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
那日明明是戚景思自己将伞扔在雨里,打翻在泥地,现在倒是恶人先告状,好不讲道理。
言斐没有生气,也没有继续辩解下去,他跟在戚景思身边,甚至还露了个温柔的笑,我都补好了,豫麟书院好几个月,日日带在身边,也寻不到机会亲手还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停电,这里是存稿箱君带来的更新。
之前担心觉得这种温馨日常向节奏太慢,怕大家不喜欢,但评论区好像有小可爱说愿意看...
emmm...我就很纠结...是加快剧情节奏呢还是再温馨一段时间
第31章 一室微妙 ...
豫麟书院好几个月。
这是言斐在说,一直以来,他日日都在等着戚景思。
他是个太温柔的人,这已经是他对戚景思那场不告而别能说出的,最严厉的埋怨。
戚景思握着纸伞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缓缓倒向言斐的一边;言斐余光扫过倾斜的伞沿,颔首浅笑间作势挑了把垂下的鬓发,轻轻将伞柄推了些回去。
二人走在路上默默无言,中间留着恨不能还能挤进一个人去的距离;一柄普通的油纸伞能有多宽敞的空间,直到走回戚家祖宅的小院前,竟是谁也没能遮住,两个人各自淋湿了半身。
戚景思带人走到檐下,收起油纸伞递给言斐,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到了。
本就是送来还你的。言斐轻轻将递到手边的纸伞推回去,垂眸颔首道:那言斐告辞了。
他自始至终都垂着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一点埋怨;戚景思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瞧不清他纤长羽睫后的情绪,但他能看到言斐一双薄唇冻得都有些发青了。
他看着言斐转身,被雨水濡湿的半边肩背透着清癯,微微打着寒噤。
他看见言斐步下门口的两级矮阶,走进雨里,无意识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南方阴冷潮湿的气候让人有些上不来气,这雨下得虽不大,但好像带着细小的针尖,落在言斐脸上,扎得皮肤生疼。
他低头哈出一口白雾,伸出双手接住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再抬头时,头顶的针尖忽地就不见了。
这么破的伞谁还要。
戚景思身高腿长,撑伞的动作并不像言斐那么吃力,他看着好像若无其事,话里也没有什么语气。
都湿透了。他回头瞟了眼身后已经被推开的院门,这儿也不是晟京,着了风寒没人管你。
*****
今天戚景思没有带伞,回来得还晚,林煜追去码头也寻不见人,只能在家把凉透了的饭菜热了又热。
他刚要把又放凉了的饭菜端进东厨间,正好瞧见戚景思推门进来。
这孩子不带伞是习惯,回家晚也是寻常,但悄悄地都摸进屋了也不跟自己打声招呼的事,这么些年了,今儿个还是头一遭。
林煜定睛往戚景思身上打量了一圈,深怕看见点不得了的伤。
小叔叔。迎着林煜担忧的眼神,戚景思这一声唤得没有什么底气,说着侧身让出了门口。
景思?林煜不解地开口,正准备询问时,瞧见门边又再走进一个人来,这位是
来人虽被雨水沾湿了半身,透着狼狈,但单薄青衫下透出的几分书生意气,显然与往日那些在市井里跟戚景思过不去的泼皮无赖不一样。
言斐见状上前,颔首作揖,因为不知如何称呼,只能把求助的眼神递向身旁的戚景思。
这是戚景思也只得别别扭扭地向林煜介绍道:我书院的学友。
书院?林煜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惊喜,他上前两步,笑容随和,我姓林,是景思的叔叔;你既与这孩子同辈,不嫌弃的话,随他唤我一声叔叔就好。
方才在市集便听人说起过,戚公子家里还有一位姓林的长辈。也许是因为林煜的笑容亲和温婉,言斐对着这个初次见面的长辈没有丝毫拘谨,言语间落落大方,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道:晚辈言斐,有礼了。
言斐的名字写在皇榜头名,昭告天下,就算林煜不曾亲眼瞧过,也早就在小小的沛县传了个遍。
戚景思长这么大第一次带人回家,他还以为最多是沛县学堂里的学友,却不想居然是豫麟书院的同窗,新科及第的状元郎。
你他有些难掩激动的情绪,也是朱夫子的学生?
