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能想到不算那么难以回首的画面是他知道自己终于要去留学的时候。
他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有沉沉的夕阳从窗户外斜斜射`入。比诺宝大不了太多的nina坐上了他折好的一堆衣服,他猛地把她拖开的时候,被带起的细密棉絮在空中打着旋。
一天之后,他也会像这些棉絮般搭上东风,从此故土家园只在身后,别时不见去路,归时亦不见来路。
忽然就觉得很羡慕她,可她显然也有自己的烦恼。纪有初像是一下厌倦了说话,抱着膝盖坐到床边,歪着头直直看向他。
钟屿以为是她发现自己失神,因此失去了分享的乐趣。
纪有初却说:“还是觉得有点舍不得,脑子里都不敢去想那天的事,如果看到你跟诺宝一起离开,我一定会难过地想哭的。”
她揉揉眼睛:“如果你们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始随意用词:“有没有办法可以永远在一起啊?”
她说着立马惊讶地张大嘴,自己也发觉自己的不对劲,向着他尴尬笑着道:“我随便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钟屿怔了怔,看她这样,居然比刚刚看她情绪低落还要觉得难受。
他终于坐了起来,抓过她胳膊,用力一拽,就将她严严实实按到了床上。纪有初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话音还没落下,他冷脸,垂眼,收紧下巴,气息明明冷得如同风雪千山,封来的双唇却炙热得足以将人融化。
纪有初赋闲在家的这段时间,两个人像是只有今天没有明天般的疯狂*爱。
多余出来的时间,他们则像一对小夫妻似的,带着孩子去吃新晋网红的餐厅,或是偶尔背着孩子一起出来看场电影。
不过纪有初最喜欢的还是一家三口逛超市的感觉。
诺宝坐在购物车上,钟屿在后面推车,她则一件接着一件不厌其烦地浏览架子上的物品,在钟屿三番五次地催促后才挪一挪步子。
这总会让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爸爸妈妈带她逛超市时的场景。
两个平日里忙到不行的老师,只有在春节假期才能勉强抽出一两天时间来为家里采买。她妈妈也是这样边走边看,爸爸却每每不耐烦催促。
“有这个时间,都够让我写一篇论文了。”
“早知道这么磨叽,还不如坐在家里找找题目。”
“不然我先出去坐会儿吧,你俩慢慢逛。”
混杂着超市里恭喜发财中国娃娃的歌声,她只觉得爸爸也太吵了,现在想起来,纪有初却忍不住露出满脸的笑容。
“有初,小心。”钟屿突然在旁边喊她。
纪有初心内讶异了一下,还没把视线转到前方,就已经先撞到了来人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纪有初一怔,面前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个子很高,气质也好。她忍不住张大了嘴,说:“李微言?怎么在这儿遇见你?”
她向着一边面露困惑的钟屿介绍:“这是我朋友李微言,前几个月诺宝出事,就是他给诺宝献血的。他可优秀了,是个律师,那次的合同……”
纪有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声音越来越低:“就是他拟的。”
钟屿立刻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里有淡淡的不快,原来她那个号称能让他律师团队头疼的朋友就是他。
李微言这时道:“你过讲了,有初。这位是?”
“这位是……”纪有初讪讪笑着,脑中已是思绪万千。李微言是见过她最狼狈一面的人,此刻不介绍钟屿吧,说不过去,介绍他是自己男朋友吧,又实在是有点开不了口。
纪有初想了又想,打了个太极:“这位是诺宝的爸爸。”
钟屿眉心一下皱得紧了。
第45章 chapter 49
虽然在现实生活里,纪有初跟李微言只堪堪见过一面,但今晚的再次遇到却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生疏。
这很有可能是因为两人平时在线上聊天聊多了,对彼此情况越来越了解,所以哪怕陡然在现实生活里面基里也仍旧不觉得有什么怪怪的。
纪有初终于不把时间浪费在查看物品说明书上,而是跟李微言走在购物车前面聊天。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的,还跟我在超市偶遇了?”纪有初跟李微言开着玩笑:“你总不会是专门来捉我去请客吃饭的吧?”
