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拖着调子说话最让平衡者犯秫,只因这样听起来高深莫测的,像是在酝酿不可告人的阴谋似的。
顾司离开花园地方,往医院大门口走。平衡者果然是照搬原世界的,医院门口的布设一模一样,空荡荡的保安室,还有车辆整齐的停车场,这些都很真实。顾司扫过一眼,便目不斜视的往市中心走。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他所在的这家医院距离市中心不过三条街的样子,走走就到了。
确实走走就到了。市中心代表性建筑物大挂钟近在不远处,大摆钟下面几步远就是最受人欢迎的购物广场,以往那里最热闹,经常会有大屏幕上的明星出没。这会儿空无一人,只有彩灯光亮闪烁,营造出假意热烈氛围。
顾司走过空荡荡的街面,推开一尘不染的大玻璃门,抬脚走进广场里。
广场共六层,不用上去顾司也知道这里只有他一个。
“你说这里会不会有点其他的。”
他逗弄了几下兔子,抱着它直上六楼。
六楼是美食区域,许多饭桌上还冒着热气,在有些冷的氛围衬托下,这些热腾腾的美食具备别样的诱惑。
顾司挑了个全新的火锅桌坐下,自己开火,等锅底沸腾开,然后下各种食材涮烫,顺便给对面的小兔子塞过去一棵白菜。
“吃饱再继续逛。”
他像是全然不害怕以后会发生什么,也像是全然不关心,只一心想摸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大似的。这般心大让平衡者佩服,也让平衡者心生不安。
看他的样子,是真的不害怕死。如果他不怕死,那自己的如意算盘不是落空了吗?那些候选的执行人他已经看过来了,没一个能撑过他回到原世界的。都是些不知量力的废物,让那些人做平衡者,他会死得更快。
如今希望只能再度放在顾司身上,可惜这人和他八字不合,压根不想合作。
且是个软硬不吃的难搞人,也不知道对方现在这些胡乱走动的举动是在做什么。
难道他想离开这里?
顾司没道理会知道这是哪里,更没道理会知道怎么离开。毕竟从一开始自己就没说过这是哪里,他肯定会当这是虚拟世界,不会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平衡者被自我理论的结果打了剂强有力的镇定针。
他会胡乱走动是因为他在找同伴,肯定是这样。
平衡者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看向对面的顾司,顾司烫菜吃的挺满足,大概吃了几分钟,对方起身,弹了下兔子耳朵,笑眯眯道:“在这等我几分钟,我去趟洗手间,不要随便跑。”
平衡者冷笑,只管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等死亡来临的那刻,再想合作活着的时候就晚了。
顾司在兔子注视下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洗手间的路口。
平衡者不知道过去多久,总之等到锅底热气不再袅袅冒出来,顾司仍不见踪影,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
这是在自己的个人空间里,找个人还不轻易而举?
等平衡者找到顾司时候,他有片刻迷醉,那家伙干什么呢?
顾司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那东西泛蓝发紫,有些像果冻。他用小刀切掉多余部分,切片到玻片上,小心翼翼合上另一块,放到显微镜下面。
他身上穿着大白褂,戴着口罩和手套,要不是平衡者作为主导者,恐怕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他。
可就算找到顾司,平衡者还是看不懂对方的操作,这是在检验什么?
检验池塘里装的是什么吗?检验后呢?
平衡者有点茫然,完全看不懂检验结果有何用途。
如果让平衡者看出来了,那顾司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顾司记下看见的东西,又取过果冻液体做化学反应。
完全监控视角的平衡者赶紧调查,想弄明白顾司这一套是为了什么,然不等他有多动作,顾司已经放下那些试剂,脱下白大褂等衣服,慢悠悠走出实验室,往病房走去。
平衡者:“???”
