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义勇为,进出火场?
不是池清霁觉得宋薄言不善良,只是这几个字确实让她很难和这个怕麻烦到了极点的人联系起来。
而且着火是哪里着火,科研园区着火,还是住的小区着火。
怎么还要研究人员灭火,难道没有消防设备吗?
池清霁一个电话打完,更加云里雾里,想了想还是拖着行李箱打了个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宋薄言从下午天色正亮时闭眼,再睁眼时窗外已经入了夜。
虽然他只是轻度中毒,今天也已经吸过氧,但还是很嗜睡,按照医生的话来说,还得住院观察几天,期间配合治疗和吸氧,看看情况。
“饭来喽!”胡知从医院食堂打饭回来,自己的和宋薄言的装在一起,满满当当几个大打包盒,“怎么样兄弟,食欲如何,吃得下吗?”
实话说宋薄言没什么食欲,但室友买都买来了,他觉得多少还是要吃一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胡知把塑料袋往床头柜上一放,宋薄言自觉把床上桌支起来,一番默契配合,胡知刚把饭盒放到宋薄言面前,就看病房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中年男人。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着眼,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和他们对视,把胡知看得一愣:“你是?”
“我找他。”男人扬了扬下巴,直指床上的宋薄言,看见床上桌上的饭盒时话锋一转:“要么你们先吃饭,我等会再来。”
“不用,”
胡知正想说好,一旁宋薄言却抢先一步道:“您进来吧。”
他居然用了‘您’。
胡知上下看那男的,足足看了叁遍,发现这人的打扮相当随意,上面羽绒服下面灯芯绒裤,除了很像这医院门口天桥上面贴手机膜的大叔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过等那男的走进来,胡知才发现他背上背了一把吉他,因为带子和羽绒服都是黑色,刚才乍一眼才没分辨出来。
“胡知,麻烦你帮我买瓶水来行吗?”
“啊?哦,哎行行行……”
宋薄言话一出,胡知就知道,得,人家想和这流浪歌手似的大叔单独聊,立刻知情知趣地点点头,走之前还顺手捞走了桌上唯一的主食蛋炒饭,和一双筷子。
宋薄言睡眠浅,怕吵,选了单人病房这块儿最靠里的,很是清净,胡知走时忘了关门,其他病房里的声儿也不怎么能过来。
男人把肩上的带子放下,将吉他轻手轻脚地放在病房床尾,琴头靠在包了一层软塑料的位置。
看得出这把吉他被养护得非常好,病房顶灯的光落在琴身上,流转间丝滑得仿佛不是一把琴,而是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看得出他是真的爱极了它,放下的时候眼底都全是不舍:“吉他箱子都烧了,没有能用的,你拿回去的时候得小心点儿,琴身是原木的,比不上那些合成木硬,稍微磕一下就是一个印子——算了要么等我去买个琴箱一起给你,送佛送到西吧。”
“没事,我一定会小心的。”宋薄言顿了顿:“你留个银行卡号,到时候我把钱转给你。”
“那你要说这话我就不给你了。”男人也是个倔脾气,一听这话手又握住了吉他的带子,“我说过,这吉他多少钱我也不卖,要不是这次你救了我家其他吉他,我不可能把它给你。”
其实那天也真是赶了巧了。
宋薄言本来就不时过去叨扰一下,想着水滴石穿,面对这种油盐不进的收藏家也只能打持久战,结果那天车还没开进去,就看见一堆人围在熟悉的楼门洞前,争论是应该先上去泼几桶水救火还是先打119火警。
他甩上车门往里走,抬头确认一眼就是那个倔脾气收藏家的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拿起旁人手上的水桶往身上一浇,便直接往楼上走去。
楼上楼下都知道着火了,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往下面跑,见有人竟然在这个时候逆行而上,都一副见了疯子的表情:“你干什么,那个人家里全是吉他,都是木头,里面已经烧起来了,别发疯啊!”
正因为全是吉他。
宋薄言当时没想过一氧化碳中毒的严重后果,他只知道那把吉他是池老师留给池清霁唯一一件东西。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没有再失去的余地了。
但这收藏家的藏品确实多,之前宋薄言进去看过,家里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全都是满满当当的吉他。宋薄言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几乎睁不开眼,只得勉强捂住口鼻,一次一次进,一次一次出,用最笨拙的方法把吉他一点点往外搬。
来不及下楼他就先堆在楼梯间,由收藏家的母亲帮忙往下运,直到消防队员赶到现场,一声喝止:“这是在干什么,无关人员赶紧撤离!”
宋薄言当时一只手捂在脸上,另一只手还拎着两个吉他,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就先一步失去了意识,醒来的之后已经在医院,轮流被医生和胡知骂了两个小时。
他们骂的内容都差不多,彼时宋薄言吸着氧,也说不出话来,左耳进右耳出,直到第二天睁眼,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吉他没事吧?”
当时胡知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说没想到他这么热心肠,等出院了一定要给他写申请报告,申请一下今年年度所内好人好事评选。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疯的,我听消防队的说,像你这种没死真算是运气好了。”男人嘴里没句好话,见宋薄言沉默,自己也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总之,谢了,要不是你,我吉他全没了,那我还真不如死了得了……之前你来了这么多趟,我相信你为它出生入死,应该不是为了虐待它来的,以后好好照顾它。”
火灾过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收藏家道完谢就离开了,留下宋薄言吃力地探过身去,将池清霁的吉他重新抱进了怀里。
他不会弹,动作一点也不标准,甚至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从中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显得极为笨拙,但当指腹触碰到光滑琴身的那一刻,宋薄言空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有了一瞬间的满足。
至少,他找回来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