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羽抱着萱萱一震:“主管?”
刘泽说:“对,主管,还是个刚从美国回来的女博士。”
沈心羽的表情彻底变了。
chapter 89
忙碌完一天,周霁佑独自走出商场,夜间气温低,她把厚实的毛围巾向上提了提,戴上口罩。
沈飞白临时有事,正在赶来接她的路上。
周霁佑站在非机动车道的出口一侧,左右察看过往车辆。
商场外的道路两边不允许停车,可经常会有个别车主甘冒被开罚单的风险将车短暂停靠在那儿。
其中一辆从一排车中开出来,不偏不倚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沈恪的脸。
又一个五年过去,他还是没发生太大变化,又或许是因为距离和光线的缘故,给她造成的一种错觉。
彼此沉默对视将近十秒,沈恪松松散散地看着她,开口:“怎么,还翻脸不认人?”
他口气不温不火,裹挟零星笑意。
周霁佑说:“你找我?”
沈恪淡淡一笑:“上车,找你叙叙旧。”
周霁佑往前迈半步,立于窗边,说:“你很闲吗?”
夜色深重,寒气也浓烈,街头路灯的灯光迷迷蒙蒙,像笼罩一层灰白的薄雾。
沈恪有好一会没说话,他坐在车里,车内的光源本就暗,周霁佑杵在明处,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她看眼时间,觉得沈飞白应该快到了。
她眼睛还落在手机屏幕,司机似是得到指示,快速下车,绕过车头,行至后座车门前将门打开,礼貌邀请:“周小姐,请。”
周霁佑没动,坐在车里的沈恪也没动。
司机恭恭敬敬候她上车,就那么执着又死板地瞅着她。
沈恪一声轻笑:“你和我倔什么,这么些年过去还跟我记仇?”
他大大方方轻轻松松,反倒衬得她真的有点小家子气。
周霁佑面色平静安定,她看着沈恪,沈恪也看着她,两人都是一副不急不躁不冷不热的表情。
周霁佑忽然想起孟一宜,想起一周前她说过的那些话。
当年她总是嫌麻烦,一碰上他就冷脸相对,不愿和他纠缠。
其实,她没有记仇,只是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再相见的必要。
停顿半刻,她选择上车。
与沈恪分坐两端,她目不斜视:“长话短说,我还要回家睡觉。”
沈恪笑:“你当我真有那么闲,要跟你彻夜长谈?”
周霁佑没吭,微垂着眼捣鼓手机,指腹触摸屏幕,要拨不拨。
沈恪示意司机开车,她问:“去哪儿?”
“去后海走走?”他提议。
周霁佑没拒绝:“可以。”
沈恪斜睨她:“知道么小佑,换作以前你会说什么?”
周霁佑就要按下号码,闻言后一顿,偏眸看他。
离得近了,借由窗外打进来的微薄光线,她看清他轮廓上的细微变化,他老了,眼纹没能藏住,微微笑起来挺明显。
对于一个才将近不惑之年的男人来说,其实也并不能算作老。
不知怎么地,周霁佑笑着转回头:“哪个以前?”
沈恪凝视她,眼眸眯起,像是进入一段深深的回忆,半晌,摇头叹笑:“原来你也知道我们有两段以前。”
周霁佑嘴角笑容不变,时光最能把人淬炼,她说:“如果是上大学之前,我大概会说,大冷天的去后海吹冷风,你是不是抽风。”
毕竟已不是少女,声音和过去有所不同,同样用随意调侃的语气说话,过去糅杂女孩特有的娇嗔,如今却成熟有度,不含任何意味。
看得出,她很放松,精神一点不紧绷。沈恪沉默一会,目光落在她平静的侧脸:“一宜说得没错,你的确长大成人了。”
轻轻一碰,号码拨出去,周霁佑将听筒放至耳边,等待的时间里,她说:“好像我刚满十八似的。”
沈恪刚要说话,那边很快接通,她张口的声音堵住他:“遇到点事,你先回去吧。”
“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沈飞白平和地问。
周霁佑:“不用,你回去早点休息,不是明天要早起么。”
“你忙你的,我等你。”他没有听她的。
周霁佑有点失语,她不想骗他,但在电话里又讲不清,短暂的思虑后,说:“甘露胡同认识么,那儿方便停车,你到那儿等我。”
“后海?”
