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好?”
赵斐笑容很淡,手指在陆湘的头发上画着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有人在皇宫里进出自如,固若金汤的皇宫底下有他不知道的密道,以他的性格,能好得了么?只怕夜夜难以安眠。”
皇帝生性多疑,知道宫里有他不知道的密道,绝对睡不好觉。
陆湘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睛,柔声道:“我困了。”
“歇着吧。”赵斐道。
“过你那边去。”
赵斐望着陆湘:“不是想挨着我睡么?”
“不是嫌我勾你的火儿么?”陆湘踢了赵斐一脚,他仍是不动。
陆湘只好翻身跳到榻的外侧去,躺在赵斐先前躺的位置。
折腾了这么会儿,两个人都困了,没多时屋子里就静悄悄的了。
月上中天,窗外夜色愈发浓郁。
陆湘瞧瞧睁开了眼睛。
回过头看了赵斐一眼,见他匀称地呼着气,睡颜格外沉静。
温柔的初夏夜晚,她的男人躺在榻上安然入梦。
陆湘望着这样的赵斐,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想去亲亲他,又怕把他吵醒,只伸手替赵斐拉好被子,光脚提着鞋子下了地。
通往皇宫的密道入口就在陆湘的屋子里。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入口,回头往榻上看了一眼,赵斐仍熟睡着,她放心地进了密道。
之前她对赵斐说,宫里一共有三条密道,其实这是不对的。
宫里一直只有一条密道,只不过因为设计密道的人心思精巧,用巨石在皇宫底下建了一座迷宫,通过石门开关闭合可以将一条密道改成无数的密道,除了北苑寿皇殿、冷宫善岚苑,宫里其他几座主要宫殿都修建了入口。
这是韩方为赵冲设计的逃生密道,只不过,真正的设计图已经被陆湘毁了,赵凛留给后世子孙的,只有从善岚苑到悦宾楼的这一段。
陆湘没有悉数告诉赵斐,一方面是因为这是赵凛给她留下的秘密,她不好全抖露出来,另一方面,她不想逼赵斐去做一些事。
她知道赵斐在犹豫什么。
他看着冷漠,却比谁都更重情。
他重视皇后,重视赵谟,甚至亦重视皇帝。
他下不了决心,也下不了手。
但皇帝步步紧逼,赵斐迟早要走出这一步,陆湘不忍心让他下手。
皇帝是他的亲爹,弑父有上天和、有悖人伦。
便让她来代劳,谁叫皇帝竟然想杀她的男人呢?
第143章
陆湘是卯时一刻回来的,甫一出密道,便见赵斐坐在榻前,面色不虞地盯着自己。
“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陆湘心中暗道不妙,面上故作无事的问。
“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赵斐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陆湘顿时明白了,她什么时候走的,人家一清二楚,他甚至有可能。
只不过密道里太黑,她中途开关过几个入口,后头的人没办法跟着。
眼下她被人当场抓包,身上的衣裳还挂着地道里的尘土,实在是没什么可辩解的。
无法辩解便不辩解。
她默默走出密道,到衣柜前想找身干净衣裳换上。外头尚未鸡鸣,她还可以浅眠片刻,补个回笼觉。
刚把脏衣裳扔到地上,赵斐便走了过来。
陆湘横他一眼:“还想兴师问罪?”
赵斐心中觉得好笑,这人被自己当场抓住,竟然气焰如此嚣张?
见她光着肩膀,担心她着凉,先替她把衣裳穿好。
心中颇为无奈,明明是想问罪,还得先伺候她更衣。
如此想着,往后她更会为所欲为。
赵斐板着脸,冷冷道:“看你有没有少一块儿肉。”
语气是冷的,话却是热的。
陆湘听到他在担心自己,顿时软和下来,转过身勾着他的脖子道:“放心,我没那么傻,不会自寻死路。”
她脸上半点脂粉也无,一夜未眠,脸上带着不少困顿,但她身上只挂着一袭胭脂色肚兜,给她平添了一抹艳色,更衬得她皓白的脖子修长优雅。
赵斐心里是有气,只是这气多半是因着担心而起。
此时见她平安归来,心里的气先散了大半。
本来没甚火可发,可陆湘这么一哀求,另一股无名之火又起来了。
赵斐继续冷着脸道:“就这么说两句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陆湘反问,撅嘴望着他。
“擅自行动,当然是要罚,”赵斐狠狠说着,把陆湘抱起来,往榻走去。
平时他宁可自己憋着,也不忍心让她帮忙,今日既抓住了,自不能放过她。
陆湘看着赵斐阴沉的面色,心中大觉不妙,连问他要做什么,赵斐也不答。
等到了榻上,方才明白他要自己帮他做什么。
……
“你去宫里做什么了?”赵斐的火过了,语气自然温和了。
陆湘两手发酸,看他心满意足的表情就来委屈。
她去宫里还不是为了他,忙了大半宿回来,居然还要受罚。
“就在宫里转了转,没做什么?”
