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的同窗们知道了此事, 也是惊讶非常。毕竟众人就没几个没对江锦动过小心思的,不过大公子为人温文尔雅, 可待人一贯疏离,出过先头的赵修明之事后,他平日虽给众人上课,课后却绝对不多留一步,算是避嫌。
在这种情况下,娘子们虽然有心,奈何也没能找到同江锦搭话的机会。
谁知道,只是一个转身,江锦就要同人订婚了!
她们将蓝依白团团围住,非要她说一说她同江锦的恋爱故事。
蓝依白:“……”
这哪里说得出来,我和他也就是点头之交,最大的交情就是我们都不想和俗人成婚。
然而才女之所以是才女,就在于她临危不惧的应变能力。
江苒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蓝依白正一脸镇定地同娘子们说:“……他对我情根深种,奈何我早有婚约,他便一直隐忍不发,私下里,却常常借酒浇愁,纾解苦闷。”
娘子们提出异议,“可是听我们的父兄说,大公子他极为热爱公务,平素是不去酒肆的呀。”
蓝依白:“那是自然,他外表坚强而内心柔软,又怎么可能在外买醉呢?定是在书房之中,夜深之时,喝醉了便拿着我们之间的信物唏嘘感叹,时而流泪的。”
娘子们唏嘘:“江大公子待你,可真是情深。”
江苒看了看身后送自己进门的兄长,语调飘忽:“……大哥?”
蓝依白震惊地回头看,便看到江锦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站在江苒身后。
江锦是送妹妹进门来读书的,没想到会遇到蓝依白绘声绘色地同人编排自己。
蓝依白面对着他,也感到心虚,露出了同款雷劈表情。
然而在娘子们的恋爱滤镜下,这两人的心虚神情自动被转换成了腼腆羞涩。
荣安笑道:“巧了,大公子难得今儿不上课也来呀?”
江锦:“……来送苒苒。”
荣安嘻嘻道:“怕不是顺便送苒苒,主要还是为了见你的心上人罢?”
众人配合地发出善意的笑声。
蓝依白和江锦面面相觑。
最后在小娘子们的推动下,蓝依白被推了出去,作为众人代表,去送一送大家的前夫子。
她一走,娘子们就齐齐叹息道:“这种神仙爱情是多么感人啊!”
徐循虽然同蓝依白认识的不久,可自认对她还比较熟悉,如今心中有些疑惑,便没有说话。
反倒是有小娘子笑着道:“我们倒是还没到年级,小循呢?先头听说你母亲正同人家议亲,可有什么好事儿将近么?”
徐循怔了怔,旋即垂下了眼,温和地笑道:“这些事儿,我一贯是听我父母的,若有好事,自然会同姐妹们说。”
江苒想了想,十分认真地介绍道:“我家还有两个兄长没有婚约,尤其是我二哥。”
徐循:“……”
刚刚进门来的蓝依白:“……”
蓝依白用见了鬼的眼神看向江苒,发现江四娘眼睛亮亮的,冲着自己眨了眨眼。
她又心虚又好笑,索性不说话了。
众人一听江苒说江洌,倒是都十分感兴趣。
毕竟江大夫偶尔也出入众人家中的后宅,他常为女眷看病,顶着一张那样俊秀的脸,又医术高明,受欢迎的程度并不比江锦低。
江苒补充道:“你们不行呀,得来个胆子大的,我二哥平日吓唬我,都是说要给我扎针,得来个通医理的。”
徐循莫名被点名,听得有些想要发笑,无奈地道:“怎么样,同他互相扎针么?”
江苒大笑:“也不是不行!”
娘子们嘻嘻哈哈笑做了一团。
她们这个年纪,正是十分活泼的时候,虽也有些姐妹已经由着家中长辈做主定下了婚事,但大多都对感情之事还懵懵懂懂,也就没有羞涩的意味。
她们闹完了徐循,又去闹江苒,笑道:“苒苒什么时候有好事儿?”
江苒不由神色飘忽,含糊地道:“……快了快了。”
大家都熟得很,或多或少知道江四娘同那位太子殿下一些干系,闻言几位家中有做高官的长辈的小娘子们就替她着急,小声道:“你可要抓紧了,听说蒋刺史回京了,这就要去皇宫面圣,他立了大功,万一要给自家女儿找婚事,盯上太子殿下怎么办?”
毕竟太子殿下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美男子,连江锦都要退一射之地,在场的娘子们,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有没有对他生出过什么小心思。
然则,她们也算见过裴云起在江苒跟前是如何的万般温和妥帖,对比起来,自个儿也觉得索然无味,且江四娘又受众人喜爱,要说她能当太子妃,大伙儿都还算服气。
有人就道:“我听说,蒋刺史同圣人求的,便是侧妃之位。他家要做皇亲国戚的野心,真是时时刻刻都摆在面上呢。”
江苒一怔,旋即道:“侧妃?”
“正是,”那说话的娘子轻蔑又不屑,“他家还以为,一个侧妃真的能翻天了?”
她们皆是出身高门,是绝对看不上那区区侧妃之位的。
江苒一时没有说话,边上的荣安反倒先安慰她,“不会的,太子殿下那么喜欢你,肯定舍不得。”
江苒想了想,只是笑道:“由着他去吧。”
她可不觉得裴云起能答应。
……
蓝依白同江锦的婚事,着实有些传得轰轰烈烈,连京中的帝后都知道了此事。
皇帝得知后的第一反应,是向皇后求证,“我记得阿锦的年纪同咱们阿缪相仿?”
皇后道:“差不多,怎么了?”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只道:“你先头同我说,江四娘颇得阿缪青睐,我瞧了瞧也的确是个好孩子,可又这么久过去了,他俩怎么还丁点儿动静都没有?连阿锦都冷不丁就订婚了,咱们的阿缪的婚事,什么时候能有进展啊。”
皇后不由奇了,“怎么,难道又有人来同你打听了?”
