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可是四……裴行越不就成了我的堂兄了吗?”缇宁最终没有隐瞒自己的脑子里闪过的念头。
“他不适合你,朕会为你找一个德才兼备的驸马。”陛下好像毫不在乎缇宁的过去,当然他也不需要在乎,他看着缇宁那张熟悉的脸,他只需要让她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
他答应过他的。
“还是,你舍不得他?”陛下忽然问道,语气仿佛就是闲谈一般,没有深意。
缇宁心里一震,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陛下松快地笑了下,又看着缇宁,严肃的面容尽可能让它显的慈祥些:“宁儿,你喜欢昌乐这个封号吗?如果不喜欢,父皇可以改。”
缇宁深吸了一口气,她沉默了良久良久才说:“我喜欢。”
****
缇宁抱着圣旨住进陛下赏赐的幽福宫的时候觉得好像是一场梦。
大安凭空而出一个昌乐公主百姓也像是一场梦,不是说陛下没有女儿吗?这个昌乐公主是谁?呃,原来是赵桉将军十几年前走丢的女儿,年轻人或许不清楚这个名字,但是他们的父辈祖辈当年是听着赵桉将军的威名长大的,得知是他的独女被陛下封为公主,只有拍手称好的。
至于朝野上,不赞同的声音却多了些,这可是公主!且不是义女,还是上了玉碟宗谱的公主,一个孤女而已,怎么能混淆皇室血脉。
但是如今的陛下大权在握,不是随意可揉捏的,这股反对之风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有些士大夫仍然不满意,但见陛下如此坚持,便换了个法子,说既然是赵将军的独女,陛下认作自己的女儿,岂不是让赵将军唯一的血脉都断了。
毕竟上了玉碟记了皇姓从伦理上来说那就和赵桉将军没关系了,是陛下亲女儿。
夺人子女,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
然后便有人提意,忠臣孤女的确应该厚待,陛下认为义女封公主也成。
当然了,这封奏折呈上来就被当今给骂回去了,且连贬三级。
用晚膳的时候,陛下给缇宁说了这件事,然后问问她的看法。
缇宁上辈子只有个心里疼她但要求严格的爷爷,从来没有体验过处处周到的慈父心肠。这段时间处下来,她刚开始还有些兢兢业业,这几日对陛下也就当爹了,听后便道:“父皇这是杀鸡儆猴,虽然上了玉蝶,但只是个公主影响不了朝局,父皇如今重罚,大家为了乌纱帽也不敢再进言了。”
“说对了一半,宁儿,只有上了玉蝶才更保险。”陛下将缇宁喜欢吃的那盘桂花蒸挪到她面前。
缇宁有点清楚。上了玉蝶她才是各位世子的宗法上的堂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不可能嫁给她了,大安堂妹和堂兄搞在一起,可是□□。
与之相反,不上玉蝶,即使她是公主,也仍然可嫁皇族。
思及此,缇宁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裴行越连嫂子和小叔子都能搞出来,还在乎堂妹不堂妹。
不,不。
缇宁摇了摇头,裴行越虽然厉害,可归根究底,不过是个世子,还是比不过她……爹。
思及此,缇宁犹豫了两瞬,还是没给裴行越写信。
他知道的,她说喜欢他爱他非他不可是谎言。打开鸟笼,她自然会飞走。
***
西漠腹地。
短短几月,临西军一路往西,不仅逼退西夷大军,还深入西夷腹地,祭天扬威,只待寻到西夷最后精锐,便可回返西州。
只是从半个月前进沙漠开始,这位世子的气场便特别危险,虽然他是时不时会笑,但那种笑是皮笑肉不笑,浑身冒冷气。
也因此,虽然胜利在即,大家仍然不敢纵情欢乐,毕竟虽然大半年前出征前大家都没把这位临西王世子放在眼里,临西王世子在西州城内名声还行,可从来没有说能打仗。大家只把他当个混军功的皇亲国戚。
但这大半年来,大家已经深深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用兵如神,天生将才,更是有人拿他和赵桉将军对比。
说起赵桉,免不得说说京城刚传来的消息,“听说赵将军的女儿找到了,还被陛下认做女儿,封了公主,若是赵将军有灵,也能安息了。”
话刚落,说话的武将脖子便有些凉嗖嗖的,他抬起头,便见裴行越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武将忍不住一哆嗦,裴行越目光阴沉地挪开,他抬脚往帐篷里走,越走一步,心里的暴虐便越发强盛。
世子之位,果然是太低了。
****
陛下知道缇宁喜欢画画,给她寻了好几个画师,缇宁埋头在皇宫里苦练画艺,一个月下来,缇宁觉得自己的水平有了长足进步。
这一天缇宁刚用过早膳,香兰沉稳地进来了,“公主,陛下请你去御书房。”
香兰也是觉得人生难测,明明一年以前,她还是江陵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如今却成了昌乐公主的贴身大宫女,就连宫里的娘娘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人生可真是神奇。
但越是神奇,香兰越是努力稳重,努力和嬷嬷们学习宫规,不给缇宁丢面子。
缇宁进宫前是想把香兰留在将军府,这丫头比她傻,念在两人主仆一场的份上,她自然会给她寻个好去处。
但香兰认为没有比昌乐公主身边更好的去处了,缇宁才带了她进宫,想着香兰大一点,再给她寻个好去处。
这姑娘虽有小毛病,可人非圣贤,她自己都有毛病呢,香兰忠心一条,就抵得过别的坏毛病了。
她带着香兰和她另外一个孙公公特意派来的贴身大宫女瑞草去了御书房。
缇宁进了书房行礼,便看见她左下侧两三米处竟然还站了个风流蕴藉容貌不凡的青年。
“宁儿,这位是定国公府的卓二公子。”陛下指着他道。
缇宁闻言双眸一亮,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位卓二公子是书画乃是当朝的一绝,尤其擅长工笔画。
卓云益欠了欠身:“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缇宁让他起身。
陛下又道:“既然你们都喜欢画艺,自己下去切磋吧。”
缇宁带着卓云益出了御书房,他是男子,自然不能去后宫,缇宁带他去了流光阁,那附近原本是当朝皇子们读书启蒙之地,只是当今无子,便空置了。
流光阁东西临水,视野开阔,且没有门窗阻隔,夏日是竹帘挡风,冬日便是锦缎,陛下寻来的几位画师都是在这个地方教导缇宁画艺。
“卓公子,我看过你十三岁时的秋菊图,颜色清雅,笔触细腻,秋菊含骨,很是难得。”缇宁说道。
卓云益道:“公主过奖。”
语气是谦虚的,但神色不卑不亢。
缇宁笑了下,抽出自己昨日画的那幅秋菊图:“卓公子看看我昨日画的这幅秋菊如何?”
