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叶子……
陆湘难受起来,他在土里埋了这两个多月,竟一直是在吃叶子么?
这么难受着心疼着,手自是由着他拉着。
他站都站不稳,总是要扶他一把。
赵斐的手掌薄薄的,骨节很纤长,正好可以把陆湘的手包住。
地洞里又爬出来一个人,是陆湘不认识的,看起来像个公公,出了地洞,那人跪在地上朝天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的,颇为滑稽。紧接着出来的是一个少年,亦是陆湘从没见过的,既不像影卫也不是公公。随后出来的两个,陆湘都觉得眼熟,是平时跟着赵斐身边的侍卫。
然而当最后一个人从地洞里爬出来的时候,萧裕和陆湘的目光皆是一震。
萧裕没有拉他一把,反是把剑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陆湘也忍不住攥紧了赵斐的手。
“怎么了?”赵斐关切道。
陆湘道:“你音讯全无两个多月,我和萧裕都担心得不得了,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有四个影卫说是奉了竹影的命令要带我回京,幸好那日岳小公爷来行宫,才把我们救下,要不然萧裕定然没命了。”
“天意怎么那么碰巧来了?”
“你刚走没几天小公爷就来过一次,说是要捎带我回京,还说是你的意思。”
“我之前的确跟他提过,只是临走那一日才发觉你的秘密,改了主意,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提到秘密二字,陆湘不禁低下头。
她的秘密,赵斐到底知道了多少。
拥有这么多秘密的她,根本没法跟赵斐在一起。
赵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问道:“然后呢?”
“我自然没跟他一块儿离开,萧裕也说了你的意思,他就自己回去了。那天是他刚好坐船回到扬州,便来行宫看看,没想到就碰上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萧裕、萍萍和小公爷都在保护我,萧裕伤了手,小公爷伤很重,我们就把他送去江北大营了。”
“萍萍是?”
陆湘道:“萍萍是我在威远镖局雇的镖师,我来扬州的时候做的商船遇到水匪了,她拼死护我受了伤,你走之后,萧裕怕我无聊,便把萍萍接进行宫里养伤。还好这回萍萍没再受伤,要不然我真是过意不去。”
想到陆湘从京城来扬州遇到水匪,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当初还被他挡在行宫外头。
赵斐眼眸一眯,另一只手捏住陆湘的下巴,还没下一步动作,旁边便有人干咳了一声。
萧裕的剑还在竹影脖子上,主子这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儿亲了?
赵斐经这一提醒,淡淡道:“拉他起来。”
萧裕这才收了剑,将竹影从地里拉了出来。竹影看着陆湘,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如那个滑稽的太监一般站在一旁。
最后一个出来的人是秦延。
陆湘看着眼前这六个人,下意识问:“就你们六个人了?”
来的时候她听萧裕说过,赵斐这趟过来,还从江北大营调了人,总共两百人在这山里。
赵斐的眸光黯淡了些,轻轻“嗯”了一声。
也是,这山谷都填成这样了,他们六个能活下来,已经是神仙显灵了。
陈锦道:“主子,咱们这都在地里憋屈两个多月了,是不是找个地方,洗一洗,痛痛快快地喝口水呀?”
“陈公公,你们在这地方都吃什么呢?”萧裕好奇地问。
陆湘和秦延亦是好奇。
陈锦笑道:“这回多亏有星河先生在,带着咱们在底下辟谷,白天给咱们谈经论道,晚上摘些压下来的树叶子吃。刚开始都以为死定了,没想到饿了两三日竟然真的不饿了。”
“星河先生?”
赵斐听到陆湘问,便指了指那位少年,“这位是鬼谷传人容星河先生,这回若是没有星河先生在,我们定然是长眠此处了。”
因着赵斐说话,那少年转过来望向陆湘。
他并不是那种好看的少年,长相颇为平常,只是一双眼睛极为深沉,仿佛能看透一切。
陆湘被他一望,顿时有些心虚地别过脸。
“王爷过誉了,我来的路上便跟王爷说过,这回出门我卜的卦是死里逃生,之后的事情只不过是卦象显灵罢了。”
赵斐道:“是本王狂妄了,没有听先生的劝告。如今既已死里逃生,再往回看也无济于事,萧裕。”
“属下在。”
“这附近可有什么水源?”