李微言一直是笑呵呵的样子,令人觉得很容易亲近:“我原本想装得若无其事点的,没想到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纪有初捂嘴笑:“言归正传,你怎么过来了,还穿成这么正式地来逛超市?”
“还能因为什么呀,有个经人介绍的客户在这边有点麻烦,让我过来帮他处理一下。我们这种拿人钱财的,只能帮人分担忧愁了。”
“能请得动你的,肯定是个大客户了。”
“大客户是大客户,但大客户总有棘手的地方。原本我真是懒得接的,没办法,是朋友介绍过来的。因为过来得比较急,很多东西都没带,我看到宾馆旁边有个商超,就过来逛逛了。”
“酒店就在附近啊,你总不会是住的百川吧?”
“嗯,就是这个,怎么了?”他说着想了想:“对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你之前就是在百川酒店下面工作的吧?”
“嗯嗯。”纪有初说:“可惜了,不然你缺什么,我都给你送过去。”
“可惜什么啊,现在换成你喜欢的工作不是更好?”李微言对她换工作的事也是了如指掌:“我在这边还要呆一阵子,到时候回深市,咱俩可以路上做个伴。”
“好啊!”纪有初指了指后面正睁着圆溜溜眼睛看向他们俩的诺宝,说:“我还准备把诺宝带过去玩一玩,到时候请你这个当地人带我们好好逛逛。”
“没问题。”李微言也回头看了下诺宝,向着小朋友挑了挑眉——直到旁边两道冷得肃杀的视线将他整个射穿——
李微言立刻怔了下,余光瞥到诺宝身后的那位高大男士身上。他穿着比他还要正式的藏青色西装,矜贵自持的气度让人过目不忘。
如果不是他系着一条绿色印羊驼的领带,李微言完全相信他是刚刚从某个国际会议上走出来的重磅嘉宾。
李微言立刻向着纪有初凑近点,小声问:“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跟孩子爸爸关系这么融洽,居然还会带着诺宝一起来跟他逛超市。”
纪有初讪讪笑着,倒不知道要跟怎么跟他说了。毕竟感情这东西还是挺私密的,何况她跟钟屿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应该是非常拧巴的。
如果只是很纯粹的男女朋友关系,她刚刚就不必那么遮掩了。
但偏偏不是,两个人中间隔着个孩子,如果最后能修成正果,那旁人还会说他们是有缘分。如果最后还是惨淡收场,会不会一堆人跳出来说她是又一次自找麻烦?
纪有初有着鸵鸟心态,除了欧阳宜外,几乎从不主动跟人提起她跟钟屿的事。之前钟屿在百川那边松了口,她遇见来问的人,也只是笑笑不多说什么。
纪有初是以向着李微言讪讪而笑,言顾左右道:“跟你一样要买东西嘛。”
她是明显的不想说,李微言也就聪明地不再多问。话题于是不留痕迹地从感情生活过度到购物,李微言:“你帮我看看买什么牌子的比较好。”
后面,一直盯着纪有初跟陌生男人聊天说笑的两个大小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诺宝从一扎餐巾纸堆成的小板凳上站起来,目光炯炯地跟自己爸爸相互对视:“爸爸,妈妈身边的叔叔是谁啊?”
钟屿腹诽你问我,我去问谁呢,板着脸道:“谁知道,就是你妈妈的一个普通朋友吧。”潜台词:他根本不配我认识。
诺宝抓抓头,说:“叔叔长得很帅哦。”
钟屿:“……”
诺宝:“跟妈妈画的画里的叔叔们很像呢。”
钟屿:“……”
钟屿眉心皱得死死,又忍不住去看那人背影和侧脸。真的很像吗?纪有初明明只说过拿他做模特的,难道还参考过其他人?