卓云益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这一看过去,松散的身体一下子绷紧起来,缇宁画的是御花园里开的正好的一盆墨菊,用的是工笔,色泽轻柔,秋菊迎风摇曳,那宣纸上的画好似也在舒展身姿。
卓云益目光在上面停驻良久,再看向缇宁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尊重,“公主好画技。”
“不过这片花瓣画的略微僵直了一些。”卓云益指上其中一个地方。
缇宁看过去,那也是她昨日画好后最不满意的地方,但画作既成,便是不好改动了。
“你能改吗?”
卓云益闻言并未推辞,反而兴致勃勃地挽起衣袖。
提笔沾墨,动作宛若行云流水,下笔也是成竹在胸,毫无犹豫,不过寥寥两笔,原本有些僵硬的菊花花瓣便舒展开来,缇宁见此,对卓云益的佩服多了几分。
他虽然年龄轻轻,可比父皇给她找的几个画师技术要高明的多。
就是裴行越在这儿,也不一定能用两笔改好她的花瓣,且他不一定会乖乖改,说不准会把她的清淡可人的秋菊图改成寒风霜降里的菊花图。
她怎么又想起了裴行越了?
缇宁赶紧摇摇头,将他赶出脑子。
前几日西洲已经传来消息,西夷已经被撵出临西千里外,十来年都没有再犯之力。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消息传来了,说临西王世子不日将要进京,一是叙西夷之事,二嘛,如今京城都有好几位王府世子了,再来他一个也不多。
缇宁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裴行越的脸,他脑子无疑是顶尖的,可当皇帝……
“殿下,殿下……”卓云益已经放下笔,见缇宁双眼放空,轻声叫道。
“嗯嗯,怎么了?”缇宁赶紧回神。
“草民改好画了。”
缇宁连忙看过去,单单几笔,常人看不出和最开始有什么不同,但缇宁却能清楚的分辨处,最开始这幅画多了几丝凝滞之气,如今看来,却少了几分匠气,多了灵气。
为了彻底把裴行越摇出脑袋,缇宁把这这几日不懂的东西都问了他,卓云益一一解答,缇宁终于没有脑子去想他了。
卓云益开始见缇宁,即使她美色过人,眼神从未有丝毫波动,但如今谈论起画技来,神采飞扬。
具体而论,缇宁如今的画技和卓云益略有差距,可她从后世来,拥有着一些后世的智慧和技巧,到了最后,两人言谈甚欢。
直到嬷嬷在门口提醒:“殿下,宫门要下钥了。”
卓云益这才见日暮往西,不知不觉,一下午又过去了,他略含不舍地道:“草民告退。”
缇宁点头。
一日谈论画技下来,她清楚卓云益的水平是真的高,这种高不仅是过人的天赋,还有他的热爱,加上他潜心的学习。
卓云益就着暮色,往宫门口走,他一腔激动,将缇宁今日用的几个从来没见过的技巧不停在脑子里演示,恨不能现在就飞回书房,泼墨挥毫。
“二弟,二弟,我叫你几声了。”定国府世子卓云图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是等你吗?”卓云图拉着卓云益上了马车,及至马车距离宫门有一段距离后,想起卓云益进宫前的不甘愿,他无可奈何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事,可那位如今是陛下的心头宝贝,她又喜欢画画,你随便教她几……”
卓云益突然激动地打断卓云图的话,“大哥……”
卓云图一愣,“怎么了?”
卓云益双眸发光,神色激动,“能和殿下探讨画艺,是弟弟的福气。”
卓云图愣住了,他这个弟弟从小不爱权势荣华,沉迷书画,且灵气逼人,小小年龄就因秋菊图名震天下,如今刚过二十,便已经书画两绝。
当然了,也是因为这,性子便有些不染凡间尘埃,寻常事很难引起他的激动。
“殿下画艺很好?”
“岂止是好!”卓云益激动道,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宫门,“就是可惜,是个姑娘家,否则我便能……”留在她家,或者请她来我家了。
卓云图闻言,也看向皇宫的方向,眼睛里多了几分思量。
缇宁时常和卓云益见面讨论画艺,有时候他进宫,有时候是她出宫,与此同时,缇宁的公主府也开始修缮了,便在从前赵桉将军府的隔壁。
转眼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
缇宁披着雪白的斗篷站在廊下,香兰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低声道:“殿下,临西王世子今日进京了。”
缇宁闻言,呼吸僵硬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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