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看着他:自然是因为你把宁国长公主的儿子打了一顿。
虽说圣人宠信相府,可打人这事儿也不算小,要是长公主真的想闹,大可将江熠拉去关个十天八天的大牢,届时别说江熠自个儿了,便是整个相府只怕都会抬不起头。
所以不论如何,江夫人方才是存了赔礼道歉,将此事揭过的念头的。
可谁都没想到,裴朝霞居然敢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
江苒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皱着眉打量着江熠。他这回出的事情,当真怪不得他冲动,若是她自个儿便在,没准就是她自己冲上去打人了。
相府自然不会松口答应这门亲事,可如今却也被不敢拒绝得太明显,毕竟宁国长公主发起疯来,相府也讨不到好。
江熠被她打量着,顿时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出去说!”
“你坐下!”江苒下意识道,“阿爹阿娘又没有答应下来,你慌什么!”
她语气堪称严厉,众人都是一怔。
江熠竟然还真的坐了下去,看着她,“那你怎么想的?就算是不嫁吧,难道想着也不觉得那个闻景恶心吗?”
江苒叹气道:“先拖着,一会儿阿爹阿娘回来,咱们再问问罢。”
江熠还想说话,却见她静静地看过来,“三哥,说到底,也是我一开始闹事儿被闻景盯上了,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他伤不着我,你放心。”
她还是头一回这样喊他,江熠不由一愣,旋即别扭地道:“知道了。”
……
夜间,裴云起照旧在书房看书,忽然发觉秦王又鬼鬼祟祟地在房门前探头探脑。
他手中的狼毫笔一顿,抬起头去,“做什么?”
秦王道:“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听见消息。”
太子殿下在书房坐了一天,两耳不闻窗外事,闻言微微皱眉,“何事?”
“江熠把闻景打了,姑母上门讨公道,最后说结仇不如结亲,想叫闻景娶江四娘,”秦王啧啧了两声,说,“这事儿相府好像没拒绝也没答应,消息瞒得十分紧,旁人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我还是从荣安那儿听来的。”
秦王殿下说完了,就靠在门边,十分有兴趣地欣赏了一番自家兄长的变脸技能。
裴云起倏然起身,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破天荒的,出现了一种名为“恼怒”的情绪。
“咦,你去干什么?”裴云间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问,“大哥,你这么伤心,是要跑到留园里头哭吗?”
裴云起步子一顿,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冷淡地道:“此事不可再传,若你再同第二人提起,我唯你是问。”
秦王:“……”
他诧异地眨眨眼,摇头叹息说:“这么紧张,你倒是自己下手啊,唉,不过也是,老房子着火,才烧起来没法救——”
听了个一清二楚的裴云起:“……”
第82章
裴云起站在相府的围墙外头。
边上是死缠烂打非要跟来的秦王, 他不解地道:“咱们为什么在这儿站着?”
裴云起神情冷肃地抿着唇,没有说话。
秦王恍然道:“哦!你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上门的缘由!要说是为了闻景,倒显得你整天盯着人家江四娘的婚事看, 这借口不行不行!”
裴云起:“……”
他把冷冷淡淡的视线投向秦王殿下。
若换了是旁人,被这种冷肃的目光瞧上那么一瞧, 绝对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乖乖闭嘴。可是秦王殿下他,不是个寻常人, 他在那目光之中, 一厢情愿地读出了亲哥的无助与无奈(?)
于是他坦诚地道:“叫江相知道咱们盯着四娘子的婚事看,未免显得有点儿猥琐, 所以要不——我们翻墙?”
裴云起:“……”所以翻墙难道就不猥琐了吗?
太子殿下神情愈见冷淡。
他性情一贯端方持重, 别说翻墙了, 这么多年, 行走坐卧, 都像是比着一根标杆量出来的, 从无半点不妥。
这么偷鸡盗狗的行径, 我们的太子殿下怎么会做呢?
——片刻后,江府的围墙内。
裴云间拍打着自己的衣袍, 嘟嘟囔囔地抱怨这江府的围墙实在太高, 就算是他这样翻墙的老手,也蹭了一手灰, 十分的影响形象。
而太子殿下, 依旧端方持重, 别说沾灰了, 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显示出了他十二分的身为储君临危不惧的素养。
两人来到了江苒的莳花楼跟前, 裴云间十分上道地表示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地帮忙望风,说完就用鼓励的神情看着亲哥,“去吧,江四娘肯定很想见你。”
裴云起一怔,听了这一句话,倒是有些出神。
他抬手,敲响了江苒的房门。
江苒已然换了衣裳同软底的拖鞋,在床头留了一盏灯,坐在床畔看书,忽然听见了这敲门声,怔了一下,旋即便拿起书,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她一开门,月华泄了一地,裴云起站在她跟前,难得的闲散装束,发间只簪了一根青玉簪,清清正正,与月光比邻。
她呆了一呆,手中的书滑落,险些落到地上。
是他弯身去接住了那本书,垂眼看了眼,发觉是本风月话本。
他修长的手指拈着那本话本,送到她跟前,她仍然十分怀疑,“……殿下?
