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美人乌黑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眼中珠泪盈盈,似有几分惶恐与脆弱,忍不住握住了郑欢的手:“那,那公公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她咬着唇,小声道,“我有些怕......”
郑欢虽是内侍可到底也算是半个男人,看着如楚美人这般的美人儿含泪欲泣,不由生出一丝的怜惜之心来,随即又有些可惜:倘若楚美人不过是个普通宫人,他或许还能求求萧妃,结个对食什么的。可惜,楚美人到底是皇帝的女人......
郑欢这般想着,倒是有些可怜起楚美人——皇帝如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说不得明日就要死了呢,还不如自己这么一个小太监来得可靠。郑欢这般想着,看着楚美人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意味,他用手握着楚美人那双皎皎的玉手捏了捏,笑着道:“那好,我陪你进去。”
楚美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忍着恶心带着郑欢入了西暖阁的内殿。
殿内里头皇帝无声无息的躺着,谢晚春抱着小皇子坐在一边,郑欢颇有小人得志、几分趾高气扬的感觉,趁着楚美人去拿药,他自个儿缓步到了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上人事不省的皇帝。
也就在此时,有什么忽而在他脑后敲了一下,郑欢眼前一黑,什么也来不及想,就这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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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楚美人带着抱着小皇子的谢晚春以及垂首跟在后头的“郑欢”出了殿内,直接便往御书房去。
左右的侍卫欲要拦人,却听着楚美人语声柔柔:“娘娘吩咐了,让我带他们去书房拿件东西。你们只管看住了里头的陛下便是了。”她顿了顿,柔声道,“我知道你们一贯尽职,可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些侍卫能被调来守着殿门,自然也都是心眼明白的,他们心念一转便知道了:有些事情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多问。再说,如今最要紧的的确是里头躺着的皇帝。
于是,他们沉吟片刻便也让开了身子,不再多管,只是看着楚美人领着人进了书房——反正书房外头也守着人,总也不会丢了就是了。
楚美人转身关了殿门,用自己的背抵住木门,已吓得浑身都是冷汗,只是抬眼看着谢晚春,语声恳切的道:“郡主,您让我做的两件事,我都做到的。家妹那处,还望您能多加照顾......”谢晚春交代她的两件事:一是带一个外来的太监入东暖阁;二是带着假扮太监的皇帝与谢晚春、小皇子等人入御书房。她原以为这两件事很难,可没想到萧妃当真派了个人来,病的起不来的皇帝也当真好了大半,能站能立。
谢晚春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抱着孩子从容入了书房内间,然后她便轻车熟路的上前摸了摸第二个书架、第二层木架下的枢纽,轻轻的扭了扭。
随着枢纽转动,最后那一架靠墙的书柜无声的移了开来,那道看似结实的白墙亦是跟着左右移开。
无论是楚美人还是......扮作郑欢的皇帝都吃了一惊。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他日常办公的地方竟是藏了这么一条密道,好一会儿才道:“这条密道,朕竟是不知道。”
谢晚春瞥了他一眼,想着他服了那药丸,就算如今看着能走能说,估计也活不了多长。所以,她倒也开了尊口:“这密道原就是太/祖晚年令人建的,后来告诉了太宗,太宗又告诉了先帝。先帝在时凑巧与我说了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
“这密道,通往何处?”楚美人怔怔的道。
谢晚春领头入了密道,示意后头两人跟上,随口道:“自然是坤元宫。”她顿了顿,补充一句道,“太.祖晚年思慕高皇后久矣,常常深夜不能入眠,最后便只好令人修了这条密道。时时夜入坤元宫,缅怀先人。”
皇帝和楚美人都不知这桩旧事,此时闻之颇为动容,不由得顿住了口。
谢晚春带着他们走了一段路,许久方才到了所谓的出口处。她伸手在石门前摸索了一下,用手在某个地方敲了敲,不一会儿便使得石门应声而开。
皇帝与楚美人随她出了密道石门,方才发现这里竟然真是坤元宫的小书房。
如今坤元宫里草木皆兵,书房里头亦是守着人,忽而见到谢晚春等人都不由大惊起来。谢晚春抱着小皇子直接上前道:“皇后娘娘呢?”
那守在小书房的宫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嘉乐郡主,不由大喜:“皇后娘娘正在寝殿里呢......”说着,她亦是不由的喜极而泣,垂目凝视着谢晚春怀里安然无恙的小皇子,“娘娘担忧郡主和小皇子,昨日里一夜都没睡好,今日一早便遣了人去乾清宫那头打听。”
谢晚春想着是该把人家的儿子抱给人家看看,可随机又想起后头的两人,便又道:“陛下和楚美人也来了,你先带他们去见陆指挥使商议大事吧。”她顿了顿,“陆指挥使近日应是来了?”