“没去养心殿?”赵斐疑惑道。
“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傻子是吧?”陆湘没好气道,她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岂能不知道养心殿的守卫有多森严。养心殿里的确有密道出口,可陆湘怎么敢去?
且不说院子外头那么多御前侍卫,只消她开启地道入宫,耳聪目明的影卫们便能察觉动静了。
养心殿那边的入口已经几十年没有动过了,贸然打开动静可不小。
在养心殿一露出脑袋便被影卫给削了。
她一直是怕死的,唯一一次不怕死,就是那天救赵斐的时候。
那回陆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救赵斐,想着要一命换一命,如今赵斐活过来了,她亦无事,在这方小院里过了一个月平静甜蜜的日子,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想好好活着。
“你说说看。”
“只是进宫转了一圈,着实无甚可说。”陆湘答得很坚决,她振振有词道,“在这边憋屈了这么久,我就溜到御花园里转了一圈儿,这时节,御花园里可热闹了。”
赵斐知她一直扯御花园,真是打定主意绕话,只得换一种问法:“你没去养心殿,那你去哪儿了?”
“刚不是说了么,你怎么不信我?我在宫里住了那么久,今夜只是思旧,便去敬事房、御花园那边转了转。”陆湘道,“你放心,我既没有去养心殿,也没有去乾清宫、坤宁宫,没见你父皇,也没见你母后,我去宫里什么都人都没见。宫里守卫那么森严,到处都是巡夜的人,我哪里敢乱逛?”
陆湘把话说到这份上,赵斐饶是心中再怀疑,也知道她不会再说什么了。
只得作罢,道:“天快亮了,阖目歇会儿。”
“嗯。”陆湘知道今夜勉强过关,松了口气,裹着铺盖卷儿躺下。
见赵斐不在追问,陆湘乘胜追击道:“我早就困了,你非缠着我说话。”
说完,她便拿被子将头蒙住半截。
赵斐见她这般无赖,想想不能这么放过她,便伸手到被窝里挠了她痒痒。两个素日最沉得住气的人,竟如孩童般玩闹起来,陆湘躲他不过,连声求饶,赵斐方才收手起身。
陆湘的困意叫他闹没了,又怕他再追问,只得缩在被子里假装睡熟了。
其实她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今晚,她既没有去养心殿,也没有去乾清宫,甚至没有跟任何人打照面。她只是偷偷溜去了御用监,把一小盒动过手脚的白笃薷香放进了库房里。
皇帝曾经赏了一盒白笃薷香给她,盒子都是御用监的,陆湘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御用监会以为这是库房里漏捡的,抑或是往年剩下来的。
若是御用监里出现不在册子上的东西,惯例是要扔掉的。
首领太监会担个失职之责,但白笃蓐香不是俗物,乃是皇帝最珍爱的香料。
今年海路不通,皇宫里没有新上贡的白笃薷香,御用监的人必然会把这一盒拿去献宝,皇帝非但不会追究失职,还会嘉奖。他太喜欢白笃蓐香了,即便是陈年老货,也不会不用,到那时……
贪心之人,最终死在为所贪之物上,算死得其所了。
陆湘算计的是赵斐的亲爹,若是将详情告知,赵斐便有同谋之嫌。皇帝毕竟是赵斐的亲爹,即便为父不仁,亦没有弑父的道理。
陆湘却不然。
皇帝对陆湘本有杀心,陆湘反杀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陆湘是他的长辈,他是赵凛的孙子,若是赵凛知道他是这样的畜生,只怕会亲手除了他。
那盒被动了手脚的白笃薷香,看起来有一点杂质,皇帝用不用,就看他自己了。
他要用,就是他找死。
陆湘并不理亏,将来到了底下,见着赵凛了,她亦有话可说。
忙活了这么大半宿,陆湘乏了累了,睁着眼睛想了会儿,很快就睡沉了。
赵斐一直守着她,看着被子里的动静,等到她的呼气声渐渐匀称,方才替她拢好被子,起身出了院子。
今夜陆湘和赵斐都没怎么睡,只是陆湘困顿,赵斐坐了一宿,却没有丝毫睡意。
出了门,陈锦忙迎上去,低声道:“主子,他们回来了,没找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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