裴云起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思来想去,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只能小心翼翼地转身叫他进门。
她在屋内自然穿得不比平日繁琐,乌发披垂,又自两侧肩胛骨滑落下去,露出一段雪白又纤细的脖颈,柔弱而精致。
裴云起垂下眼,只是道:“你就这样叫我进屋?”
江苒想了想,引他到屋内桌前坐下。她吃不准他的来意,便也不敢惊动侍女,又一人转身去倒水。
听到这句话,她倒是十分奇怪,反问说,“怎么了?”
她给他倒了水,见他垂着眼睛坐在桌子边上,面上神情晦暗不定。她鲜少见到他面上出现这么明显的不高兴,思来想去,便觉得眼前的太子殿下兴许又是同圣人起了争执。
她自从知道他童年之事后,对他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如今见了他忽然来了,便下意识更觉怜惜。
她想了想,把茶杯放到他跟前,又在他身边落座,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十分怜惜地道:“横竖,不管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我永远都是欢迎的。”
裴云起:“……”
他竟然从她眼里读出了慈爱的味道。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眼睛,看着她搭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冷静地道:“你对谁都这么宽容么?”
“宽容?”江苒认真地表示自己的忠心,“不会的,只是因为是太子殿下你,所以我才愿意随时相迎。”
两张椅子离得近,她说话的时候,为了增强说服力,还微微向前倾身,用十分诚挚柔和的眼神望着他。
裴云起闻见她发间丁点儿的香气,幽幽的,清甜得像是在井水里头湃过的西瓜。他喉间略有些发紧,而被她盖着的那只手掌,手指稍稍蜷缩了一下。他镇定地道:“你对男子太没有戒心了。”
江苒察觉今日的太子殿下似乎额外的……不对劲。
她努力地忽视那些心中生出的异样情愫,故作轻松地道:“自然因为是你,所以没有戒心。”
耳边旋即便传来他无奈的一声轻叹。她怔怔地抬起眼,便见到太子殿下也正瞧着自己,他性子清冷,又有一双那样潋滟多情的眼睛,即便是坐着的时候,也依旧有一种不自知的挺拔与清正。
旋即,腰间一紧。
裴云起扣着她的腰,倾身过来,两人几乎脸贴着脸,他长长的睫毛,好像下一刻就要扫到她的脸上来。裴云起盯着她,只是说:“即便这样,也不生戒心么?”
江苒下意识要往后退,可他的手便横在她的腰间,微微用力,她便退无可退。
她身子紧绷,可望过去的眼神不带戒备,反倒写满了好奇,她十分镇定地道:“……放开,我怕痒。”
裴云起一顿,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无奈,他正要收回手,可江苒动作更快。
她动作麻利又果断地往他身上一扑,原本握着他的手的左手也收回来,十分坏心眼儿地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裴云起:“……”
他坐在椅子上,正是避无可避,被她一把挠了,又叫她忽然扑了一下,险些坐不稳,椅子“吱呀”一声,他无可奈何地搂住扑过来的江苒,抬脚在桌边一勾,稳住了身形。
江苒瞬间便大笑了起来。
裴云起望着她的笑颜,终于也只是莞尔,道:“胡闹。”
江苒笑够了,就要从他身上跳下去,反被他牢牢地扣在怀里。
江苒疑惑地道:“殿下?”
两个人离得太近,她一时看不分明他面上的神情,只看到他掩映在严严实实的衣襟下一截清瘦的颈子,好半晌,她才看到他喉结微微滑动,说话了,却是说:“我字观之。”
江苒道:“观之,你是不是和你爹娘又吵架了,你和你家里人吵架,就过来寻我开心,这不好把?”
她去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反倒连手都被他扣住。裴云起叹了口气,只是说:“我没同他们吵架。”
“那你是怎么了?”
她颈间忽地感到一阵压力,他一面霸道地搂着她不叫她下去,一面又俯身过来,将头放到她颈侧,说话时温热的鼻息拂过江苒耳侧。
她难以自抑地脸红了。
裴云起道:“我听说我姑母向你家求亲,所以我不高兴。”
这天下能叫太子殿下这样认真地说一句“不高兴”的事情实在太少,而江苒破天荒的脸红之下,脑子叫烧成了糨糊。
她下意识道:“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呢?”
耳边便传来他的叹息。
裴云起抱着她的姿势,颇像是抱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而他捏着她的手腕的动作也又轻又柔,仿佛稍微用点儿力,她就会碎掉。
小心翼翼,极尽温柔。
江苒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软,她低声道:“我们不会答应的,我又不喜欢他。”她轻轻地抽出手,见他没有反应,便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背。
裴云起被她这安慰孩子般的动作给逗笑了。
他支起身子,无奈地道:“好了,我没有生气。”
江苒十分不给他面子,拆穿道:“你要是不生气,难道东宫和相府很近吗,你大老远跑过来,还说自己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