他现在对北京还真是蛮熟,周霁佑些微惊诧:“嗯,你等我,我们回去再说,我先挂了。”
“好。”
“诶——!”她又唤一声。
沈飞白问:“什么?”
明知他看不见,她还是莞尔着,轻轻摇头:“你注意安全。”
跟在后面的一辆黑色轿车里,沈飞白在前方车流中注视其中一辆车牌号较为醒目的,眼眸沉静:“嗯。”
chapter 90
周霁佑收了线,沈恪不知在想什么,静静看着她。
她沉默着,沈恪缓缓转过头,嘴角牵动,笑了笑,听不出深意:“兜来兜去,到头来你们还是走到一起。”
周霁佑未深究,语气悠悠然:“我们本来就没分开过。”
沈恪由此自然而然就接了句茬儿:“你舍不得他,但舍得我。”
他口吻很淡,仿佛没有脾气,就只是一句简单直白的陈述。
周霁佑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这是事实,她没必要呛声。
她忽然的沉默令沈恪又笑了一下,笑声低沉,依旧收敛,情绪控制得无一丝泄露。
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她不欠他,从来都不欠。
她掐着时间,三四十分钟在路上,三四十分钟在后海,四五十分钟在回去的路上,十二点前能回到家里睡觉。
她有点累,也有点困。
她坐在车里,向后靠,闭眼假寐。
行车路途中的某一小段时间,沈恪侧眸看着她,她的脸在窗外的霓虹灯映照下忽明忽暗。
甘露胡同有别于周围其他弯弯绕绕的小路,是直的,连通鼓楼西大街和后海北沿,晚上方便停车,不会被贴罚单。
刚巧上个月她被景乔带过来玩,景乔省钱省惯了,嫁给周启扬后依然在生活花销上开源节流。
沈恪吩咐司机把车停在后海北沿的停车场。
停车场位于望海楼东南方,距离甘露胡同很近。
这个无声的举动,令周霁佑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们都太平和,以至于哪怕彼此沉默,她也依然能够心平静气。
夜间温度低,水面和冰面相接,五光十色的倒影铺展成一幅水彩画。
周霁佑靠着岸边栏杆,头发被风吹得乱舞,她把围巾解下重新戴,发尾藏在围巾里压着,防风也防寒。
她扭头看往银锭桥的方向,晚上九十点正是后海最热闹的时候,天寒地冻也减退不了酒吧街的声浪热潮。
周霁佑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原地跺两下脚驱寒,对身后的沈恪说:“我小时候这儿还没那么出名。”
边说边回头——
沈恪里面穿一身簇新笔挺的手工西装,衬衫领口翻着,领结打着,一丝不苟的商人派头,若不是司机抱着他的棕色长大衣追出来给他披上,他得在寒风中保持这身单薄的着装站立很久。
不过周霁佑知道,他是真的不怕冷。也许是本身体质如此,印象中,她没见过他注重保暖的时候。
她在看他时,他挑眉,松散道:“你总是记着小时候。”
周霁佑微微一滞,头扭回去,看向对岸,眼眸渐渐迷离,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其实我都记得的,沈恪。”
沈恪正向她走近,因此,他听清了。
他没说话,与她望同一方向,那里有个码头,码头旁边是后海公园。
他不知她在看什么,她也不知他在看什么,很多年过去,有了更多不同经历的两个人头一次不吵不闹,就这样彼此和气、彼此安定地并肩站一起。
1998年10月,周父过世,周霁佑被蒋茹慧从北京接到南湘。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个温文尔雅的沈楷伯伯,整个沈宅,除了林婶夫妇,只有他会对她笑。
1999年8月,沈楷过世,9月,沈国安流落在外的小儿子沈恪认祖归宗,除了林婶夫妇,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会对她笑。
“诶,小鬼,你叫什么?”
她冷眼。
“人不大,脾气倒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