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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
  如果容婴真的忘记了什么,为什么唯独是霍氏女?
  如果容玄明并不知道霍氏的存在……
  殷长阑微微眯起了眼。
  容晚初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他。
  殷长阑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眉梢,柔声道:“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但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件事我知道了,会安排人去细细地查探的。”
  他把小姑娘往怀里带了带,道:“我们先查一查,那一年舅兄跟着容毓明都去了哪里,见过些什么人,究竟有没有受过伤!”
  容晚初叹了口气,枕在他肩上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在府中还有些旧人,进宫的时候怕他们留下来招眼,都打散了,泰半都放到了庄子、别院里去……我也使人慢慢探问一二。”
  她心里沉甸甸的,解决了容婴这件最关心的事,还有霍皎,还有甄漪澜……她心里念着,就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殷长阑好像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似的,轻轻笑了一声,道:“至于霍氏女那里,我原本想着,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就把她和甄氏都送到皇陵寺,或是长乐夏宫去,如今倒显得不大尊重了。”
  长乐夏宫是先代皇帝在陪都修建的离宫,泰安皇帝在朝时,也年年夏日都往长乐宫去避暑,到泰安三十年往后,因为年岁渐渐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才停了这项惯例。
  他垂着眼,把小姑娘颊边乱飞的鬓发捋了捋,道:“这种事我出面不大合适,就都交给你来做主了。”
  容晚初抿了抿唇,说了声“好”。
  殷长阑笑着垂头吻了吻她的眉,又叼着她的耳尖低声道:“那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御膳房新酿了两坛圆子,说是主事又翻了师父留下来的手札,寻出来个陈年老方,正好阿晚尝一尝合不合你的胃口,倘若不合意,就罚了他的俸禄……”
  容晚初红着脸轻轻推了他一把。
  虽然回来换衣裳的时候就想着要留下来了,可是被男人这样密密地贴着耳朵,还是生出一股格外的羞赧来。
  她如今还吃着药,殷长阑尊重杨院正的意见,就是留了她在宫里,也克制着并不真的动她,大男人夜里面朝她贴在榻边上,生怕冒犯伤了她的样子,让容晚初偶然在夜里醒来时看着,也忍不住生出甜蜜和怜惜。
  容晚初咬了咬唇。
  一旦对这人心软怜惜,他就总爱趁虚而入,做些让她脸热的逾礼之事。
  殷长阑眼看着女孩儿一张玉白小/脸上不由自主地升起红晕,一时间不由得心头大畅,什么容玄明、容婴、霍氏女,都抛在了脑后去。
  世间纵有千千万万人,还有哪一个如他怀里的这一个同心?
  他把怀中的小姑娘抱紧了,贴着她耳根喊了一声“娇娇”,亲吻就沿着耳珠和脸颊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
  容晚初把联络容府中旧部的事宜交代给了阿讷。
  阿讷接到吩咐的时候稍稍有些不解。
  往常因为阿敏与容婴身边的侍从更熟悉的缘故,这些事务都是阿敏负责,阿讷更多的只是服侍在容晚初的身边,替容晚初打理房中、库里的账本——她家娘娘自己于数术上造诣精深,她也不过是做个应声虫儿罢了。
  她在容晚初面前服侍,向来是不遮掩自己的情绪,疑惑都摆在了脸上。
  容晚初看了她一眼,怕她没有理会当中的用意,斟酌着道:“不拘查出了什么事,你只管原原本本地说给我,不必自作主张,像块爆炭似的。”
  能够在一众人中脱颖而出,被容婴选送到容晚初面前,又被她留下来,阿讷也不是真的驽钝,只是许多时候用这样的姿态博容晚初的开心。
  她瞬间就听懂了容晚初话里的意味。
  她家娘娘这是在说,阿敏,在关于大公子的很多事情上,太容易失控了。
  阿讷忍不住低下头去。
  容晚初没有再多说,她就温顺地退了下去。
  陈年旧事翻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在府中还没有传来确切消息的时候,朝中已经终于争执出了一个暂时的结果,西征的王师择定了吉日,很快就要出征。
  容婴又进了一趟宫。
  这一次他总觉得妹妹落在他脸上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不着头脑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二月天里过了数九最冷的日子,渐渐涌回一点暖意,容婴又是个气血方刚的青年男子,单穿了件缥色的道袍,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像株挺拔的小白杨。
  雪貂阿琼绕着他的靴尖袍角打转,嫩粉色的鼻头娇俏地拱着,口中不时吱吱喳喳地叫。
  容婴看见它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怎么长得这么大了。”
  一面说着,一面弯下腰去将它提了起来。
  一旁端了茶进屋的阿敏忙道:“公子,琼主子惯常不爱亲人的,您可仔细它挠了您。”
  容婴顺手揉了揉貂儿的后颈,不以为意地一笑。
  他指骨修长,小貂虽然长大了些,仍旧被他轻轻松松地卡在了掌心里,一面拿手接它的两条后腿,一面笑道:“你叫琼儿。‘一宵梅雪,满地琼瑶。’你倒是也当得起一个‘琼’字。”
