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忙扬声通禀,“娘娘,驸马爷也进宫了。”
念浅安闻声而出,见寝殿明间的太医们已然散去,又见靖国公并内阁大佬们钻出西偏殿,心知楚延卿这个太子一时半会走不了,果断招来远山近水先溜为敬。
她和驻足回廊的小吴太医点头而过,边往外走边挥爪子,刚打发刘嬷嬷去万寿宫找安和公主,就见念驸马衣炔翻飞、风氅曳地,仙气十足地飘然而至。
“我的安安不愧是爹的小泼猴。”念驸马不改谪仙美男子范儿,扬袖抱住女儿笑意快慰,“我就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的安安都不用我担心。”
不担心还抱得这么紧?
原身七岁后,念驸马再没这样抱过女儿。
驸马爹的怀抱和魏父一样,即温暖又舒服还很好闻。
念浅安倏忽绷直的腰背转瞬松懈下来。
“我来接你娘。顺便代刘大家和詹事府上复皇上、太子宫外诸事。”念驸马很快松开女儿,一副他只是妻奴才不是女儿奴的严肃模样,解下风氅披上女儿肩头,“后头文武百官快到了。我的安安既做了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样子,别叫那帮酸腐文官、粗鲁武将冲撞了才是。”
这什么硬装严父的慈父!
捧完女儿顺嘴黑百官可还行?
念浅安抿着嘴笑,目送念驸马往里飘,瞧见奶嬷嬷抱着九皇女往外走。
“六嫂嫂,七姐姐一见小吴太医就哭了。”九皇女斜着身子一手攥着念浅安袖口,一手捂住小嘴,“七姐姐一哭,我就让嬷嬷抱我出来了。七姐姐不算在人前掉眼泪,也不算违背誓言,六嫂嫂不要取笑七姐姐好不好?”
念浅安即觉好笑又觉爱怜,边道好哒边逗九皇女,“那你悄悄告诉我,小吴太医说了什么把你七姐姐惹哭了?”
九皇女捂着嘴睁大眼,“小吴太医说,姜姑姑见着姜贵妃的遗体就放声痛哭,边哭边替姜贵妃整理仪容,停下手就往门柱上撞。还说姜姑姑以身殉主,和姜贵妃和四哥一样忠义无两。七姐姐听到一半,就忍不住哭了。”
她鹦鹉学舌,近水一拍脑门,掏出一串荷包道:“九皇女不说奴婢差点忘了。这是姜姑姑进西偏殿前塞给奴婢的,说是准备封给家中孙子孙女的新年红包,又说她是没机会活着出宫了,求奴婢替她转交刘总管或小吴太医,好将这些荷包送到家人手中。”
念浅安微微一愣,灵光狂闪。
友情附赠关键词的大绿叶只知其一,没想到她无意间能知其二。
姜姑姑的“遗言”,竟只提刘文圳小吴太医,不提七皇女八皇子。
姜姑姑的家人,在刘文圳手里?
姜姑姑这个谍中谍,是小吴太医策反的?
所以甘愿反水,是笃定有刘文圳做保、小吴太医转圜,身后家人至少能得善果?
忠义虽无两,忠孝果然难以两全吗?
念浅安沉思三秒,立马放弃这种类似于“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的深沉命题,看着簇新而沉手的荷包静默片刻,哂然一笑,“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再跑一趟,直接交给七皇女吧。”
要不是姜姑姑一反常态,被拿住后态度实在良好,近水才不会听她废话接她荷包,此时听念浅安这么说,立即拔腿往回跑。
她前脚摸回养心殿,文武百官后脚呼啸而入。
念浅安择路避让,停在僻静宫道等近水,奶嬷嬷见状忙放九皇女下地。
疾风骤雪来得突然,走得悄无声息。
高耸红墙、荧绿琉璃转眼覆盖新雪,银妆素裹耀人视界。
念浅安抬头四方天低头三亩地,看哪儿都差点闪瞎眼,未免雪盲忙展开风氅罩住九皇女的头脸,眯起眼扬起嘴角,似自言自语,“这下啊,总算能过个好年了……”
“这下啊,总算能过个好年了!”刘文圳也正感慨,不管前殿隐约嘈切,只管守在寝殿,“皇后回了后宫,太子又在前殿,家事国事都有人操持,皇上可别再耗费心神了。您就当可怜奴才,赏奴才过个好年,轻轻省省地伺候您养好身子养足精神吧?”
昭德帝笑看他唱念做打,边往回躺边问,“让你查常氏,查得如何了?”
人死灯灭,常贵人的家世好查,来历却难查。
“奴才无能,没能查出常氏背后是否有人助她入宫、助她当上贵人。”刘文圳仔细替昭德帝掖被角,问一答二,“倒是那位被赶出宫的于海棠,做女史时曾和常氏打过几次交道,为的都是四司六局分派下来的用度小事,年深日久,同样没能查出这两人私下是否有干系。只是……”
只是,乐平郡王起事前,没少幽会于海棠。
早该泯灭于民间的人,却似阴魂不散,光这一点,已经足够不平常。
昭德帝不置可否,只平静道:“既是小四的女人,就让她给小四殉葬。不用再费事查她。”
说罢缓缓闭眼,缓缓接着道:“把小三的请安折子找出来,让小三夫妻带上那位姜姨娘,初三一起进宫请安。小三膝下空虚,屋里人好容易有喜,偏偏叫姓姜的贵妾拔了头筹,你不觉得奇怪?朕倒奇怪了,究竟是小三媳妇太无能,还是小三太蠢?”