是,豫麟书院里,曾有幸与戚公子同拜朱夫子门下。言斐颔首又是一揖,今日本是得空送还戚公子之前落下的物件儿,不想天公不作美,实在打扰了。
林煜眼眶有些湿润,愣在门边半晌才点点头,连连重复着一个字:好好好
小叔叔戚景思瞧不出这两个读书人之间的弯弯绕,小声提醒了一句。
瞧我,没见过景思带朋友回来,一激动竟连礼数也忘了,怎好让m.e.d.j客人站在门口说话。林煜抱歉地笑笑,你们里面坐,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我来罢。戚景思将林煜拉到一边,小声耳语道:给他找身干净衣裳。
林煜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门边的言斐,注意到对方被雨淋湿的鬓发还打着绺,对戚景思点了点头。
当戚景思在东厨间忙活完,顺带收拾了自己的狼狈,将饭菜都端上桌,才回头在堂屋内打量一圈,没有见着言斐的身影。
走了就走了罢,本也就是进屋换身衣裳。
小叔叔他深吸一口气回头,走到饭桌边坐下,吃饭了。
是这家里没什么客人来,叔叔竟没教好你规矩吗?林煜走到桌边,拍落戚景思手里的筷子,言语虽然含嗔,动作却还是很轻,客人还未上桌,你怎好先动筷。
客人?
戚景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林煜话里的意思
言斐还没走吗?
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滋味,但就好像松了口气,嘴上却是还不肯认。
别等了,又没做他的饭。他重新拿起筷子,本来也只是在路上碰见,人家状元郎怎么瞧得上咱这
对不起。
戚景思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微微的失落,将他剩下的言语都梗在了喉咙里。
是言斐唐突了。言斐抱歉地垂头躬身,对着戚景思的背影,衣服我回去洗干净后会着人送回来的,今日天色已晚,就不打扰了。
房中气氛一时间尴尬不已,林煜虽瞧得出异样,却摸不清原因;他几次朝戚景思递过眼神,戚景思却捏着筷子埋着头,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还送回来做什么,这是景思前些年的衣服,本也穿不上了,是我看着这衣裳还好好的,就洗干净收起来没舍得扔;看着你俩身量不同,还担心不合身来着,现在瞧来倒是正好。
林煜打着圆场走到言斐身边,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小言公子别往心里去,景思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将人带到桌边坐下,只万万没想到这新科状元看着柔弱有礼,骨子里还是个犟脾气;言斐自始至终盯着戚景思的背影,没有半点要挪步的意思。
戚景思低头盯着面前一碗米饭,都快要把里面的米粒数清楚时,才鼓足勇气起身,径直往厨房走。
我去加一副碗筷。
他说话时也不曾回头,好像身后有什么教他害怕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论见家长的正确方式,学霸阿言即将交出满分答卷,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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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元及第 ...
这一顿饭吃得不太惬意,无论是对谁而言。
为了缓和微妙的气氛,林煜会时不时地闲话两句,但只有言斐会应;他忙着给两个孩子夹菜,也只有言斐会规规矩矩地道谢。
戚景思从头到尾都埋着头,只知道扒拉着碗里的菜饭。
看见林煜撂筷,言斐也跟着放下碗筷,戚景思简直如蒙大赦,铮地一下站了起来。
都吃完了。他忙忙慌慌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我去洗碗。
就算眼神不好,就算室内烛火也昏暗,但戚景思的慌乱到底太明显,言斐还是瞧见了。
我他连忙跟着起身,收好手边的碗筷递给戚景思,我来罢。
接过碗筷时,双手无意中的短暂接触让戚景思一个哆嗦向后退了半步,他没好气道:你会吗?