  他这样说着,不知何故,把“琼瑶”两个字在嘴边又含混地转了个过,眉梢不由自主地蹙了一蹙。
  阿琼平日里只黏着容晚初一个,倘若是旁人在眼前,多半视而不见,自己同自己顽得开心。
  难得在容婴怀里安生了片刻工夫,又挣扎着转身,踩着容婴的腿往容晚初身上跳了过去。
  容晚初摸了摸那双支棱起来的小小三角耳,小东西就扑棱了两下,在她腿边卧平了,把一颗小脑袋埋进前爪里头。
  连同一对耳朵也深深地藏了起来。
  小貂儿的娇憨让容晚初的心思平缓了许多,她撩起眼,把立在多宝格前侍奉着的阿敏看了一眼,道:“我和哥哥有话要说。”
  容婴闻声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眉宇间就有些冷意。
  阿敏有些仓促地屈膝道:“奴婢告退了。”
  一面就低着头往外退,听见房中青年的声音淡淡地道:“你身边这个丫头,以前看着还有些眼色,如今却这样不知进退——你也不必这样的一味宽容。”
  阿敏紧紧地咬住了唇。
  容婴做事若要周全妥帖,是绝不会这样当面给人难堪的——这样毫不遮掩地说出来,不过是在直接地敲打、教训她罢了。
  她眼圈稍稍有些泛红,自己狠狠地抹了一把,才在外间的落地罩后头站住了。
  容晚初也知道容婴的意思。
  他马上就要出征去,还在她的屋子里做这个恶人,让她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容婴,一面温声道:“我记得前几年,哥哥也是同容玄渡往西北去。一转眼,都过了这么久了。”
  容婴顺口道:“你也成了大姑娘了。”
  他说了这句话,眼神有不自知的一点恍惚,停顿了片刻,才又笑道:“这一回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如今既在这宫里过得顺意,我也能放些心。”
  第88章 东风寒(4)
  容晚初看着容婴,心中说不出是遗憾还是不舍。
  容婴对上了妹妹的视线, 稍稍扬起了眉。
  他平息了方才刹那间不知因何而生的恍惚, 就重新恢复了一贯的风流雅概, 长眉星目,如琢如磨。
  他含笑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样地看着我。”
  全然是一派萧肃隽秀之气, 像尊玉山立在地中, 让人很难相信这样的人, 竟然曾经遗失过一段记忆。
  容晚初顿了顿, 叫了声“哥哥”, 轻声道:“容玄渡此人心思诡谲,不宜以常理度之, 哥哥跟在他身边,要多些小心才是。”
  她说话的时候稍稍偏过了眸, 就错过了容婴眼底刹那的阴翳和冷峻。
  等到她重新转回头来的时候, 容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温柔平和, 温声道:“我知道了!”
  他看着妹妹忧虑的神色,安抚似地笑了起来, 探过手去抚了抚她的额发, 道:“是我不够好, 你这样小小的年纪,同龄的小姑娘都在爷娘身边,想的无非是花钿水粉,你却总要替我/操心, 负担着这样多。”
  他声音放低下来,就有种不同于平日的沉柔和庄重,让容晚初的眼不由自主地蒙上了润意。
  升平十年,他坐在她面前,递来那一盏毒酒,也是这样的声音。
  上辈子,她潜意识里觉得哥哥变了,就主动地、慢慢地疏远了他。
  那个时候,她对升平皇帝满心厌憎,对容氏怀着噬骨的仇恨,她把唯一的爱人遗失在了光阴相隔的彼岸,她一直在失去,所以当察觉容婴正在离开她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挽留。
  直到最后一面,她还在告诉自己,是她丢弃了哥哥,不是哥哥先抛下了她。
  可是重来一次,她才发觉无论究竟发生过什么,只要她呼唤容婴的名字,容婴就在尽力地回应着她。
  如果世间真的有蛊惑人心的巫术,引诱着容婴与她背道而驰。
  连挽回都没有尝试过,反而单方面地割裂了与他之间的牵系,是不是亲手把他更快地推到了那一条路上?
  所以最后亲者痛,仇者快。
  容晚初没有流泪,她仰着头看着容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角一片透红。
  容婴心疼极了。
  他一面反复地回忆着前头的话有哪些触伤了妹妹,一面连珠似地道:“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同晚初道歉,至亲骨肉,反而被哥哥说的生分了……”
  容晚初眼睛红彤彤的,蒙了一层的水意,却还是稍稍地弯了起来。
  她轻声道:“那哥哥就答应我,这一趟出行,千万、千万要小心容玄渡。”
  容婴不知道容晚初为什么这样屡次三番提起容玄渡,但这一次他很好地掩饰了心里的情绪,温声应“好”,又问道:“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回来的时候替你带着?”
  -
  容婴回府的时候,垂花门里系了匹有些眼生的马。
  值门的家仆留意到他的视线,低着头姿态十分的恭敬。
  容婴侧头看了那门房一眼,仿佛不经意地问道:“那是谁的马?”
  那门房虽然没有主动开口,但容婴问了话,他却也十分尽责地回应:“是戚大/爷的马。”
  姓戚,容婴心思转了个弯,才想起继母出身戚氏,有个庶出的舅爷也在京中。
  戚恺虽然和戚夫人一样出身野阳侯府,是血缘上的兄妹,但素来只与容玄明、容玄渡兄弟交游。
  容婴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去见戚夫人。
  他眉眼一动不动,就随意地点了点头,沿着中路的穿堂往府里去。
  门房原本还等着他问出些别的事来,好教他好好地回一回话,没想到他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得到了解答就漠不关心地抛在了一边。
  老爷近年来有意培养公子,门房在容玄明身边跟了十几年,早就看出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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