如果不是太蠢,就是太坏。
这两三年间,姜贵妃借着尚郡王、乐平郡王大婚,趁机往成年皇子府里塞了多少姜氏女,椒房殿便是不倒,这些姜氏女也出不了头。
何况如今椒房殿已倒。
而那位姜姨娘传出喜讯时,正是姜大都督出事、椒房殿乍现颓势时。
尚郡王是人是鬼,放出来瞧瞧便是。
眼下除了皇上的身子,再没有任何事能让刘文圳动容。
他恭声应嗻领命而去,找出尚郡王的请安折子送去司礼监。
“司礼监代父皇批了三哥的请安折子。”念浅安吃饱喝足洗香香,盘在炕上和亲夫聊八卦,“父皇不仅解了三哥三嫂的禁足,还允那位姜姨娘一道进宫用团年饭。”
初四衙门开印,初三后宫还会再摆一次团圆年饭。
皇上这是死了一个儿子,想起另一个儿子了?
念浅安不由眨巴眼。
楚延卿却眉眼不动。
他清闲不再,忙到月上梢头才回东宫,盥洗后仍面带疲色,一双桃花眼却炯炯有神亮得吓人。
他盘腿坐在媳妇儿身前,盯着媳妇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显然对最新八卦兴趣缺缺。
念浅安不眨眼了,对直男亲夫不爱吃瓜深表理解,摩挲着肚皮果断换话题,“我怎么觉得,我肚子变大了?”
沐浴时就这么觉得。
难道是绑太久,解开后乍一看产生的视觉错觉?
结果小笨兔子的话题也没能引起亲夫的兴趣。
楚延卿依旧直直盯着她,目光贼亮,“媳妇儿,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乖乖喊我小表舅那天,我和你说过什么?”
念浅安顿时傻眼。
她早前连幼时戳在梧桐树下,逗过小原身小亲夫的事儿都记不囫囵好吗!
亲夫猴年马月说过啥,她能记得才有鬼!
于是一脸汗颜地表示想不起来。
楚延卿表示他记得,“那天,也是你第一次见识皇祖母和太妃们豢养面首的做派。”
念浅安立即鬼上身,想起来了。
当时亲夫说,让她别学陈太后太妃们,要学就学和念驸马琴瑟和鸣的安和公主。
当时她还腹诽过,她只是公主之女又不是公主,想养面首也养不成。
旧事重提,亲夫思维好跳跃,反射弧真的真的好长哦!
她回过味来,倒向亲夫肩头边噗嗤边语带安抚,“树恩,我不是母后。我和母后不一样。”
换个龙崽子听见皇上那番话,首先应该被皇上的苦心孤诣震撼感动吧?
结果亲夫这个龙崽子,纠结的居然是周皇后立志活过皇上,学人养面首的话?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且是两说呢?
她忍不住笑。
楚延卿却很严肃认真,“我也不是父皇,我也和父皇不一样。”
他似乎从未对媳妇儿口头承诺过什么。
但此刻,他声音微哑道:“媳妇儿,我宁愿少不正经,也绝不给你骂我老不正经的机会。”
原生家庭太虐恋情不深,不能怪他感情观略丧。
念浅安再次表示理解,边蹭亲夫边弯起眉眼,嘿嘿笑了。
第324章 捉奸捉双
“只对我一个人少不正经吗?”念浅安明知故问,“现在对我一个人少不正经,将来对我一个人老不正经吗?”
她问得贼兮兮,问得亲夫的严肃脸转瞬分崩离析。
楚延卿一阵诡异的沉默。
自己说出口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被媳妇儿一追问,怎么觉得咋说咋听都别扭?
明明他很认真。
偏偏媳妇儿很不认真。
他恼羞成怒,一手将媳妇儿不老实的脑袋摁进肩窝,一手握住媳妇儿的发尾轻轻揪,颇有些咬牙切齿,“是。只有你一个,只对你一个不正经。”
他小的时候心性未定,偶尔被娇蛮不听话的原身惹恼了,也曾动手揪过原身的头发。
这什么突然幼稚的亲夫!
披头散发的念浅安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嘴里坏坏地继续问,“怎么个不正经法儿?”
问完举起爪子掰手指,“树恩,小笨兔子已经满四个月了……”
本来毫无邪念的楚延卿闻言秒懂,喉结刹那滚动,低下头侧过脸轻吻媳妇儿犹带皂香的鬓发,声线越发暗哑,“可以吗?”
又被苏掉一层皮的念浅安来不及表示可以,就被疲态倏忽不见的亲夫抱离热炕,轻轻放进大床,轻轻放下锦帐。
帐内春暖,啥叫久旱逢甘霖,侧卧身子有气无力的念浅安算是切身见识到了。
她有点后悔又有点餍足,咬着唇扭着头,埋在软枕间哼哼唧唧。
身后动作极温柔,帐内动静极清浅。
锦帐复又掀起,脏乱的中衣床单卷着团着,被丢进浴室里的换洗衣物中。
正经小夫妻,倒闹得跟见不得光的情人似的小心翼翼遮遮掩掩。
次日清晨,半垂锦帐却遮掩不住满室冬日暖阳,支颈侧躺的楚延卿罩在晨曦中,看着睁眼醒来的媳妇儿嘴角微勾,停在媳妇儿小肚皮上的指尖微动,“好像……是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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