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折霜看着眼前那一条笔直的山路,面上的神情莫测。
“果然如聚萤楼卷宗上所说,这儿竟真有一条玉石砌成的阶梯。”
本来六冥山该是荒山野岭,无人涉足,但偏偏有这样打磨细腻、雕刻精细的玉梯。看来神火藏于此处,当不只是个传说。
从踏上第一级阶梯开始,商折霜就在默念计数。
卷宗上记载的是,若达第九百九十九层阶梯,可见一山洞,洞内机关诸多,神火火种便藏于其中。
商折霜轻功好,司镜因着之前经常奔赴各地,帮宁朝暮办事的缘故,也不是羸弱之人,所以这九百九十九层,于他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然,站在第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上的时候,商折霜却是愣了愣,只觉得脊背缓缓爬上了一丝凉意。
眼前……还有一级阶梯。
在这一瞬,商折霜首先怀疑的是自己。
莫不是她数错了?
眼前的一切,都与卷宗上所述完美贴合,除了这多了一级的阶梯。
司镜站在她的旁侧,目色温温,道:“折霜不必怀疑自己,你没数错,这台阶……确是多了一级。”
商折霜微微敛下眉目,心中仿佛落下了一滴雨,冰凉凉的,渗入骨髓。
若是她一人数错,情有可原,但若是司镜这样缜密的人,也数得与她一般,那定是不会有错了。
事实证明,这儿的台阶,就是多了一级。
“不可能啊……”她僵在了第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上,看着面前那一级,如他们刚刚踏过的数百级一样的玉阶。
司镜亦如她一般,站在原处,以目光四下梭巡了片刻。
“折霜不觉得,有哪儿不对吗?”
听闻司镜这句话,商折霜才将心沉了下来。
是有哪里不对。
这里,实在是□□静了。
六冥山虽是藏着神火的地方,却也是寻常的山野,有林木,自然也会有鸟兽,就算没有鸟兽,也不可能连一点虫鸣都没有。
可是,从踏上第一级台阶开始,她就只听到了他们的鞋面踩在玉石上的声响,与他们轻微的呼吸声。
“没有声音……看来我们怕是处于结界之中。”司镜顿了顿,开口道。
“结界……”商折霜倏然想到了神火的作用,冷冷一嗤,“待我取到神火之后,便将这困着我的破结界给烧了。”
司镜见她这一闪而过的阴鸷神情,不免一笑道:“不过,这回折霜怕是要听我的了。此番来得匆忙,我什么符咒都没有带,也没有查出什么。破这结界,怕是只能寻求破解之道,而不能强来。”
商折霜哪能听不出司镜的含沙射影,瞪了他一眼道:“你寻阵眼就寻阵眼,非得数落我两句?”
“我只是在提醒折霜,不要肆意妄为。”司镜最后的这句话语很轻,却带着些冷意,就似浓云中若隐若现的星子。
“我知道。”商折霜怔了怔,听出了司镜的言外之意。
他怕是更多在为破了结界之后的事情担忧,担心她会为了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心头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味,商折霜倒是沉默了下来。
“破阵眼之事,我做得多了,折霜信我便好。”
司镜淡淡落下一语,以手捏了捏商折霜的指尖,便俯下身来,细细查看着玉阶上的图案,与山林中树木的排布。
他稍加观察了一会,转首问商折霜道:“我们刚刚走过玉阶时,旁侧的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红枫?”商折霜思虑了片刻,开口道,“这儿的红枫零零散散的,只有几棵,并不是成片,点缀在绿树中,确是有些不对劲。”
“折霜可还记得它们排布的规律?”
“规律我没怎么留意……不过好似是过了一百多阶,就有七棵红枫。”
“这便巧了。我刚刚看了这一百级玉阶雕刻的花纹,从山川到鸟兽虽是精巧无比,却是杂乱无章,只有一个是有规律的。”
“什么?”
“星宿。”
作者有话要说: 司镜(抹眼泪)(孤独弱小又无助):我可真是一片丹心,我真的只有你了。
霜霜:场外戏还这么足?
司镜:这个女人好无情,但为什么越看越喜欢?