她昨日临去前特意与宋氏通了气,让宋氏给陆平川传个信,也不知宋氏是否真的做了。
那宫人闻言一怔,抬头看了看后头,这才认出穿着太监服饰的皇帝,当即唬得腿软要跪,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道:“陆,陆指挥使一早就来了,就在偏殿呢。”
说着,那宫人便要跪下行礼告罪。
皇帝尴尬至极,伸手扶了扶,便道:“如今事情紧急,不必如此大礼,直接带朕去见陆指挥使吧。”他已然觉出自己体内渐渐丧失的体力,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宫人点了点头,忙应是,这才带了皇帝和楚美人往偏殿去寻陆平川。谢晚春则是独自抱着孩子直接便往着寝殿去找王望舒。
王望舒此时果然并未睡下——她原才刚刚生产过,体力衰竭,正该好好休息。可她一心惦念着孩子和自家嫂子的安危,惶惶不安,自然是一刻也闭不上眼睛的。
好容易听人通报说是嘉乐郡主带着小皇子来了,她竟有几分不敢置信,只觉身在梦中一般,眼里含着泪便往殿门口看去。
见着谢晚春果真抱着小皇子来了,王望舒掩着唇便哭了出来,好容易方才轻声道:“嫂嫂......”她哽咽了一声,也顾不得其他,险些要从床上起来,“叫我看看他吧......”
昨日她本就是难产,力竭过后只是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眼孩子便晕了过去,没想到一醒来就听说乾清宫里派人把孩子要走了,至此吊着一颗心,怎么也不能安。
谢晚春知她必是惦念得很,便伸手把孩子递给她,安慰了一句:“他像你,乖得很呢。大约也知道你这个做娘的担心他,连哭闹都少了,早上时还喝了大半碗牛乳。”
王望舒抱着孩子,看着他闭着眼睛睡觉的模样,不由自主得便低了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额角贴在他幼嫩的面上。那种血脉相连、母子连心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直叫人热泪盈眶,满心感激。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自己胸膛里躁动不休的心脏平静了一点儿,这才含泪点头,嘴上应着:“若真如嫂嫂所说,那他确是极乖的。”又满是感激的抬头对着谢晚春道,“多谢嫂嫂回护。”
谢晚春站在床边看着虚弱的王望舒和稚嫩的孩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似有片刻恍惚,随即便笑了笑:“这可是我的小外甥,能护自然是要护着的。”
王望舒抱着孩子,此时已然心满意足、再无可求,可犹豫了片刻仍旧是忍不住开了口:“......萧妃那头又要如何?”
“皇帝在,陆平川在,三大营的兵马亦是随之候命。你我便不必多管了。”谢晚春抬目看着窗外,言辞淡淡,目光却是深深。
那一缕缕的浮尘在空中飘动着,犹如一颗颗金色的粉末,此起彼伏、上下不定。就像是王朝以及家族的兴衰一般,带了点宿命的味道。
谢晚春看了一会儿,忽而笑起来:“对了,你殿中可还有太医候着?”
王望舒闻弦而知雅意,不由担忧的蹙了蹙那双极美的柳眉,开口道:“嫂嫂,可是受了伤?”
“放心,”谢晚春摆摆手,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开口道,“只是近来颇有些多愁善感,算算时日,说不得是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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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十一月底随军离京之后,王恒之等人一路便往西南去,因着行军路线的缘故,他们与京中的通讯总是不大顺利,待到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便再没收到京中的来信,一直等到了一月多的,将将一个多月都没个音信,王恒之心里自然是免不了有几分焦虑:算算时间,皇后也该生产了,不知皇后如何了?京中如何了?.....晚春,如何了?
这般想着,一连好几日,王恒之都有些忧心,只恨不能回去看看。不过,他生来便是容若冰雪、神仪明秀,面上倒是很能端得住,虽心中忧虑得紧竟也没有旁人能看得出来。
这日,王恒之正在校场查看兵众操练,忽而见着外头来了一个报信的小兵,先是礼了礼,然后便欢喜的道:“王将军,京城来人了,说是新派了监军过来,顺道带了粮草来。”
虽说,作战讲究个“兵马不动,粮草先行”,但此回出兵实是仓促,故而许多粮草也是途经地方,由地方粮仓慢慢补充的,然而越近西南粮草里头的粮草便越少,京中这回补增粮草确是来得很是及时,军中上下因此对着新监军也很有些好感。
王恒之正在看校场的刀枪剑锏等等兵器,听到“京中来人”的时候,心里不觉微微一怔,就连手中的长.枪险些滑落。随即,他便反应过来,随手把长.枪插回远处,长.枪入架时因着这一份力道而不由得发出一声“叮”的声音,左右皆是侧目。
王恒之面色不变,口上徐徐的道:“粮草可是派人点过,押送入库了?”