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芙进了自己院里洗漱更衣,没大半个时辰出不来,李意之没有跟过去,他独立于屋檐风铃下,看着下人进出收拾。
一向跟在他身边的常喜手脚轻快地跑过来,跟李意之行了个礼。
“公子,派人暗中护了一路,计姑娘自个儿坐在茶楼好半天,也没见跟谁说话。”常喜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李意之颔首,并不意外,计芙一向玩心很重,但那股劲头儿每回都撑不了多久,得了回话,他的双目不自觉又缓和一些,开口已问起别的:“计伯父身子不好,让人炖的汤药如何了?”
常喜还没去过厨房,且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时停住步子,说道:“公子,计姑娘坐了一下午,是没与人说话,但回来路上遇见一书生模样的男人,似是认识,二人聊了几句。”
李意之盯着自己的手,稍稍闭目,才冷静道:“都说了什么?”
“太远了,听不清楚,不过二人隔着好远。”到底是小青也在,不至于胡闹到什么地步。
常喜答完,半晌没听见李意之吩咐,偷摸着抬眼,便见自家公子美玉般的脸庞上神色全无,像是出神。常喜是清楚公子脾性的,公子总冷着脸,为人却十分好说话,对计家姑娘也是一等一的上心。
恐怕是拈酸吃醋,常喜没太当回事儿,不在这碍眼,行了个礼,就去了厨房。
李意之仍在走神发呆。
天逐渐沉了,暗影浮动,稀疏月影照在他的脸上,计芙来时,就见他月下独立,衣带轻扬,她驻足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叫他。
“意之哥哥,在想什么。”
李意之犹如大梦初醒,按捺住心头陌生的焦躁,望向计芙。计芙提着裙摆,乌发挽成云髻束得高高的,露出光洁的额头,刚出浴不久,不用涂粉也面若桃李,杏眼中含着氤氲水雾,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意之,将他最后一点阴沉的情绪都抚平了。
“你今日出门,我有些放心不下。”他坦诚相对。
计芙站到他身边去,说:“我又不是孩童,放心不下什么?”
李意之犹豫再叁,仍是想听计芙自己告诉他今日遇到了哪些人,他一手握着她,正要说话,门口传来哄闹声,原是计芙的爹娘归府了。
计芙的父亲计恒英身子骨不好,这些年时常外出寻医问诊,家中不少账目早就是计芙自己看着,父母对她营生的本事不操心,操心的是贪玩的性子。
而计芙的母亲宋琬向来陪同,她年轻时生下计芙,也病了许多年,这几年岁数大了,反而身子骨硬朗起来。二老回了家,计芙便扑上去喊人,二人见女儿在家中气色极好,各自都放了心,看向在一旁站着的李意之。
“意之,你这孩子,”宋琬打量了一眼厅内的摆设与宴席,了然,“这都是你着手打点的吧?”
李意之笑了一笑,没有接话。
李意之父母早亡,祖母还在世,这几年已病得糊涂。他从小品行就好,众人都看在眼里,年少时受了计家人不少照拂,如今对两位长辈尽心尽力,再加上本就有婚约在身,二老早就把他当自家人看。
计芙无法轻易摆脱李意之,也有这一层关系在。
这一回外出看诊,父亲好像身体好了不少,计芙暂且抛下脑中杂念,众人欢欢喜喜用了顿饭,席间提起婚期,计恒英道:“这回的大夫很是厉害,几服药下去,感觉人就有劲了。先前说订在来年开春,我看差不多,意之,去让媒婆算个讲究日子吧。”
为了爹娘,为了一直照顾她的李意之,计芙知晓自己应当听话完婚。
她作出娇羞的神态,偷偷垂眼叹气。
二老用过饭,还要喝药,就先行回房,让计芙代为送客,计芙跟李意之并肩往外走,晚风微动,新月如芽,淡薄的月色笼在李意之身上,他今夜似乎心情不快,计芙早已察觉,只是没有多问。
可最终,她还是主动开口:“意之哥哥,今日的事,多谢你。”
李意之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的嗓音一向悦耳,包含对她的无限纵容,今夜却有些不同,夹杂着些许失落。
他忽而问她:“芙芙对我只有多谢?”
计芙愣了:“我不懂。”
“你懂,”李意之握住她的手,缓和了语气,“罢了,今日出去玩得可开心?可有结识到朋友?”
计芙心虚了。
她说:“没有,我只是自己品茶,那群书生愚笨,我与他们没话说。”
李意之松开她的手,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反问:“当真?”
“意之哥哥,我不会骗你的。”计芙扬起笑颜,主动抱他,“你忙得厉害,想太多了,回去好好歇息。”
李意之的容颜隐在夜色中,她听到他温柔的回答:“好,芙芙,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