顾司基本可以确定池塘下面有东西,是什么不好说。
在趁平衡者不注意对池塘下手前,他还要去城市更远地方。如果这里真的是照他的世界拓建的一部分,总归有个尽头。
只要到尽头,他想他就能小做一些事。
顾司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都逃不过平衡者的监视,既然对方想看想知道,他没必要藏着掖着。毕竟想藏也没办法,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故弄玄虚。平衡者喜欢躲在背地里偷看,那就躲着吧。
迟早有天对方会主动走出来,那时候一切都不好说了。
第二天天亮,顾司起床从病房的衣柜里找到套干净衣服,是他以前常穿的,换上后往计划中的城市边缘去。
刚出院门,他就弄了辆车,不过显然平衡者不想让他太好过,车子没油了,在接连看过三辆车都没油后,顾司放弃开车的想法,转而投奔自行车。
还好自行车的选择还有很多,且都四肢健在,够他选择。
在骑自行车出发前,顾司拿出手机戴上耳机,打开电台点播,老实说听见里面主持人的声音,他是惊讶的。
这点惊讶稍纵即逝,他长腿一蹬,随着主持人俏皮灵动的点播声往城市最东边骑去。
从城市中心到边缘最东边,他用了四小时。
这个世界的边缘有些像水晶玻璃球,硬邦邦的、冰凉凉的,他抬手贴上去,能感受到弹力,却也有种能被揉碎的感觉,和池塘里的果冻有些像。现在顾司对池塘多了几分信心。
他看一眼雾蒙蒙的对面,被无形玻璃隔开的地方,转身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走,身形潇洒,让人完全只注意到他,而忘记他离去时手做了什么,迷惑的彻底。
对平衡者而言,现在的他只关心顾司现在做了什么,根本无法去回顾对方曾做过什么,这就导致他忽略掉很重要的地方,也间接酿成他注定被毁灭的下场。
从最东边回到医院,顾司再度钻进实验室里,这次他在实验室里待了很久,弄出很多平衡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差点弄出火,烟雾炸满整间实验室,糊得平衡者都没能注意到他在哪。
平衡者还是挺怕顾司搞事情,想着他在烟雾里待上超过一分钟,自己就动手清雾。
顾司没给他动手机会,几秒后身穿白大褂的人从里面冲出来,轻车熟路的打开窗户和通风道换气,等把实验室收拾干净,顾司回到病房里继续休息。
这等操作平衡者看不懂了,有些无法跟上顾司节奏的感觉,然而平衡者不能认输,他要继续跟这人耗,他就不信顾司真能坦然面对死亡!
往后几天,顾司分别去了剩下七个方位的城市边缘,看见的皆是一片雪白,每次回来都要进实验室里待上一段时间。离平衡者所担心的池塘远远地,像是完全将池塘的异样抛在脑后了。
平衡者越看越迷惑,拿不准顾司在干什么。
光看看城市边缘,就能坦然面对死亡?还是说城市边缘的那些雪白给了他别样的灵感,让他想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开什么玩笑,没人特意提醒,顾司只会觉得他待的地方跟刷过的本是一样的,不过是单独捏出来装他的笼子。
离开笼子的唯一办法就是跟他合作,接替他成为新的平衡者。
这些都是顾司能看见的,也是对方能想到的。
是平衡者一手谋划,有意为之。
为了活命,他必须这么做。
平衡者再次看一眼实验室里的顾司,转而继续看备选平衡者,为自己多准备条后路。
在平衡者努力找后路的时间里,待在个人空间里的顾司,拿起手机看一眼上面的时间,前几天在日历里做的日程似乎要提醒了,他手动取消。
时间差不多,他也该离开这里,纵然新系统还没激活,他也无法等下去了。
真是闹心,兜兜转转玩那么大圈子,只希望平衡者没那么及时反应过来,不然他只能冒险了。
医院到池塘这段不过五分钟的路程,顾司一路狂奔,不曾回头,更不曾去听任何声音,他只知道胜败在此一举。
他看着不远处的池塘,数着剩下的距离,十步、九步、八……
忽然有人从天而降,满脸愤懑,像是要吃了他一样,恶狠狠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顾司说着扬起手里的烧杯,烧杯里装着透明色的液体,以平衡者的眼力暂时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却能看见顾司眉眼掩藏的深意,那对他而言并不算是善意。
“你知道这是哪里?”平衡者的反射弧还不算太晚发现他的不对劲,等意识到这点,平衡者忽然紧绷起来,“你还知道什么?”
“你猜。”顾司好整以暇的看着平衡者自乱阵脚,没有半点回答问题的意思。
平衡者本见他靠近池塘,心里警惕就没下去过,此时被他这种口吻戏说两句,浑身汗毛竖了起来,做最坏的打算:“你知道这是哪里,也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顾司淡笑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这样子让平衡者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事情做得那么周密,在个人空间里别人无法进来…等等,别人无法进来,但曾经和顾司绑定的系统可以通过他的监视,和人取得联系,前提是那个系统真的和顾司联系过。
细想之下查出来的纰漏让平衡者冷汗冒了出来:“那个系统对你说了什么?”
顾司神色不为所动,只含笑道:“是你放我离开,还是我自行离开?”
“你想离开这里?想都别想!”平衡者面目狰狞道,“除非你答应我做平衡者,否则你只能死在这里!顾司,我从来不是好人,对人待事的耐性也有限,你再这样弄虚作假和我玩下去,用不着我完蛋时候你再死,我先送你见阎王!”
“你要真想让我死,早就动手了。”顾司说,“我知道你想说是你没找到合适的替代品,逼不得已才留着我。你以为只有你在做后手?”