皇帝知道她素不喜欢宁国长公主,便只是含蓄地道:“蒋刺史今儿回京了,他发现了金矿,立了大功,我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只说膝下长女终身之事未定,希望我能做主。我一听就听出来,这是还对太子侧妃之位念念不忘呢。”
太子侧妃的地位不比太子妃,一向是拿来拉拢世家,为太子登基后铺路的一个好法子,按理说在有太子妃之前,便要先有一位两位太自侧妃定下。
可是当今太子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皇帝又好不容易才同他缓和了关系,自然不敢贸然应下。
皇后听得出神,良久才讥讽地道:“他家倒是从来不掩饰野心。”
什么挂念长女婚事,都是借口。
这位蒋家二老爷,可不是善茬,他后院里头莺莺燕燕,庶女不知道有多少个,蒋蓠又不在他膝下长大,他要是真挂念才有鬼。
不过是看着蒋蓠到底算是嫡女出身,要想攀上太子,也非蒋蓠不可,这才装出一幅慈父模样。
皇帝见她不喜,便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阿缪是太子,若是身边一直没个人,也难怪下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太子妃的位置。”
皇后道:“那也不能是蒋家,他们同长公主眉来眼去好久了。”
“也不算眉来眼去罢,”皇帝对自己的长姐也算有几份感情,闻言踟蹰着辩驳,“蒋家是先头的闻将军的旧部,同长公主自然是有交情的。”
皇后又道:“也不算毫无进展,我听云间说,云起近来常出东宫,应当是去寻苒苒玩了,他好不容易活泼开朗些,你且消停消停。”
皇帝这才无奈地应了,又撺掇她道:“改日你再探一探他的意思,若是合适,我便下旨指婚,眼见着阿锦都要订婚了,我心里头痒得很,当初江相娶亲便比我早,如今他的儿子居然又压我儿子一头,真叫人不忿。”
因着蒋刺史回京,他算是如今京中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长公主的夫君闻将军曾是他上官,长公主本人亦同他有些交情,便特特设宴为他洗尘。
宁国长公主一贯爱热闹,她的宴席,一贯是爱叫一些年轻人的,这次也不例外,给城中年轻的郎君娘子们都发了帖子。
江苒也接到了。
她对于这位素未谋面,却如雷贯耳的姨父颇为感兴趣,拿到了帖子便往江夫人处跑。
江夫人反倒很奇怪,问:“苒苒,是听说了蒋刺史同陛下所提之事么?”
江苒道:“我是听说了,倒是不太在意。”
江夫人看了看女儿淡定的深情,不禁有些奇怪起来——她这好像是真不在意,难不成她听说自家的傻苒苒用太子殿下近来十分亲近之事是假的?还是他们还继续停留在兄妹情中?
江夫人道:“那你在意什么?”
江苒道:“我很奇怪为什么长公主同蒋刺史关系这么好,还要她来为蒋刺史洗尘接风,他们二人是旧相识么?”
江夫人这才同她说了当年之事。
那会儿太子虽然过得战战兢兢,但是裴朝霞身为先帝长女,却也还算是受宠爱的,要不然也不会嫁给了炙手可热的闻将军。
裴朝霞原本只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忽然嫁给众人口中的好儿郎,本来该高兴,结果婚后第二日边疆就起了战事,她不得不收拾行囊奔赴边关,一去就是数十年。边关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但是闻将军保家卫国,京城众人,都对他颇为景仰,便连长公主有受人敬重,这夫妇俩在回京后,搅和进当年夺嫡之争,的的确确是为今帝出了不少力。
“至于蒋刺史,”江夫人淡淡说,“他是闻将军旧部,闻将军死后,旧部离散,混得也不大好,不然蒋蓠也不会被他们送到我这儿来养了这许多年,后来的刺史之位,应当也是长公主替他争取来的。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想来是亲近的。”
江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出神。
她这么久了,一直都还在惦念着上辈子的事情,每当出现一个可能有能力将当年的江四娘置于死地之人,她便忍不住要多些兴趣。
江夫人不知道她脑子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只是道:“你当真不在意,那太子侧妃之事?”
江苒道:“观之又不会答应,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话一说出口,便遭到了母亲埋怨的一记白眼,江夫人道:“你倒是观之观之叫得亲近,也不愿意见我同你阿爹给你挑好的那些郎君,也不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只叫我操心。”
江苒想了想,蹭到母亲身边,靠着她的肩膀,依赖道:“观之哥哥是最好看的,旁人都比不上他。”
江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是是,旁人都比不上他,那你俩是要怎么样?”
江苒小声道:“我也没办法,他好像总觉得我年纪小,怕我不定性,将来后悔呢。”
江夫人一怔。
她起先想过很多,只以为这两人孩子气,可心里无论如何,对太子殿下处事总有些埋怨——既然招惹了自家女儿,怎么迟迟不提两家婚事呢?
这会儿,倒是隐隐约约明白过来。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堂堂储君,由着江苒一介小孩子脾气胡闹就罢了,分明满心满眼都是她,还只怕她将来回过神来,又变了心,怕如今订婚束缚了江苒,怕她日后后悔。
便连江夫人都有些动容了。
她叹口气道:“我同你阿爹,本来也觉得你同太子殿下不合适,他较你年长,你又一团孩子气,半点儿没规矩的,你嫁过去怕要有苦头吃。”
江苒不太高兴:“我也没说要嫁他啊。”
“不嫁他,”江夫人哼笑道,“你且瞧瞧,这天下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由着你胡闹,纵得你无法无天的。”
江苒脸一红,旋即撒娇道:“不是还有爹娘和哥哥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