他莫名觉得不爽,非常的不爽,朝着诺宝脑门上轻轻戳了下,说:“你老夸别人干什么,爸爸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我帅。”
诺宝赶紧捧场:“爸爸是很帅的。”
钟屿终于带上几抹笑意地预备伸手摸上他头——
诺宝补充:“不过那个叔叔更帅。”
钟屿:“……”
钟屿落下的那只手直接把诺宝小脑袋往后一推,诺宝没站住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奶声抱怨道:“爸爸,坏!”
逛了不到半小时,大家往收银台走。
钟屿喊住还在跟李微言热情聊天的纪有初,说:“这边人太多,空气不好,你先抱着诺宝出去等我们吧。”
他垂着眼睛瞪了眼诺宝,诺宝立刻心领神会地向着纪有初张手:“妈妈抱!”
纪有初原本还想偷懒来着,小朋友这么一撒娇,她只好过去把他抱出来,再跟着李微言递个眼色:“我先出去。”
“嗯。”李微言向着纪有初点头,转身去购物车里拿东西:“都我来付吧。”
正在收银台边便利柜上认真挑着什么的钟屿睨他一眼,说:“不用。你是客人,都由我来付吧。”
他说着把四五盒避`孕`套扔到台面上,再从购物车里拿出了不同大小的卫生`巾。车里还藏着不少洗发水沐浴露毛巾等等零碎的日常用品。
他从里面搬出两大瓶洗衣液的时候,向着李微言勾勾唇:“她就喜欢这种奶香味的东西,什么都要买这种气味的,家里门一开就是这种味道。”
他姿态并不刻意,但三言两语就把两人关系亮得明明白白。
李微言向他礼貌笑笑,没多搭话,最终个人付了个人的,结过账后,他跟纪有初打了个招呼,双方便分道扬镳了。
回去路上,纪有初很不高兴地戳了下他腰,问:“你是不是跟李微言说什么了,本来聊得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就跑了。”
纪有初跟他说请他吃夜宵,他也不要,还拿出了成年人之间典型的谢绝口吻:“下次吧,多得是机会。”
钟屿正在开车,空下来一只手把她作乱的手拽住,紧紧按在自己腿上,语气里满是威逼道:“你好像还挺遗憾的。”
纪有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他脸完全绷着,牙关也咬得紧紧的:“你这副样子是怎么意思啊,吃醋啦?”
钟屿轻嗤一声,淡淡道:“他也配。”
可是这口吻,这语气,明显就是。纪有初扁扁嘴,勾起小指头蹭了蹭他掌心,说:“你不吃醋干嘛要板着脸?”
诺宝在后面插话:“妈妈,爸爸是生气叔叔比他长得帅。”
“……”钟屿从后视镜里瞪了下诺宝,诺宝立马眉眼一低,又去玩他刚刚从超市里买来的佩奇一家。
纪有初笑眯眯地看着钟屿:“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虽然比你长得帅,但没你脾气差,没你会板着脸啊。”
钟屿原本以为她是要夸她,谁知道她是挖了个更大的坑要把他埋进去。
红灯亮起来的时候,他停好车,扣过她脸狠狠亲了几口。诺宝在后面表达不满,钟屿冷冷看过去一眼,诺宝又蔫了。
两个人后来关上门,钟屿才告诉纪有初自己的不满所在:“你怎么不直接跟他说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纪有初怔了怔,反问:“我们什么关系啊?”
钟屿冷着脸道:“你别跟我抖机灵。”
纪有初吐了吐舌,解释道:“有点复杂,之前我的情况他了解得一清二楚,现在突然跟他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她扁扁嘴:“我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男朋友这件事,让你觉得很丢人吗?”钟屿扯开领带,边脱衣服边进浴室。
钟屿今晚是真的生了气,无论纪有初之后怎么给他暗`示,他都不肯顺着台阶下。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么久,第一次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背靠着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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