气道:“您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贵人多忘事!”
林母低声笑起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这事儿我还没和你爸爸说过,就透了透口风说儿子找着意中人,想要结婚了,你爸爸还不相信呢,眉一横,说,别听那小子胡说!”
林晗上火:“我怎么就胡说了?妈,爸这绝对是污蔑,是对我人格赤`裸裸的鄙视,你可要帮我好好说说他。”
林母拍拍他手,说:“放心,我自己儿子,自己能不清楚吗?虽说以前女朋友是换得太勤快了一点,看起来不够稳重,但一旦自己说是要定下来了,那肯定就是找到了真命天女,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一桩事。”
林晗直给他妈妈竖大拇指:“要么怎么说知子莫如母呢,妈,你说的一点没错,就是不知道你和我爸同不同意。”
小厨房里,水声渐大,林母反而将声音放得更小,道:“跟你交个底吧,你妈这儿算是过了。”
林晗大吃一惊:“妈,你是我亲妈!”
林母笑:“把你妈当成什么人了,旧社会的地主婆,只看条件不看人呢?我查过她家资料了,家里条件虽说比不上咱们家,但也算是清清白白。她爸白手起家办的厂,能把女儿养成现在这样也算不容易了。”
林晗觉得不对,想说夏苒她爸什么时候开厂了,就听他妈妈道:“我看她气质还好,没有那些富小姐的坏脾气,就是待人接物方面还不够大方,以后慢慢改吧,不急于一时。难能可贵的是你受伤到现在,都是她在照顾的吧,很不容易了,到这个点还没回去……咦,你们不是在同居吧。”
林晗彻底反应过来,怒目道:“妈,你弄错了,我说的那个人不是雅岚!雅岚跟我一直都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对她……反正你弄错了,我要定下来的那个另有其人!”
林母意外:“那你说的是谁?”后知后觉地将方才的话串联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张大嘴,颤着声音:“你说的是——”
林晗说:“猜到了吧,是夏苒。”
林母:“夏家那丫头不是结婚了吗?”
林晗:“离了。”
林母放下脸:“我不同意。”
☆、chapter 56
林母说:“我不同意!”
林晗差点没跳起来,忍着心里突突直冒的怒火,说:“你为什么不同意,妈,你可刚刚还在说你不是旧时代的地主婆,这才过去几分钟,你就变卦了?咱们这种家庭完全可以不用看对方条件结婚,只要人品端正,对我一心一意,愿意跟我过一辈子,不就行了?”
林母不比林晗火小,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压抑住自己没对儿子发脾气,扭过头,说:“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随便拿话诋毁她,具体是什么原因,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这事儿你别说给你爸添堵了,自己赶紧处理干净,你爸那脾气你是最清楚的,把他弄得毛了,没你好果子吃。”
林晗苦笑:“处理干净什么?把她当其他女人,给两个钱踹一脚就扔出去?妈,那可是夏苒,你把她从小看到大,她的脾气你是清楚的!她跟你儿子一样,要是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不把她弄得心死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林母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她什么脾气?我怎么清楚?林晗啊林晗,我以为你长到三十岁,已经可以懂事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她夏苒到底有什么好的,从小就不机灵,一见人就开始躲躲闪闪,大了大了,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的众叛亲离。我告诉你,她现在不管受了什么罪,吃了什么苦,都是她自找的!
“上次他们闹离婚,你就开始不对劲,傻兮兮的一心要回国,好端端的工作都不要了。你爸爸把你抓回来,你还大发雷霆,恨不得把我们给吃了。好不容易把你盼上正轨了,你居然来跟我说要结婚,跟她?是不是这次回国都是预谋已久,压根不是为了同学不是为了工作吧,你其实就是一心去找她的吧?我告诉你,你早点死了这条心,我跟你爸爸都不会同意,要么你就学她和家里断绝关系,为了爱情远走高飞,要么你就接受现实,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越说越气,林母将手提包挽紧,说着就要往门外走:“亏我赶这么远的路过来看你,早知道你现在这么浑,还不如待家里读读报纸念念书了。司机还在楼下等着,走了,你这儿地方窄得很,简直呼吸上不来。”
林晗气不过:“你是来看我的吗,进屋这么久,连句问我胳膊恢复到什么程度的话都没有,从头到尾关心的都是别人。有时候我真是不懂,你们到底是想要儿子幸福呢,还是就是为了你们的面子,要是是后者,那我不如捧着美金结婚得了!”