第82章 黄昏(四)
司镜将这句话说完后,商折霜倒是没有愣怔太久。
毕竟纵使她不是饱读诗书,提到七与星宿的话,也该想到北斗七星。
“你是说……”
“这就是阵眼所在。”司镜顿了顿,道,“北斗七星,第一天枢,第二旋,第三玑,第四权,第五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第一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标,合而为斗。”
“自三百阶之后,每一百阶该是有对应的一星,且与旁侧红枫暗示的位置相照。我刚刚看过了,不同的星宿的纹路之上,有如针孔般大小的机关,按顺序触及,这阵,该就破了。”
“这倒简单。你去做好标志,我来触阵。”
商折霜应得很快,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而司镜便如她所说,仔仔细细地做了标记,还捡了落叶放置于那处,为的是更加显眼。
商折霜扫过司镜所做的那些标记,在确定了自己不会出错后,如离弦之箭,刹那间在那七处机关处点过,身姿如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她落回司镜身边的刹那,那多余的第一千阶玉阶,竟就这样在他们的面前消失了。
山风裹挟着虫鸣吹来,树叶沙沙而响的声音,给这死寂的山中多添了一分生气。
黑黝黝的洞口在二人眼前豁然敞开,就如一只兽张开了巨口。
商折霜知道,所谓的神火火种就在其中,不过如卷宗所记载的,其中机关重重,她不能让司镜进去。
他掌心的红线已然快至腕部,若再使用那能力一次,他们此番来六冥山,很可能就功亏一篑。
然在说服司镜不要与她一同进去的这个问题上,她是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
商折霜偷偷侧过眼,想以余光去窥探司镜面上的神情,却不想,那双一向沉静的眸子,此刻就正灼灼地看着她。
商折霜心中一震,竟是升起了一股心虚之情。
司镜凝视着她,目色有如燎起了一原烈火,灼烧进了她尚且泛着凉意的眼瞳。
“折霜想与我说,让我在这等你,是吗?”
他的话语很轻,但偏偏就是这样轻的话语,却比淬了火的刀剑更加锋利刺骨。
“我……”
商折霜面对着他,一时竟无法组织语言。
“你去吧……切记,一切小心。”
在墨色的夜中,司镜的一袭黑袍,几近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抬起手来,似是想触碰商折霜的面颊,然过了一会,却又似那日在将离山上一般,收了回去。
可他的手才刚刚垂下,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
商折霜握着他的腕,眸色坚定地看着他。
如皎皎天光,冲破了重重迷雾,她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之上。
司镜的手很凉,可商折霜的面颊却泛着热意,仿佛能顺着血脉,流淌到心底。
脑中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被倏然冲破,司镜反手攥住了商折霜的手腕,将她拉至了怀中。
他许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放开她。
山风很冷,紧贴着司镜的胸膛,商折霜甚至能感受得到他不急不缓的心跳。
这是他的生命……
又过了很久,他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了一句:“我相信你。”
商折霜怔了怔。
这是什么意思?
他愿意放她去了,是吗?
她贪恋着这个怀抱,却因着司镜胸口传来的清晰的心跳,不得不在心底提醒着自己,只有取到了神火火种,她才可以在长久的以后,都能如此刻一般拥着他。
她退出了司镜的怀抱,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害怕,只要看到一丝心疼或是不舍,她就挪不开步伐。
所以她没有回头看他,而司镜亦是背对着她。
直到女子那抹红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漆黑的洞口之中,司镜才转过了身来,眸中泄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拿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子,倒出了一颗药丸,缓缓吞下,轻声道:“你愿为我赴刀山火海,我又怎舍得让你受一点伤害呢?折霜,原谅我最后还是成为了你最讨厌的、自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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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昏暗,却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商折霜从踏入洞口的那一刻,便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个洞穴的石壁。
若有机关,定是遍布于洞壁之上与足下。
洞中寂静,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那些阴冷的水珠,沿着潮湿凸出的岩石,缓缓落下。
商折霜轻巧地跃过了一段路,下意识地躲避着这些水珠。
她的眼睛已然适应了黑暗,能稍微看清这长长的甬道。
岩壁有一颗小石子滚落了下来,商折霜怔了怔,下意识地避开了它,后又觉得不对,想再去接住的时候,为时已晚。
滚落的石子在空旷的甬道中荡起了一阵回响,继而,成千上万支青铜制成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商折霜心头一悚,侧身躲避。
此时的她也顾不得许多,足尖一点,便迅速往前掠去。
洞中定有机关,但相同的机关不会占据洞中所有的地方,只要躲过这一段距离就好。
她眸色一凝,更加认真地观察地形,以天然形成的石柱为屏障,尽力躲避着这些锋利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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