“我们来的路上有一条小溪,主子可以先过去整理一下,我跟秦延再去打些猎物。”
“好!”那灰头土脸的公公大声叫起好来,“老子吃了那么久的树根叶子,今儿可算能吃到肉了!”
说定之后,一行人便往陆湘三人来时的路进发。
陆湘见秦延一直望着赵斐,知道秦延在担心赵斐走不了路,但赵斐不说,陆湘也不好问他要不要秦延背。
就这么想着,赵斐牵着她的手便上路了。
萧裕走在最前面,赵斐拉着陆湘跟着他,其余的人则全在后头。
赵斐虽然自己在走,但他的确体力不佳,因此走得很慢,就这么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走到另一边的山谷,谷底有一条潺潺的小溪。
萧裕先上前验过毒,众人方才扑到小溪里,大口大口地把水往脸上扑腾。
赵斐不紧不慢的拉着陆湘走到溪边,捡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方才捧起水洗了把脸。
那位名叫容星河的少年见着溪流脸上依旧淡淡的,只是提醒道:“大家辟谷多日,饮水也好,饮食也罢,千万不要贪多,否则会肠穿肚烂。”
跳到河里的众人原本正兴奋着,陡然听到这一句都有些呆愣。
要是从前,自然不会把这毛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可经历了这两个多月,他们对这个少年佩服得不得了。
当日整座山垮塌之时,也是这少年乱中有序,看准了一处地方,两根柱子相对立住,在山里撑出了一小片空间,他们几个才在那里躲过一劫。
这段日子,也是靠着这少年在土石里扒拉出树根树叶分给大家,众人才支撑了这么久。
赵斐捧起水,啜了一小口。
“听星河先生的,把脸和手擦一擦,别喝太多水。”
众人依言称是,简单洗过之后便上了岸,帮着捡柴火。
萧裕和秦延很快打了山鸡野兔回来,大家蹲在溪边洗洗剥剥,倒是痛快。
赵斐依旧坐在石头上,望着陆湘笑道:“走了那么远,不坐下歇会儿?”
远?
陆湘在这山里已经走了七八日了,每天都这么走着,不觉得多累。
她摇了摇头。
赵斐见她不肯坐,伸手便将她往身边一拉。
陆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挨着他,便想往他身上靠。
好在她这会儿已经镇定了许多,手虽由着他抓着,眼睛却不往他那边看。
他生得好看,陆湘看他一眼,便会忍不住看他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甚至她不看,心里也抹不开。
尤其他这会儿刚洗过脸,睫毛上还沾着丁点的水珠。
陆湘刚才只看了一眼,脑子里就挥之不去那画面了。
“想什么呢?”赵斐见她扭着头呆呆望着远处,忍不住问道。
“没想什么?”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赵斐道。
问……她当然有许多想问赵斐的话,可赵斐呢?他又有多少想问自己的话?
第104章
“我没什么想问的。”陆湘低下头。
皇帝叫赵斐来赵冲的帝陵,想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陆湘觉得,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若不是担心赵斐的安危,她根本不会来这里。
如今知道赵斐安好,她该抽个空儿跑了。
躲起来,不叫皇帝找到,也不叫赵斐找到。
陆湘的心无奈又苦涩,即便那人做了完善的安排,即便他以赵氏子孙发了毒誓,终究抵挡不住人的贪念。
或许这就是赵冲的报应,他处心积虑寻求长生,却叫自己的子孙掘了坟。
这世上的事,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也没什么想问的。”赵斐道。
陆湘正出着神,听到他这话顿时惊讶。
比起赵斐来帝陵的事情,自己身上的秘密未免太多了。
一时是敬事房的姑姑陆湘,一时又是少女身的景兰,他居然没有一句想问的。
“你真不想问?”
“不想。”赵斐答得很干脆。
陆湘不信他,可是不知道为何,他说过不想之后,她心里忽然轻松起来。
方才见到赵斐的喜悦过去之后,她一直害怕他会问,此刻他说不想,陆湘却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些细微的神情变化自然全落在了赵斐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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