小厨房里,贺雅岚翻出一罐子大红袍,踟蹰着还要不要泡。起初是忙着清洗杯具,顺便等待水开,抽不出空出去。现在壶里的水已经滚得不能再滚,外面却传来一阵阵争吵,她没机会出去。
直等到林母因愤怒红着一张脸走出,路过小厨房的时候对里面的人礼貌点头道:“小贺,麻烦你在这儿多照顾林晗一会儿,我有点事这就先走了。”
贺雅岚无意戳破她的说辞,连忙追出来,帮着开大门,说:“那阿姨您请慢点走,哈哈,咱们一起送阿姨下楼吧。”
林母说:“用不着,有灯,楼下司机还等着,很方便的。”
林晗也摆手,说:“你让她自己走。”
门被重重带上,贺雅岚一脸笑容封存在大门之后,转身来看林晗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干嘛,阿姨大老远来看你,一言不合就翻脸啊,还是你平时津津乐道的二十四孝好儿子嘛!”
林晗愤然坐到床边,说:“你懂个屁。”
贺雅岚跟过来,拍了拍他肩头,说:“到底怎么了,我在小厨房窝着听不清啊,你们声音也不说大声点!”
林晗一把甩开她,说:“别多管闲事,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你以后也别总是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看到了不好交代。”
贺雅岚直犯迷糊:“你怎么没事又说这种话,我也是看你一个大男人没人照顾才每晚抽空过来的。这儿又不是国内,没那么多闲着没事嚼舌根的人,被人看到就看到,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林晗瞪她:“反正你以后别过来!”
贺雅岚一跺脚:“林晗你个臭没良心的,跟你妈吵架完立刻就把气撒我身上,不来就不来,你以后打电话求我过来,我都不会理你!”
贺雅岚套上外套,将包一把抓过来,蹬蹬蹬走到门口,只是还没开门呢,后头林晗又喊住她,心想这是想来求和了,要矜持,把她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林晗走过来,一手扶着一边病手,说:“雅岚,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我是不是还没死心呢?”
这人怎么不按剧本走,贺雅岚有些懵:“你说什么呢,什么死没死心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林晗说:“不管你怎么着吧,反正我的态度一直没变过。我现在整颗心都在夏苒身上,不可能再接纳另一个人。但就算是以后我们分了,我能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就是唯独跟你不行。”
一盆冷水泼得贺雅岚直打寒战,但凡是个血性点的,现在就该上去踹一脚,再扇一巴掌——可贺雅岚看他失魂落魄地倚墙靠着,又断了一只手,实在是下不去手,心里骂自己怎么那么贱呢,然后一声不吭地开门走了。
“砰”的一声响,连带着公寓都晃悠,林晗脑子被震得乱成一锅浆糊,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在犯浑,可为了夏苒,他实在忍不住披荆斩棘,要把这世界扫荡平整,铺展在她脚下才开心。
他妈妈说的对,这房子太窄,呆得久了,呼吸不上来。林晗索性去翻车钥匙,趁着阑珊灯火穿梭在风与速度的世界里。
中途他给夏苒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干嘛呢,她默了一默没说话,这才慢悠悠地说,在想你呢,特别想你。林晗没出息到鼻子都开始发胀,心想能为了这么个女人,方才那一切作死都值了。
第二天一早,叼着面包进实验室的威廉和约瑟夫简直吓了一跳,威廉一屁股坐试验台上,说:“我没看错吧,老大,今天打哪边出的太阳啊,你怎么又把拼命三郎的劲头给使出来了。”
林晗正做金相分析,威廉屁股一动,挪了坐标。林晗恼得大脚踹下去,又抢了他手里的面包,换个边咬下去,说:“滚一边儿去!妈的,劳资饿死了,再给我买杯咖啡上来!”
威廉捂着小腿直蹦跶,约瑟夫看得虎躯一震,连忙将手里的咖啡递过来,说:“喝吧喝吧,刚在公司外面买的,还没来得及喝呢。哈老大,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轻伤不下火线,隔三差五这么拼一回,显得我们很不上进一样。”
林晗开了盖子,一阵猛灌,又咬了几口面包,这才有力气说:“就是想多做点事,把时间省下来,端午我准备回趟国内——先别告诉其他人,一级机密。”
约瑟夫一惊:“这才刚刚回来几天啊,就又迫不及待要走,你这要跟主管请假吧,我们可什么都没听到啊!”
林晗说:“请什么假,算上在路上的时间,我一共就去三天,机票我都买好了。到时候你们跟我打好掩护,有人问了就说我去厕所去吃饭去医院了,反正随便你们怎么编吧。”
约瑟夫直摆手:“不行,不行,我这人一说谎就脸红,还是当没听见吧,不然把真相供出来,你回来非揍我不可。”
林晗一个眼刀飞出去:“废物!”
威廉凑过来:“三天?去掉在路上的时间,你一共才能呆多久,是为了去见嫂子吧,真是情比金坚,我都快哭了。”
林晗把两个渣滓一推,说:“滚一边儿去,帮不上忙就别来废话,我还要赶进度。”
两个人都是忧心忡忡:“你还是悠着点吧,身体又不是铁打的,拼出什么问题来还是你自己倒霉。主管那儿也不好交代,现在大家盯咱们盯得紧,这节骨眼上,咱们都要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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