我戚景思的话不太客气,言斐抱歉地垂头,在鹤颐楼的后厨,也见人做过。
我家不是鹤颐楼,没那么多碗让你碎。戚景思说着已经将碗碟收好,转身走进了东厨间。
*****
这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氛围连瞎子都瞧得出来,更何况是玲珑剔透的光霁公子。
他和言斐出身、年龄、际遇都有些很大的差距,但他们之间又有些奇妙的联系;他们都是朱夫子的得意门生,本朝为数不多的几个连中三元的举子。
两个清瘦的男人,两身相似的青衫
像是一种极微妙的传承。
况且言斐身上有很多跟林煜自己相似的气质,无怪戚景思第一眼几乎看错。
抛开这些不谈,言斐谈吐得体,谦逊有礼,他是戚景思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哪怕只是爱屋及乌,林煜也打心眼里喜欢。
此刻瞧见言斐呆望着戚景思离开的背影,眸中的情绪暗了暗,他柔声安慰道:小言公子别介怀,景思这孩子脾气看来是怪了些,不好相与,但叔叔能看出来,他对你没有恶意。
他从小大没有带过什么朋友回家,但凡有人登门来找他,大约都是家里的孩子被他打了,上门来找我讨说法
景思他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也不太懂得该如何跟身边的人相处,要说也是我这个做叔叔的没有教导好,小言公子不要怪他。
他也言斐小声嘀咕着:没有朋友吗
什么?林煜眼神疑惑道。
没什么,林叔叔客气了,唤晚辈言斐就好。意识到自己失态,言斐立刻抱歉地朝林煜欠了欠身,我没有怪戚公子。
林煜笑着颔首回礼,可叔叔瞧着你有心事。
是。言斐没有分辨,大大方方地认了,不过无怪戚公子,是言斐自己能力不济,手边琐事处理得心余力绌。
琐事?
言斐的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林煜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关窍。
莫说三元及第的金贵状元郎,但凡能进了殿试的人,之后大概率都能进翰林院,看着虽无实权在身,却都是为日后储备的京官,前程似锦;可言斐怎么状元及第没俩月就被发配到了这小小的沛县?
跟慌乱紧张,又对官制、政事一窍不通的戚景思不同,林煜长在李晟王朝第一大世家,自己就是翰林院出身。
状元及第进入翰林院的,最低都是至从六品编撰做起,总有机会跟在皇帝身边;就算下放地方为官,至少也是一州通判。
最近没听过沛县往上有什么新官上任,更是没见过新到任的翰林院编撰官位还没捂热乎,就被发配到沛县这偏远郊县来的。
晟京城里不太平,这点蹊跷不得不让林煜心中思虑。
小言公子是新科状元及第,过去这么久了,按理说应已派了官职。他开门见山,没打算藏着掖着,却也留有余地,并没有把心中疑惑点破,可是公务上有何不顺?
是。言斐恭敬答道:也许是之前言斐自视过高,其实根本无力胜任;夙夜兴叹,唯恐有负百姓所愿,朝廷所托。
看来还真是来公干了。
林煜了然地点了点头。
月前常浩轸的来信曾提到过,朝廷有意趁沛县的枯水期,派人视察沛水沿线河堤水利;江南鱼米之乡是李晟的粮仓,沛县码头则是粮食转运去晟京的关键一站。
新科状元自然金贵,但资历到底还浅,所以,言斐这是跟着巡视钦差来的?
可这是户部的差事。
林煜一针见血,显然超出了言斐的所料。
虽然林煜一身书生落拓之气并不掩盖,却也不张扬;在言斐眼中,大约能看出面前的人是个读书人,可这小小沛县,居然有人对朝廷官制如此了如指掌,甚至,好像还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此前他们巡查队伍一行沿沛水而下,虽然也有段时日了,但沿途无非吃吃喝喝,看几本地方官送上的账本摘抄,并没有什么平民百姓知晓。
林煜是如何知道的?
言斐有些吃惊,猛然想起方才在院门口的场景。
戚景思收起那柄破旧油纸伞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门边贴着的春联。
那春联大约是去年春节贴上了,经一年日晒雨淋,已经斑驳脱落,加之这连绵的阴雨天光线微弱,他是眼神不好,瞧不清楚,可就凭仅存的一点痕迹也不难看出,那春联上原本的字迹隽秀,灵动洒脱,甚至
有几分眼熟。
与戚景思好歹同窗小半年,他对戚景思没成见,可要练就那一手好字,凭戚景思的底子,这分开的短短数月决计是不成的。
当时戚景思要将伞递给他,等于是下了逐客令,他那时也没有心情细想,可现在想来
当初在晟京时,戚景思的脾气本来也不好,可也不曾这样躲着他,一切的变故都始于那场山中的劫后余生
戚景思在他书房中瞧见了当年光霁公子的真迹,当场就情绪激动,之后更是对光霁公子当年的传闻极为上心;而那之后戚景思开始躲着他,直到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