平衡者神色一变:“那个系统真的和你联系过。”
顾司依旧没承认,只四处看看,轻声道:“你以为我看不出这里和刷本那些世界的区别吗?还有你先前说过,不想捏过多人在里面,免得给自己造成负担。我想这里就是所谓的个人空间吧?”
“你从哪里知道的?”平衡者深信执行人绑定系统时,不会有这方面的培训,既然这样,顾司是怎么知道的?
平衡者已然要把这笔账算在鉴婊系统头上,下一秒顾司动摇了他的想法。
“书上,你给我爸准备的那本书,是不是忘记顺带回收了?还有你放在护士台上的很多东西,那些内容都是临时编上去的吧?”顾司微笑道。
平衡者没想到百密一疏,居然栽在这上面。
个人空间的缺点,没人知道,就像他万没想到顾司会注意细节到那份上。个人空间确实有复制世界的能力,但也仅仅是复制框架,真正的细致入微地方还需要创造者细心填充。
将顾司抓过来的太匆忙,平衡者根本无心细细补充,一心只想着快点结束谈判,早点争取合作。谁知道顾司真是块难啃的骨头,硬是将双方磨成如今对峙的情况,平衡者没来由的烦躁,心里明知道不能小看顾司,不知道为什么处理起来总把握不好分寸。
“顾司,你以为知道自己在哪,就能顺利离开了吗?”平衡者咬牙切齿,想吓唬顾司,让他产生知难而退的心。
顾司单手托着下颚,笑眯眯地看着平衡者,语气有些调侃:“你怎么知道我不能顺利离开?我和你是根本不同的两种人,别用你的思维来想我。”
“那你……”平衡者的蠢话没出口,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杯子上,不期然想到近几天他的古怪动作,心里疑惑一层接一层,顾司不做无用功,这些事情必然有关联,是什么样的联系呢?平衡者努力尝试连在一起,勾勒出自己要的答案,快了,他就快要知道答案,不用顾司回答他也能知道。
“我很好,只是你很快就不好了。”顾司的目光越过平衡者,遥遥看向最东方。
平衡者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接着就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响,大地似乎跟着颤动,这地动山摇来得突然,让平衡者为之一愣,猛然想起来他曾去过那边,抬眼看向顾司,这一看才发现站在眼前的人不见了!
身后传来哧啦哧啦的声音,平衡者霍然转身,看见消失不见的顾司,对方正将烧杯里的液体往池塘里倾倒,那瞬间平衡者确定自己听见心剧烈加速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嘶吼的绝望声:“不!!!”
顾司丢开空掉的烧杯,摸出张手帕擦干净手,神色极为冷淡,宛如不近人情的天神:“感谢你给我时间,让我有机会离开这里。”
“你以为事情到这一步,我会让你完整无缺的离开?”平衡者睚眦欲裂,发疯般朝顾司扑了过来,“我要让你陪我一起死!”
“你死别想拖上我。”顾司声音半点颤抖没有,侧身避开平衡者,猛然抬手接住平衡者的一拳,顺势往后一推,自己则后退几步,躲开平衡者的攻击范围,“我想在你要我命前,绝对是你先没命。”
“顾司,我想活着有错吗?我不过是想让你做平衡者救我一命,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平衡者手下动作不停,对顾司步步紧逼,嘴上不停追问,从对方理智逐渐崩溃将要陷入混乱来看,他赌对了。
这个池塘就是平衡者个人空间的重点,即便表面来看不是,被抛开果冻的下面绝对藏着他要的地方。
他的视线不经意略过被硫酸侵蚀的越来越厉害的水面,底下露出一块七彩斑斓的边缘,隐有漩涡模样。这小地方充分证明他找到地方了。等目光再挪到平衡者脸上,他讥讽:“我对你赶尽杀绝?我和你妥协,死的是我,活的是你,不妥协的话,死的只有你。你觉得我该选哪条路?还是说在你眼里,你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芥?”
平衡者一时气不顺,被这番反讽气得张口就说:“是,我只想用你的命换我的命,那我有错?我只想活着。顾司,你是人,最该清楚人的自私心。我自私我承认,哪里不对吗?”
“没有不对,你很好,非常坦然,所以我让你去死,我为自己找后路,我哪里不对?”顾司以平衡者的规则把对方堵得无话可说。
这时,四周都响起震天动地的炸响声,地面跟着一阵波动不停,四周的建筑和树木如同被风沙化了般,随着抖动落地成雪,渐渐地,属于顾司原世界的假象退散,四周一片白色,仿佛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只有不远处的池塘依旧存在,泛蓝发紫的果冻减少大半,露出底下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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